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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台风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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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拍摄结束后,周离回了国家地理杂志,在美国这几年他一直辗转在各个国家拍摄野生动物、追逐风暴。
他很喜欢用摄影机捕捉动物那双纯粹的眼睛,也喜欢追逐天气系统中出现台风、雷暴……等极端天气,那种摧毁一切飓风骤雨,让他有种生活在世界末日的感觉,
而这次被派去新西兰拍摄蓝鲸前,周离去雾都城市伦敦呆了几天,这里雾大的程度过于泪水湿度,雾常常几天弥漫不散,空气里都是白色小水滴,以至于他习惯性地戴着帽子。
房间里堆上了他寄过来还未拆封的行李,他坐在客厅地一堆杂物里,电脑随意摆放在箱子上面。
Lindsay从厨房出来,脸上挂着愉悦的笑,把咖啡放在电脑旁边,瞥了一眼屏幕上邮件,不甚在意地说:“又是国内那导演邀请你?这都第几年了?”
“我接了。”周离端起咖啡尝了一口,随后又懒散地把身体靠身后箱子上。
“哈?”Lindsay微微咂舌,又仔细看了看,的确只是一封工作邮件,只不过邮件背后放大的网页是这次工作预告电影简介,说:“你不是被地理杂志派往新西兰了吗?不去了?”
周离无奈地笑了笑,捞起放在一旁的烟盒,掏出一支烟点燃,浅浅吸了一口,并未正面回答他,说:“想接就接了。”
“我还以为中国现在哪个地方出现了飓风,你想接就接了。”Lindsay显然不太认可他的说法,只是调侃道,他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箱子里的机器,说:“搬来搬去的也不嫌累。”
周离很诚实地告诉他:“这是我的工作性质。”
“哈哈,也是。”Lindsay不再劝他,绕着周围的箱子在心里默数,不多,几件而已,这次来伦敦周离没带多少设备,他跟寻常一样问道:“这次打算待多久?”
“没想好。”周离起身掐灭了烟,他笑着打趣拍了一下Lindsay的肩膀,去杂物间最后确认一遍有没有漏寄东西,他扭过头就看见Lindsay抱臂倚靠在门边看他,他嘴角微勾,声线低而沉。
“我是真没想好,工作量不多,估计休假前结束。”
Lindsay沉默不语。
这几年周离虽然住在华盛顿,但他每年休假的时候总要来伦敦住上一段时间,他说这里很像中国的蓉城,也是常年雾蒙蒙的,终日不见太阳。
还真是口是心非呢。
“起雾了,周离。”Lindsay没有多问,忽地来这么一句,窗外的伦敦又是这雾蒙蒙的破天气,Lindsay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破口大骂道:“法克,我已经受够了这里的鬼天气了。”
听到他这么说,周离盯着这样的天空发笑,而Lindsay在客厅里骂骂咧咧地帮他联系物流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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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银屏里的“女人”戴着假发,穿着怪异地踩着高跟鞋,故作姿态地坐上面前男人的腿上,开衩处裸露的双腿长且细,开口却是一副男人的嗓音:“是不是在你印象里,我们这种人就是穿着紧身裤,涂着睫毛膏的变态。”
“郑沂川,我这样是不是变态。” 耳边猝不及防传来电影主角本人的声音,演播厅里很昏暗,只有电影的幕光打在两人的脸上,倒有些暧昧,只是郑沂川冷着脸,不带什么语气地说:“你确实是够变态的。”
喻柏青贴着郑沂川身后的椅背弯腰凑近,他懒懒散散地把胳膊搭在郑沂川的肩上,眼神刚好能瞥见郑沂川饱满圆润的耳垂,他捏了捏,语气要多轻浮就有多轻浮道:“宝贝儿,咱们有多久没见了?最近忙什么呢!”
喻柏青的呼吸扑洒在郑沂川的脖颈上,他清晰地听到郑沂川很不爽地“啧”了一声。
郑沂川偏过头“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然后盯着他,道: “能不能正经点。”
喻柏青维持着原先的动作没动,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眼巴巴地望着他,十分扭捏作态地说:“当然能~啊~。”
郑沂川无视他,起身就走。
“哎,你不看了?”喻柏青试图想要叫住他。
“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电影台词还继续传来男人悲愤的声音。? 等郑沂川出了演播厅,他才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又恢复一贯正经的喊他:“郑教授,想不到就你这点小戏份,还能被蔡导抓过来补拍。”
《梦》是这次他们要补拍的电影,这电影名听着跟拍摄内容毫不搭边,实则拍的是风暴,是白云滚落山脊,是一群人的梦想,一个人的白日梦。
郑沂川只记得当时客串这部电影的时候,他生活终于步入了正轨,但这部电影要时不时出外景,常常一个星期,甚至半个月在外,让他一度觉得很后悔。
而且这破电影,一连几年了,都还未上映,连他那年少轻狂的电影梦,都随着时间而消逝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和喻柏青在这部电影里相识。
在两个小时之前,他才刚把参加完学术聚会李叔送回家,蔡宴就通知他,有一团风暴要移动到春明市附近了。
他们就近找了处视野开阔的酒店,就这么架着几部摄影机风风火火地把他和喻柏青给抓来了。
郑沂川睡了一会儿,又窝在酒店里看了半场电影,直到现在外面终于开始起风了。
酒店二楼的演播厅外面是一方露台,上面摆了几张桌椅,郑沂川兴致缺缺地背靠在拐角处栏杆上,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嗯,还得请个专门的拍摄风暴摄影师。”喻柏青手掌撑着另一面的拐角栏杆上,面对郑沂川,微微侧过身往下看,说:“瞧着还像个学生呢。”
郑沂川疑惑地回头,他整个人有瞬间地僵硬,双手只能紧紧地抠在栏杆上怔怔地盯着楼下身影,那人的上半身全裹进灰色卫衣里,他看起来高高瘦瘦地,脚上踩着运动鞋,但他一米八几的身高撑起的卫衣轮廓并不瘦,郑衍川看见他右手夹着烟对着他们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键。
随着他抬头的惯性动作,头上的卫衣帽子落回他宽阔的肩背上,他还是一头黑色卷发,只是眼窝略深,皮肤白了些,看起来很嫩,跟几周前在美国偶然见他时比,有种离经叛道的反差。
周离。
郑沂川无声地动了动嘴皮,想不到这这里会遇见他。
喻柏青笑着摆手阻止他,“兄弟,这可不兴拍啊。”
“抱歉,我只是觉得你们站在那里,构图就很好。”他微眯着眼,没有被抓包后窘迫的歉意,语气也没什么起伏,顿了顿,补充道:“我可以把照片给你们。”
不知道怎么的,郑沂川语气变得又急又粗暴,“不需要,删了。”
周离弯了弯眼睛,这样他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些,他这是胶片相机,如实回答道:“删不了。”
郑沂川脸色一沉,“我不想在这里跟你讨论肖像权的问题。”
“兄弟,还是删了吧!”喻柏青叹了口气,他揽着郑衍川肩冲着周离笑,但郑沂川却死死地盯着他,两人的目光无声地对峙着。
这时,周离想起电影简介里面的特邀主演:郑沂川。
原来不是同名同姓。
他变化挺大的,不是指他那张长相清俊的脸,而是他双肘撑在栏杆旁偏着头幽幽地看着他,在夜幕的衬托下脸色苍白,脖颈的曲线被勾勒拉长,整个人看起来颓靡又呆板。
周离这才把高中期间那个意气风发的郑沂川和他现在这幅死样子联系起来。
不过。
那些放纵的,叛逆的、不合正轨的、所有不符合周离心理预期的,周离本人好像通通都不喜欢。
最后。
还是他率先移开了目光。
这个相机是周离大学时,在二手市场淘的一个老式胶片相机,在这个数码相机流行的时代下,那些隐密的、贯穿他想法的照片,他依旧用这部胶片相机记录。
尽管他没有任何洗胶卷的机器,也没有放大机和暗房来冲洗这些照片。
他温吞地吸了一口烟,把烟掐灭后,才摆弄着胶片相机,扣出里面的胶卷,往郑沂川的方向用力一扔。
几乎是条件反射,郑沂川伸出双手牢牢地接住了它。
像是接住了一个装满水的玻璃球,在接住地瞬间,“啪嗒”碎掉了,连带着他的怒气,浇得他的心都湿漉漉地。
“它可以任你处置,郑同学。”
然后他就听见周离低沉带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语气稀松平常,但振聋发聩,郑沂川闭了闭眼,用力攥紧手心的胶卷,直到传来刺痛,他有片刻的恍惚。
“你们认识啊?”喻柏青狐疑地盯着郑沂川,几乎是被逼问的目光攫住,他想从他突然平静下来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郑沂川扭头就走,语气很不耐烦:“不认识,不熟。”
“啊?”喻柏青朝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又怎么了?转过身来对周离说:“谢了啊,兄弟。”
周离友好地回笑了一下,看着远处正在快速增厚、变暗的云层,他的思绪慢慢拉回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