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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外公的旧西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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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里陶家不远的巷口,陶嘉运急不可耐地扫二维码付钱,拉着刚醒的外婆下了车。
齐阿婆两口子今天没在门口设牌局,拍拍坐在院里望着天。
陶嘉运给两人打招呼,着急问道:“姨婆,村里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工程队进来了?”
她见陶嘉运和李真回来了,起身上前诉道:“还能是怎么了,那群糟心烂肺的,说那几家最早签字的房子已经不住人了,既然签了字拿了钱,就先把他们的屋子拆了,故意搞出这么大动静。他们哪儿是真想拆房子啊,他们就是想吵得我们不得安生,逼着我们签字走人。”
零散着单拆个院子对于整片村落的开发根本算不上什么进度,请来工程队和这些机器价钱都不便宜,这么动工根本得不偿失。
齐阿婆年纪大了,也依旧真知灼见,陈江就是想借拆那几套空房逼着其他人妥协。
心思实在歹毒。
李真本就一路晕车,现下听了齐阿婆的一番愤愤之词,血压禁不住有些冲高,变了脸色。
陶嘉运忙把外婆搀回家休息。
越是走近自家小院,机械冲破水泥砖墙的声音越刺耳。
“陶嘉运?”轰鸣声中,有人唤他的名字。
声音很年轻,陶嘉运已经很少在村里听到同龄人的声音,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人头顶利落的半寸,卫衣长袖拉起来,袖口圈在小臂上,皮肤黝黑,泛着健康的光泽。
陶嘉运一时没认出来,微怔片刻才反应过来:“肖莫!”
对方爽朗一笑:“真是好久不见了,你比去年回来的时候气色好多了。”
肖莫和陶嘉运家是斜对门,两人年纪相仿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陶嘉运小时候跟这个比自己高两个年级的邻居哥哥很亲近,总是跟在后边哥哥哥哥地叫。
一年前陶嘉运从沪都逃回家时正巧遇上肖莫回家看望独居的肖爷爷,两人都感慨对方变化真是大,如果不是从各自的家里走出来,根本认不出来。
肖莫基本上已经在外面定居,不年不节的出现在村里显然是有别的事,陶嘉运问:“你怎么回来了?”
肖莫:“村里不是要拆迁吗?联系我好几回了,我爷爷怎么也不肯走,反正最近不忙,我回来劝劝。”
“这样啊。”陶嘉运看看身边的外婆:“老人家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不愿离开也是人之常情。”
肖莫指着不远处已经开进机器的房子:“过段时间这里到处工地,就算不愿意离开,老人留在这里也没办法生活。”
要拆的这一户空院和陶家离得近,只隔着一道只可供两人并行的小道,这家的老人头两年去世,在外打拼的子女操办完后事就再没有回来过。
最早签字同意的几家里他们家都占到头份,估计是陈江私底下跟他们还谈了额外的条件,收到款工程队立马就把机器开到自己家门前。
“阿婆也不愿意走吗?”肖莫问一脸忧心忡忡的陶嘉运。
李真与陶嘉运同时点头,肖莫沉默一瞬。
“你们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最近我都会住在村里陪我爷爷。”
陶嘉运道过谢,带着外婆往家走去。
工程队连日在隔壁如火如荼。
却苦了陶家祖孙,从沪都回来后的两三天里,陶嘉运都被吵得无法专心工作,降噪耳机也堪堪隔绝去一些嘈杂的履带声,每当有砖墙推落在地或是钻头凿开水泥,如何隔音也无济于事。
老人家觉少,却因为白天的噪音压迫着神经常常在梦中惊醒,精神头差了许多。
陶嘉运出门交涉过几回,对方态度良好,却也没有改的意思,每日准时早上七点半开工,晚六本该收工,拖拖拉拉吵到七八点,才恋恋不舍地安静下来。
偏偏工程队是在雇主的授意下磨洋工,轰轰烈烈地大干了这么几天,出门一看隔壁的三层小楼推了猜不到一半。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折磨还要持续多久。
第三天的时候,陶嘉运好不容易在干扰之下拍摄完成一条新视频。
衣服是用外公的几十年前的旧西装改的,面料很好,据外婆说外公当时花了大价钱。
陶嘉运比外公高一点,刚找到这套衣服的时候上身试了一下,上身还好,但裤腿短出一截,九分变成七分。
恰好陶嘉运人瘦,改上衣的时候裁出多余的布料,把直筒型的外套微微收起一点腰线,再用外婆教的隐藏线痕的针法把裤子补长。
整套款式老旧的深灰色西装被改出了点摩登味,被陶嘉运这个衣架子架得挺括有型,显出几分贵气。
迫于环境收音老是会被施工声干扰,他只能将视频改为全程bgm加后期配音。
粉丝对于这点改动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后期配音的距离感加上陶嘉运被打扰得状态大跌,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视频的观感,这条视频的数据远不如上条波点连衣裙的改造。
裙改衣的创意在穿搭圈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潮,视频起飞后陶嘉运补发了一组穿着那套搭配在乡间逗猫遛狗的照片,蓬勃的生命里从来都是吸引人的。
不断有粉丝和小博主分享自己按照讨好运视频里教的方法,把裙子改成上衣的返图,陶嘉运把这些repo做了一个合集,视频又小范围地出圈,“外婆的旧衣柜”涨粉的速度比过去一年里的任何时候都要快。
可惜这样势头大好的时刻,“外婆的衣柜”又请假停更了,原因无他,推隔壁家房子的工程队果然闹出了幺蛾子,陶嘉运焦头烂额。
头天下午快要到饭点的时候,隔着两条街的邻居也再受不了噪音,出来和工头吵了一架。
工头说自己收了钱就得办事,横竖都是要拆,让邻居再忍几天。
邻居阿姨是个暴脾气,几天几天又几天,三天就能干完的活儿愣是被这群废物拖到了五天还没拆完一个小楼,骂工头收了黑心钱专门来折磨他们。
外婆听到了争吵声出去查看,轻声细语了一辈子的老太太被逼急了也和人呛几句声,工头面上笑嘻嘻着敷衍,到了晚饭时候依旧是吵得翻天。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挖掘机铲倒靠陶嘉运家方向院墙的时候没把握好角度,小半面砖砌水泥包着的围墙就向陶家的小院倒了去。
陶家的院子自从外公去世起就再也没有修葺过,那面堆了些柴火,开裂了也没人发现。
被上百斤重的砖头水泥一砸,竟然直接冲进了院里,吓得在院子里巡逻大鹅扑棱着翅膀满院子的乱窜。
最后精疲力竭蔫了吧唧地趴在主屋门口,小小的鹅头都能看出生无可恋。
“轰——”院中的一声巨响不可能不引起屋内人的注意,陶嘉运和李真跑到院中看到砖头柴禾散落一地,自家院墙被砸开了一个大豁口。
连日来的隐忍在霎时间化为连绵不休的怒火。
陶嘉运撂下筷子撸起袖子就去和一样赶出来查看情况的工头吵起来。
若是沈玉山在场一定欣慰点头感慨陶嘉运得他真传。
只见陶嘉运一阵风一样刮出门去,在工头假模假式道歉之前就开口骂道:“谁教你们这么干活儿的?!”
工头把安全帽抱在怀里,嘴上道歉,面上却不见有什么愧疚:“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工人没注意,我回去教育他。”
陶嘉运不吃这套:“前两天也说工人没注意闹出那么大动静,今天又是没注意,全都注意怎么磨洋工了是吧?”
工头有拿出反复推脱的说辞:“我们只是拿钱办事。”
“拿钱办事是吧?把给你们钱的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你们到底是收了什么钱要办什么事。”
“你想怎么样?”
“你们,立刻!马上!把我家院墙给我重新砌回来!”
正在吃饭的街坊四邻原本已经习惯了砖石倒塌的声音,只是没想到这回竟然祸害到了没同意搬迁的人家。
重型机械每日都在门前晃荡着,被吵了这么些天,傻子也看出开发商喊来这帮工程队的目的了。
肖莫听到动静被爷爷差出门去查看情况,不料和工程队吵起来的竟是陶嘉运,十多年的习惯也没变,想也没想挡在陶嘉运身前。
他和陶嘉运差不多高,因为是beta又常年干体力活的关系,比他壮硕不少。
工头原本见陶嘉运瘦骨嶙峋地,觉得他是omega不会真的敢动手。现下有人站出来撑腰,气势瞬间消减下去,怕真动起手来不好收场。
围观的邻居阿公阿婆似乎也更有些了底气,七嘴八舌地讨伐。
眼下陶家率先遭了罪,院子被豁开一个大口子,没签字同意的几家人物伤其类,心里没底,总觉得哪天就要轮到自己。
纷纷质疑工头别有用心,故意欺负陶家孤儿寡老,挑软柿子捏。
陶嘉运看着年轻瘦弱,身上却有着从omega身上鲜少能见到的坚定决绝。
工头只收了搅人安宁的钱,并不想把争执升级成械斗,见势不妙扭头就招呼着工人提前下班,溜之大吉。
事情未了,却也只能暂且停息,有人家里灶台上还烧着火,只得作鸟兽状散去。
陶嘉运再没心情继续吃饭,肖莫说自己许久没回村,让他带自己到处走走。
丰宁村是一个很适合闲逛的地方,一年来陶嘉运没事也会独自漫步,亲近自然会让人有短暂的豁然开朗的错觉,一草一木都是他的导师。
几日前太阳抵达北回归线,正不疾不徐地往南赶回,天色暗的早,两人没走出几步村道两旁的路灯就亮起来。
肖莫问起关于拆迁的事,丰宁村向来不甚富饶,没有特别的产业,开发动迁的消息来的很突然,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具体的情况没人知道,只是某一天同光集团的老板突然出现在村里,没过多久就贴出了告示。”说到这里,陶嘉运又想起了在丰宁村再次见到蒋翀的下午。
“我以为拆迁会是一件好事,但似乎很多人并不这么认为。”丰宁村的拆迁进行的很不顺利,这点肖莫是知道的,互联网上有太多关于拆迁后一夜暴富的童话,他一直信以为真。
一波浪拍在堤坝上,冲淡了耳边的话语,陶嘉运望着渐渐模糊的海平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世界沉浸进风抚海面的白噪音中,安宁一如从前。
陶嘉运的名字划破这阵安宁时名字的主人心头一颤。
那声音太过熟悉,他甚至不敢回过头去看蒋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