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在顶峰时》旭书

2、他认出了她的背影

　　凌晨四点，巴黎的雨还在下。

　　沈砚坐在沈氏集团巴黎办事处的顶层办公室里，西装外套早已脱下，领带扯开，衬衫领口皱巴巴地敞着。他面前的三台显示器，同时滚动着搜索结果——

　　【林晚 2019 设计稿被拒】
　　【林晚地摊创业初期采访】
　　【WAN STUDIO 首轮融资失败新闻】
　　【林晚独自赴美参展机场照】

　　每一张图片，每一段文字，都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反复地，割开他自以为早已结痂的伤口。

　　五年。
　　他以为她会沉寂，会妥协，会找个安稳的男人嫁了，过柴米油盐的日子。
　　可现实是——
　　她从地摊起步，在批发市场被人当面嘲笑“土气”；
　　她被投资人当众羞辱“女人做不了高端品牌”，转身蹲在便利店门口吃冷饭团；
　　她在凌晨四点的纽约街头，拖着样品箱，鞋跟断了，赤脚踩在雪地里赶展会；
　　她在高烧40度的出租屋里，一边输液一边改方案，最后是邻居报警才送进医院。

　　沈砚的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
　　那是2020年冬天，纽约大雪。林晚站在展馆门口，穿着单薄的黑色大衣，鼻尖冻得通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纸箱，上面印着“WAN STUDIO FIRST COLLECTION”。她对着镜头笑，眼睛亮得像星星，可眼下的乌青，藏不住。

　　他放大照片，指尖轻轻抚过屏幕，像在触碰一道不敢愈合的伤。

　　“哥。”

　　办公室门被推开，沈屿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把其中一杯放在沈砚手边，自己则毫不客气地瘫进沙发里。

　　“你查了一晚上？”沈屿挑眉，“沈董的签字文件还在等你，董事会早上九点。”

　　沈砚没抬头，声音沙哑：“…她高烧40度那天，是几月几号？”

　　沈屿翻了个白眼：“2020年2月14号。情人节。她一个人在城中村诊所打点滴，护士说她边哭边改PPT。”他顿了顿，语气凉凉，“怎么，现在知道心疼了？五年前你把她赶出家门的时候，怎么没问问她发烧了没有？”

　　沈砚猛地抬头，眼神像淬了火的刀。

　　沈屿却不怕，耸耸肩：“我说错了吗？哥，你活该。林晚没死在你手里，是她命硬，不是你仁慈。”

　　沈砚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翻看资料。
　　鼠标滚轮滑到一段视频——2021年，某创业访谈节目。主持人问林晚：“创业最艰难的时刻是什么？”

　　林晚笑了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才轻声说：“最艰难的不是没钱，不是被骂，是…你最信任的人，亲手把你推出去，还说‘你活该’。”

　　视频里，她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笑。
　　可沈砚却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猛地捂住胸口，呼吸急促。

　　“那段视频，”沈屿忽然开口，“是她爆红前最后一期。播完第二天，WAN的预售额破了三千万。”他冷笑，“你看，她不需要你的眼泪。她靠自己，站到了你够不着的地方。”

　　—

　　同一时间，林晚在酒店醒来。

　　窗外天色微亮，雨已经停了。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推送新闻跳出来：

　　【突发：沈氏集团紧急声明，祝贺林晚女士荣获金翎奖，并确认WAN STUDIO为“江南水乡”文旅项目首批受邀竞标方】

　　她盯着那行字，冷笑一声，直接划掉。

　　温棠的微信紧跟着弹出来：

　　> 老板，沈氏公关部凌晨三点发的稿，速度有点反常。
　　> 另外，刚收到消息——有人匿名买空了我们旗舰店所有库存，包括预售款。
　　> 法务查了付款账户，是海外空壳公司，IP指向…沈氏巴黎办事处。

　　林晚坐起身，赤脚走到窗前，看着楼下渐渐苏醒的巴黎街道。

　　“退钱。”她回复温棠，“每一分都退回去，附一封手写感谢信——‘感谢厚爱，WAN STUDIO坚持小众精品路线，不参与资本游戏。’”

　　温棠秒回：
　　…老板，这打脸打得有点狠啊。
　　他这是想用钱赎罪？

　　林晚没回答，只是把手机丢到床上，转身走进浴室。

　　热水冲刷着身体，她闭上眼，任水汽氤氲。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昨晚在酒会露台，沈砚看她的眼神——
　　震惊、痛苦、悔恨…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近乎卑微的祈求。

　　她猛地关掉花洒。

　　“林晚，”她对着镜子，一字一顿，“别心软。他不配。”

　　—

　　上午十点，商业峰会“新消费论坛”在巴黎会议中心开幕。

　　林晚作为圆桌嘉宾，提前半小时抵达会场。她换了一身米白色西装套裙，头发简单挽起，耳垂上只戴了一对珍珠耳钉——低调，却更显气场。

　　主持人热情介绍：“下一位嘉宾，WAN STUDIO创始人林晚女士——从地摊女孩到国际品牌主理人，她的故事激励了千万女性创业者！”

　　掌声中，林晚从容落座。

　　抬眼，对面嘉宾席，最后一把椅子刚被拉开——
　　沈砚走进来，西装笔挺，领带重新系得一丝不苟，可眼下那片青黑，暴露了他彻夜未眠的事实。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秒。

　　林晚先移开视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颔首：“沈总，久仰。”

　　沈砚喉结滚动，半晌，才挤出一句：“林小姐…风采更胜从前。”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

　　圆桌上的其他嘉宾交换眼神——这两人，有故事。

　　—

　　茶歇时间，会场外的露台。

　　林晚端着咖啡，正和一位法国买手交谈，沈砚“恰好”走了过来。

　　“林小姐。”他递上一张名片，动作标准得像商务礼仪教科书，“沈氏文旅项目，期待与WAN STUDIO合作。”

　　林晚没接。她礼貌地笑了笑，目光落在他递名片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可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五年前，他为她修台灯时，被玻璃划伤的。

　　她移开视线，语气平静：“沈总，公事请通过秘书对接。WAN STUDIO有标准合作流程。”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沈总。”

　　一道温和的男声从侧后方响起。

　　林晚脚步微顿，没回头。

　　沈砚回头——陆知远站在两米外，西装笔挺，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平静无波，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

　　“董事会刚发来补充材料，需要您签字。”陆知远递上文件，目光扫过沈砚手中未送出的名片，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林小姐似乎不习惯收名片。”

　　沈砚冷着脸接过文件：“她习惯什么，你很清楚？”

　　陆知远推了推眼镜，语气公事公办：“林晚女士作风一贯独立，不喜私人接触。WAN STUDIO的商务对接，确实需通过正式渠道。”

　　——这话，既像解释，又像…帮林晚说话。

　　沈砚眯起眼，盯着陆知远看了三秒。

　　陆知远坦然回视，眼神清澈，毫无破绽。

　　林晚这才抬步离开，背影挺直，未再回头。

　　—

　　沈氏集团临时办公室。

　　沈砚一进门，就把名片狠狠摔在桌上。

　　“查。”他声音冰冷，“陆知远，我助理。过去五年，他和林晚的所有接触记录——邮件、通话、行程重叠…全部给我挖出来。”

　　沈屿抱着平板，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哥，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什么意思？”

　　“陆知远2019年进的沈氏，对吧？”沈屿滑动屏幕，“可巧了，2019年3月，林晚在城中村被房东赶出门那天，监控拍到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帮她搬行李——身形、眼镜框，和陆知远一模一样。”

　　沈砚瞳孔骤缩：“…他认识她？在进沈氏之前？”

　　“不止。”沈屿冷笑，“2020年林晚融资失败，蹲派出所那晚，是谁匿名给她转了50万应急？转账IP，指向陆知远当时住的公寓。”

　　沈砚猛地起身，一拳砸在墙上：“他在我身边五年…却一直在帮她？！”

　　“哥，”沈屿叹气，“你当年把林晚赶走的时候，全公司只有陆知远替她说过话。你说他‘不懂规矩’，把他发配去管后勤半年。”

　　沈砚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只咬出一句：“…继续查。我要知道，他到底…是忠于我，还是忠于她。”

　　—

　　林晚的专访结束后，温棠递来平板。

　　“老板，匿名买家的退款申请我们处理完了。对方没异议，钱已原路退回。”温棠顿了顿，“另外…‘屿风资本’刚发来注资意向书，500万，无对赌，条款宽松得像慈善。”

　　林晚皱眉：“屿风资本？没听说过。”

　　“我查了，”温棠压低声音，“注册在开曼，实控人不明。但…‘屿’字，是沈屿的‘屿’。”

　　林晚沉默几秒，忽然笑了：“沈砚这是换策略了？从‘砸钱赎罪’变成‘曲线救国’？”

　　“要拒绝吗？”

　　“不。”林晚合上平板，“接。钱是干净的，条款是合理的，我们没理由拒绝对方的好意。”她顿了顿，眼神锐利，“正好，借他们的钱，做我们的事——把‘江南水乡’项目，做成沈砚的噩梦。”

　　温棠点头，又补充：“还有件事——‘屿风资本’的法律顾问，是陆知远大学同学。而陆知远，三天前刚和这位同学在左岸咖啡馆密谈两小时。”

　　林晚眼神一凝：“…陆知远？沈砚的特别助理？”

　　“对。就是他。”

　　林晚靠进沙发，指尖轻叩扶手，若有所思：“有意思。沈砚的助理，沈砚弟弟的资本…都在往我们碗里夹菜？”她抬眼，目光如刃，“查陆知远。我要知道，他是沈砚的刀，还是…插在沈砚背上的一根刺。”

　　—

　　傍晚，林晚回到酒店。

　　她刚打开房门，手机就震动起来——是养母陈姨的视频电话。

　　“晚晚！”陈姨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她家小院的葡萄架，“妈刚在电视上看到你领奖！哎哟，我姑娘真出息了！”

　　林晚眼眶一热，笑着坐到床边：“妈，您怎么还没睡？”

　　“睡什么睡！我姑娘上国际领奖台了，我得把照片发遍朋友圈！”陈姨笑得合不拢嘴，忽然压低声音，“对了…电视上那个沈家小子，是不是你前男友？他看你那眼神…啧，还疼你呢。”

　　林晚笑容一僵：“妈，都过去了。”

　　“孩子，”陈姨语气温柔，“疼你的人，别急着推开。给自己…也给他一个机会。”

　　林晚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她打开相册，翻到一张旧照——五年前，她和沈砚在陈姨小院吃饺子。她夹了一个塞进他嘴里，他被烫得龇牙咧嘴，她笑得前仰后合。

　　那时的他们，以为会一直这样笑下去。

　　—

　　深夜，沈砚站在酒店天台。

　　巴黎的夜景在脚下铺展，灯火如星河。他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上是林晚那张旧照——她笑得那么开心，眼睛弯弯，像盛满了月光。

　　他拨通一个号码，声音低沉：“把苏蔓这五年所有行踪，通话记录，资金流水…给我查清楚。尤其是…2019年7月，她和陈氏集团接触的所有证据。”

　　电话那头：“沈总，您是怀疑…当年的录音？”

　　“不是怀疑。”沈砚望着远处埃菲尔铁塔的光，“是确认。我要知道，她到底…骗了我多少。”

　　—

　　同一时间，林晚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是“江南水乡”项目的初步方案框架。她在“文化符号”一栏，缓缓输入：

　　【核心视觉元素：宋代青瓷开片纹样 —— 灵感来源：2019年未完成设计稿《青瓷叙事》】

　　那是她为沈砚设计的生日礼物。
　　他喜欢喝茶，她便想为他做一套独一无二的茶具。
　　纹样是她亲手绘制的，灵感来自博物馆里一件残缺的宋代青瓷——裂痕如冰，却美得惊心动魄。

　　她曾想告诉他：
　　“裂痕不是缺陷，是时光的印记，是重生的证明。”

　　可礼物没送出去。
　　因为那天，苏蔓拿着“录音”，对他说：“林晚亲口说，‘给钱就走’。”

　　他信了。

　　—

　　凌晨两点，林晚保存文件，合上电脑。

　　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对面大楼的某个窗口，还亮着灯。
　　她眯起眼——那是沈氏办事处的方向。

　　她轻声自语：“沈砚…这次，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把你的江山，变成我的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