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在顶峰时》旭书

1、聚光灯下的涅槃者

　　巴黎，大皇宫。

　　水晶吊灯的光像液态黄金，倾泻在鎏金雕花的穹顶下。红毯两侧，长枪短炮的镜头对准入口，快门声如暴雨般密集。今晚，是国际“金翎设计奖”颁奖典礼——设计界的奥斯卡，时尚与资本的角斗场。

　　林晚站在后台，指尖轻轻抚过墨绿色丝绒长裙的腰线。裙子是她自己设计的，领口斜裁，露出一截锁骨，像一道愈合的伤疤。妆发师最后一次为她整理发髻，低声赞叹：“林小姐，您今晚美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复仇女神。”

　　她没笑，只轻轻点头。

　　五年前，她连这种场合的入场券都买不起。
　　三年前，她蹲在城中村的隔断房里，用泡面汤就着退烧药改设计稿。
　　今天，她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打谁的脸。
　　是为了告诉所有曾把她踩进泥里的人——
　　**她活下来了，而且，活得比谁都漂亮。**

　　—

　　“下面，有请‘年度生活方式革新人物’得主——WAN STUDIO创始人，林晚女士！”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她深吸一口气，踩着七厘米的黑色缎面高跟鞋，一步步走上舞台。灯光追着她，像一道温柔的赦令。台下，无数张面孔仰望着她——有惊艳，有嫉妒，有探究，也有…她一眼就认出的那张脸。

　　沈砚。

　　他坐在第三排最右侧，西装笔挺，领带一丝不苟，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可当她走上台的那一刻，他的酒杯猛地一晃，深红的液体泼出来，染红了西裤，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睛，死死锁住她。

　　像猎人终于找到了失踪五年的猎物。
　　像溺水者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
　　像罪人，终于看见了审判他的神。

　　—

　　林晚站在麦克风前，微笑，从容，像一尊被时光打磨过的玉。

　　“谢谢金翎奖组委会。”她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全场，清冷，坚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五年前，有人告诉我，‘你不配站在光里’。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打谁的脸，而是想告诉所有女孩——”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最后，有意无意，落在沈砚身上。

　　“——你值得被世界看见。哪怕你曾被踩进泥里，哪怕你哭着熬过无数个凌晨，哪怕你被人背叛、被谣言淹没、被至亲放弃…你，依然值得。”

　　台下掌声雷动。

　　沈砚却一动不动。他的手指紧紧攥着酒杯，指节发白。他的目光，像一把钝刀，缓慢地、一寸寸地，刮过她的脸、她的脖颈、她的手——

　　最后，停在她的无名指上。

　　空的。

　　没有戒指。

　　他忽然松了口气，可那口气还没吐完，胸口却猛地一痛，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她自由了。
　　她不属于任何人了。
　　包括他。

　　—

　　颁奖人——一位满头银发的法国设计教母——微笑着将奖杯递给她。纯金奖杯，造型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恭喜你，我的孩子。”教母拥抱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看过你的‘青瓷叙事’系列，美得让人心碎。那里面…有故事吧？”

　　林晚轻轻点头：“有。一个关于信任、背叛，和重生的故事。”

　　教母拍拍她的背：“那就继续讲下去。世界，需要这样的故事。”

　　—

　　庆功酒会在大皇宫侧厅举行。

　　香槟塔折射着迷离的光，名流们举杯穿梭，恭维声不绝于耳。林晚被簇拥在中心，微笑应对，滴水不漏。温棠端着平板挤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老板，沈氏集团刚发官方声明，祝贺您获奖。”

　　林晚瞥了一眼平板屏幕——沈氏官微的祝贺文案工整得体，落款是“沈氏集团董事会”。她轻笑一声：“礼貌性客套罢了。让公关部回个标准感谢函，划清界限。”

　　温棠点头，又皱眉：“还有…沈砚刚才离场了。走得…很急。”

　　林晚没接话，只是端起香槟，浅浅抿了一口。气泡在舌尖炸开，微涩，像回忆的味道。

　　—

　　沈砚没有走远。

　　他站在走廊尽头的露台，夜风卷着巴黎的凉意扑在脸上。他扯松领带，从西装内袋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输入“林晚金翎奖”。

　　新闻、专访、高清图、视频——铺天盖地。

　　他一张张点开，像在凌迟自己。

　　她站在领奖台上的样子。
　　她接受采访谈“女性力量”的样子。
　　她与国际买手谈笑风生的样子。

　　每一张照片，都像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

　　五年。
　　他以为她会消沉，会堕落，会嫁个普通人，过平凡日子。
　　他甚至幻想过，某天在街头偶遇，她牵着孩子，眼神温顺，对他说一句“好久不见”。

　　可现实是——
　　她比五年前更耀眼，更锋利，更…遥不可及。

　　—

　　手机震动，助理沈屿来电。

　　“哥，沈董问你为什么提前离场？董事会刚结束，等你签字。”沈屿的声音带着试探。

　　沈砚盯着手机屏幕里林晚的笑颜，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我看见鬼了。”

　　“什么鬼？”

　　“…我欠的债。”

　　挂断电话，他转身想回会场，却在拐角处，与一个端着托盘的服务生撞了个满怀。

　　托盘上的酒杯摔碎在地，玻璃渣四溅。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服务生慌忙道歉。

　　沈砚却没动。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服务生胸前别着的名牌——

　　【WAN STUDIO ·供应商合作酒会特邀服务组】

　　WAN。

　　她的品牌。

　　她的王国。

　　他蹲下身，一片一片，捡起那些玻璃碎片。指尖被划破，血珠渗出来，他却感觉不到疼。

　　—

　　林晚在酒会待到十点。

　　宾客渐散，她终于能松一口气，靠在露台栏杆上透气。巴黎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埃菲尔铁塔在远处闪烁。

　　温棠递来大衣：“老板，车在楼下等了。”

　　林晚点头，正要转身，手机却震动起来。

　　一条推送新闻：《沈氏文旅项目招标启动，WAN STUDIO在受邀名单》。

　　她脚步一顿。

　　温棠凑过来看：“沈氏…主动邀请我们？他们不是一向看不上独立设计工作室吗？”

　　林晚盯着那行字，沉默几秒，忽然笑了。

　　“不是看上我们。”她声音很轻，“是看上我。”

　　“老板？”

　　“告诉团队，”她转身，眼神锐利如刀，“准备标书。我要拿下这个项目——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告诉沈砚——”

　　“——他的世界，现在，由我来定价。”

　　—

　　同一时间，沈氏集团巴黎办事处。

　　沈砚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捏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WAN STUDIO受邀参与“江南水乡”文旅项目竞标名单》。

　　他拨通电话，声音冰冷：“把林晚这五年所有的作品、采访、行程、合作方…给我挖出来。事无巨细，我要知道她每一天，是怎么活下来的。”

　　挂断电话，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旧皮夹。

　　皮夹里，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五年前，林晚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裙，站在他办公室外，抱着设计稿，笑得眼睛弯弯。照片背面，是他当年龙飞凤舞的字迹：

　　【我的女孩，未来可期。】

　　他指尖抚过那行字，喉结滚动，最终，只挤出三个字：

　　“…对不起。”

　　—

　　林晚回到酒店套房，卸下所有伪装，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她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到浴室镜子前。镜中的女人，妆容精致，眼神凌厉，可眼下那片青黑，藏不住。

　　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打脸颊。

　　水珠顺着脖颈滑落，像眼泪。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
　　她跪在沈砚车前，浑身湿透，举着被撕碎的设计稿，哭喊着“我没卖！你信我！”
　　他摇上车窗，引擎轰鸣，绝尘而去。

　　那时的她，以为那是人生最低谷。

　　现在她知道——
　　最低谷不是被抛弃，而是抛弃了自己。

　　她关掉水龙头，擦干脸，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是“江南水乡”项目的招标书。

　　她新建一个文件夹，命名为：【青瓷叙事 ·重启】。

　　那是五年前，她为沈砚设计却未送出的生日礼物——一套以宋代青瓷纹样为灵感的茶具。他喜欢喝茶，她熬夜三个月，画了上百张稿。

　　礼物没送出去，因为那天，苏蔓“无意”告诉他：“林晚收了陈氏的钱，要跳槽。”

　　他信了。

　　—

　　凌晨三点，林晚还在改方案。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恭喜获奖。你比五年前…更耀眼了。——S】

　　她盯着那个“S”，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最终，却只是锁屏，丢到一旁。

　　她不需要他的恭喜。
　　更不需要他的…怀念。

　　—

　　窗外，巴黎的雨，又开始下了。

　　林晚走到窗前，看着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一道道泪痕。

　　她轻声自语：“沈砚…这次，换我来审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