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境》知难上

1、台风前

　　当收到陈叔再婚的消息时，周离还在美国南部的德克萨斯州，跟着主题为“风”的纪录片摄作组追逐一场超级单体风暴。
　　此刻距离风暴约50公里。
　　气象研究人员Lindsay根据天气雷达资料显示来确定最终的风暴位置，他拿着笔在显示器上圈示，用标准的英腔说道：“我们追逐的这团风暴，出现了明显的钩状回波。离，这不是一场普通的风暴，而是一场超级单体风暴。”
　　神情恹恹的周离稍微来了点兴趣，风暴的后方是颜色发黑乳状云，而风暴的主体已经出现了旋转的“中气旋”结构。
　　他收回视线，勾起嘴角笑了笑，说：“好家伙！”
　　“哇哦。”车厢内瞬间响起一阵欢呼，他们等待这样绝佳的“好天气”已经超过一周之久。
　　他们立刻驱车前往开阔地带，找取最佳拍摄地点。
　　整团风暴在快速旋转移动，暴风雨正在被甩出，隆隆作响。
　　到了地方，周离抗着机器率先下车，高大修长身躯从副驾驶前掠过，黑色T恤紧贴在他宽阔厚实的背部，略长卷发顺着他耳际勾勒出有棱有角的侧脸，那团风暴彻底沦为他的背景板。
　　副驾的制片人Ken忍不住朝身后的Lindsay赞叹道：“哇哦，离是真有型。”
　　“Boss，赶紧拍吧！”Lindsay调侃着从后备箱里把摄影机递给他，而周离已经找好位置，全神贯注地调试着已经架好的机器，摆动着方位拍摄最佳的风暴影像，末了Lindsay补充道：“离，也是我见过最自由的人了。”
　　风暴核心区周围被乌云笼罩，闪电频发，暴风雨就要袭来，他们寻找了一处较高的陡坡来进行更好的拍摄，等了半个小时之久。
　　Ken询问：“Lindsay，我们还要等多久才会下雨？”
　　Lindsay开玩笑道：“或许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哈哈哈哈。”其他摄像师大笑开着玩笑，“我可以感受到空气中有静电。”
　　“气象学家，我们不会被雷劈吧！”
　　“我觉得有可能。”
　　“哈哈哈哈～”
　　“走吧！我已经拍到了需要的素材了。”周离皱着眉出声打断他们，他们抗着机器迅速退回到安全地带。
　　他们驱车在公路上快速移动着，风暴的核心已经出现了弧状的云线，意味着风暴正在逐渐减弱消散了。
　　当他们驶过一个巨大的农场时，风暴彻底崩塌，暴雨像是被倾倒一样，被狂风裹着冲击着地面。
　　“估计风速在10级以上。”Lindsay当即打着方向盘往农场里的主干道上开，随即靠边停车道：“这场超级单体风暴已经濒临衰竭了，但短时间内会倾泻上亿吨的水量，我想我们还是等雨停了再走。”
　　“好。”对讲机里传来Ken声音，说：“大家在车里拍摄一些暴雨的素材，离，你自由发挥。”
　　“收到，收到。”Lindsay按着对讲机回了一句，侧着身体朝周离挑了挑眉，说：“你听到了吧！”
　　周离倚靠在座椅上没动，这辆车上只有他和Lindsay两个人。
　　“咳咳……”Lindsay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喉咙，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道：“那个Mr. Chen 是……。”
　　还未开口就被周离的眼神制止了，其实周离的反应并不大 ，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Lindsay却莫名地紧张，开玩笑道：“我就一不小心瞟到了你的邮件，不会吧，离，难不成是哪个我不知道的小情人。”
　　“情你妹。”周离耸拉着眼皮用中文爆了一句粗口，然后才慢吞吞地从裤兜掏出已经皱巴巴香烟盒把玩着，说：“那是我继父。”
　　“啊！那你继父再婚，你回去吗？”
　　“……” 你这是瞟到？
　　“你多久没回去了？”
　　“……”
　　“为什么不回去？”
　　“……”
　　周离停止转动烟盒的手，眼神毫无焦距看着Lindsay，仿佛陷入了很长的回忆，他们就这样无声的对峙着。
　　他在想什么呢？
　　许多年后，他回想起这一刻。
　　多日阴郁的天空已放晴，热风贴着他宽大衬衣下摆钻进他有些消瘦地身体里，陈叔搂着他母亲的肩站在高高的门槛外，欣慰地朝他笑。
　　七月盛夏，他站在“那个地方”里抖得厉害。
　　不知为何 。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信服快乐的时刻，都无法阻止我现在死去。”
　　暴风雨已经慢慢消退，大片的乌云正慢慢消散，远处裸露的天际出现了五彩的光，但车前雨刷器依旧刮个不停，吵得周离有些头疼。
　　周离打开车门，掏出一支香烟点燃，猛地吸了一口，清凉的薄荷味刺激得他眼尾发红，他似乎嗤笑了一声，略微侧头盯着Lindsay，说：“如果我是同性恋，你会远离我吗？”
　　“不。”Lindsay摇头。
　　一阵短暂的沉默，对讲机传来Ken的声音：“快快快，西北方有彩虹。”
　　“但她却对我恨之入骨。”周离有种想要大笑的冲动，说完他就拿起摄像机就下车了。
　　Lindsay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睁大，从沉默中缓了一会儿，扒着车门，斟酌了一下说：“离，我很抱歉，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
　　哪有母亲会憎恨自己地孩子呢？
　　这一刻 Lindsay有瞬间地迷茫。
　　Lindsay把脑袋支在窗外，周离咬着烟在摄像机前发呆，流水顺着较低的地势流淌，他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Ken的那辆车，拉开车门翻找自己的外衣口袋。
　　“找什么？”Ken跟着他动作，看了看座椅下面，并没有什么东西。
　　一个旧手表掉了而已，周离摇了摇头。
　　“滴～”
　　他们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农场的主干道上驶进来几辆车，其中一辆越野车方向盘一摆正好撞到周离放置路旁摄像机架。
　　周离没说话只是盯着摄像机慢慢倾倒，脚下的步子迈得很大也很快，眉间染上一层不甚明显的戾气和冷意。
　　离摄像机架最近Lindsay立刻下车跑过去扶稳机器，机器重重地撞在他肩头，疼得他龇牙咧嘴的，车主降下车窗抱歉地朝他笑了笑，说：“没事吧，不好意思啊。”
　　Lindsay检查了一下机器，朝车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走，对周离大喊道：“离，机器没事。”
　　离。
　　听到这个字的声调，好像是下意识的反应，跟在越野车后面的大奔车后座的人蓦然从电脑前抬起头来，目光聚集在周离的脸上，尽管那样的眼神不是对着他，况且隔着一层从外面看不见的玻璃，但他还是被他那样的冷漠灼伤。
　　跟他记忆中的周离，如出一辙。
　　郑沂川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全身突然涌上来的暴躁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怎么了？沂川。”张教授后知后觉地朝他的视线前方看去，问：“出车祸了？”
　　“没有，教授。”一开口他的声音竟有些哑。
　　车辆发动，周离的身影仿佛贴着车身而过，他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微蹙的眉宇间透出些烦躁的情绪，身旁的白人男子站在他身边侧着脑袋，视线一直跟着他们车辆，直到越来越远，司机师傅忍不住调侃道：“看样子像对小情侣。”
　　司机是中国人，另一个中国学生江东跟着他们国外学术研究得久了，听到熟悉的中文，难免侃侃而谈了起来，在张教授面前也是没脸没皮的，他转过头来，笑道说：“在这真是随处可见，师兄，你猜猜他们谁是上面那个？外国人？这反差吗，哇哦，想想……。”
　　郑沂川看着他们的身影上了车，与他越来越远，江东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他眉眼间显出一瞬间的暴戾来。
　　“你特么给我闭嘴。”郑沂川突然声音拔高，不带什么表情地直视他的眼睛，不像是开玩笑的打断他，重重地踢了一下驾驶座的椅背，说道：“掉头。”
　　江东心中一悸，抿着嘴唇，不安地看着他。
　　司机师傅也是一愣，猛地刹住了车，有些为难，向张教授求助道： “这……”
　　江东心里却忍不住诽谤，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有点学术成果，拽什么啊，谁知道是不是拿钱买的。
　　“沂川，马上就到了，我们还是不要失了礼数。”张教授打着圆场，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棘手的郑沂川。
　　“……”
　　他没说话，车厢内弥漫着一丝尴尬，时间像世纪般拉长，车上的人都在沉默地等待他的反应，郑衍川觉得只是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那种缓慢而凌迟地钝痛又来了。
　　让江东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突然“碰”地一声，郑沂川下车拉开驾驶门，直接按开了司机地安全带把他拽下了车。
　　真的是用拽的，而且用了极大的力气，壮实的司机只能顺着郑衍川的力道从座椅上跌落下去，而他压根未管司机有没有站稳，坐上驾驶座踩着油门扬长而去。
　　江东无声地动了动嘴，郑衍川瞥了一眼，冷漠地说了一句：“不想死给我闭嘴。”
　　周离他们的车辆已经驶离主干道的尽头，郑衍川还在加大油门追去，高速行驶地车辆碾过还没干透的路面，顺着轮胎迸裂出细密的水珠。
　　“衍川，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张教授出声严厉地制止他，他不希望他拿他生命和前途犯傻。
　　他发出爆裂的声响捶向方向盘，眼睁睁看着前方车辆消失在路的尽头，随后打着方向盘，驶回了原来的那条路。
　　而在副驾驶的江东已经吓傻了，车辆在拐弯时，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他只能紧紧抓着扶手，额头上冒着细密的冷汗，哪有人在车速极快的情况下，猛打方向盘掉头的。
　　郑衍川！
　　特么地就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