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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妹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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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哥哥了,于是在光怪陆离的梦里,我梦到了我的哥哥。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朝着我笑,手里拿着鲜红的苹果递给我。
可是哥哥,我已经不喜欢吃苹果了。
我接过哥哥递给我的苹果,心却像是破了个大洞,疼得厉害,我忍不住大哭,醒来的时候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沾满了我梦里梦外的眼泪。】
【哥哥我学会拉小提琴了,要是你还在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他们说我变得越来越像你了,可是我知道我永远也无法成为你。
春天到了,埋葬你的杜松子树开始吐芽,总有一天它能为我遮风避雨,我也能像以前的你一样,坐在树枝上陪着你聊天,在仲夏的夜晚给你放烟花。
我给杜松子树浇了水,今天你还会出现在我的梦中吗?】
【哥哥我好害怕,我被吃了。
我把我的骨头捡起来,埋在杜松子树下,这样我就能见到你了吧。
哥哥,我不害怕了,我的骨头会代替我陪着你。】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的几页并不是空白的,上面没有字,画满了血红色的苹果,密密麻麻的一片,看得有些瘆人。
扶叙合上日记本,眼神沉了沉。
“阁楼的那颗断头是她藏起来的……”淮挽脸色阴沉。
何止是这样,扶叙抬头去看淮挽的时候,发现他眼睛里也藏着和自己同样复杂的情绪,扶叙微微张开嘴,声音很沙哑。
——她不会死,她被当成了食物,她埋葬了无数个自己。
所以南边的那片杜松子树林会被她的坟墓填满,会成为她的安息之地。
“我好像知道要怎么离开这里了……”
淮挽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或许我们要带上那颗断头,”扶叙看向头顶的天花板,“带着它和女孩,让他们回到该有的安息之地,让他们在死亡中再次团聚。”
餐厅,早餐。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女主人的心情明显明媚了许多。
她血红色的嘴唇往耳根处裂,露出一个过于狰狞的微笑。
不是错觉,扶叙看向座位空了大半的餐桌,心里生出了个很不好的猜测,或许面前这些血肉就是从他们同伴身上割下来的。
女主人用锋利的餐刀切着肉,死白的脸上笑意不减。
“既然你们都不想吃肉,那就先去完成今天的任务。”
她优雅地擦着渗血的嘴角,指腹间捏着的锋利餐刀往天花板的方向微指:“我做了些稻草人,就放在阁楼中,你们等会把稻草人搬到麦田里去吧,要快些,不然那些该死的鸟会吃了我的麦子。”
他们沉默地点点头,站起身离开了餐厅。
扶叙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衣服,他有些惋惜地看向有了个大洞的大衣,心想难得有了件穿起来和白大褂一样舒服的外套,就这样破掉了,好可惜。
只得一脸肉疼恭恭敬敬地放在床头,想要找带来的毛衣,却怎么也找不到。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随着敲门声响起的还有江莫屿的声音。
“扶叙你换好衣服了吗?我们准备去阁楼了。”
扶叙眼角余光瞥见一件丝质的白衬衣,只得快速换上,唰一声打开了门。
门后的江莫屿看见他身上穿着的衬衣时,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想开口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伤口好点了吗?”淮挽的声音从阁楼传来。
扶叙抬起头,发现淮挽身上穿着的正是他那件不知所踪的毛衣,大概是从未见过淮挽穿衬衣之外的衣服,扶叙觉得新奇,便不由自主地朝那多看了几眼。
“咳。”江莫屿唤回了扶叙的思绪,“我们也快些上去吧。”
爬上阁楼的时候,脚踩在嘎吱作响的木板上掀起了厚厚的灰尘,扶叙捂着嘴止不住呛咳,眼圈泛红,眼眶里溢上些许晶莹的泪珠。
“昨天不是清扫过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灰?”
江莫屿吸入不少灰尘,鼻腔痒得厉害,连打了几个喷嚏,她好不容易缓过来,发觉扶叙和淮挽的脸色都很不好看,这让她心下一沉,担忧问道:
“怎么了吗?”
“头颅不见了。”扶叙微微侧过脸看她,在阁楼微弱灯光的映照下,他那半张脸仿佛蒙上一层浅黄色的幕布,带上了些许诡谲的意味。
江莫屿:“???”
“头……颅?”她牙齿在打颤,“那我昨天晚上听见的咕噜声,难道是……”头颅滚动时发出的声音。
她后半句话没能说出来。
淮挽轻笑一声,蹲在上锁的箱子前:“说不定昨晚那头颅还窥视过你们呢。”
他话一出口,后面沉默站着的季琛和谢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扶叙走上前去,掏出发夹开始撬锁。
这次,他撬锁的动作明显熟练了很多,没过几十秒锁就开了。
“咔哒”一声,淮挽取下锁放在一边,他和扶叙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站在箱子两侧,一人一边同时打开。
站在箱子前的季琛三人能清清楚楚地看见箱子里面的东西,甫一看清,他们脸色倏然发白,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原本装着苹果的箱子——此刻装满了稻草人。
稻草人是由几具干瘪的尸体缝合而成的,它们身上只有几根奚落的稻草,混着黑红的血黏在腐烂的皮肤上。它们身上没几块好肉,血红色的部分光秃秃地裸露在外,能从红肉处看到里面白森森的、折了的骨头。
至于那些肉去了哪里……
没有人比男女主人更清楚了。
季琛脸色惨白,他退到楼梯口捂着嘴直干呕,好容易才缓过来,他的嗓音因为缺水变得很沙哑:“原来这些稻草人是这么来的,好恶心。”
“可是……”谢庭欲言又止,“它们也曾是活生生的人。”
这些变得鲜血淋漓、甚至面目全非的表面下——
有生活在小镇上的镇民,有苦苦挣扎想要活下去的过本者,甚至还有——
——无数次写下“哥哥我想你了”的妹妹。
抬着稻草人再次来到麦田中时,看着那片无边的金灿灿的麦田和孤零零的漆黑的稻草人,扶叙不合时宜地想到一行词句。
——麦田中的守望者。
不论是杜松子树下的尸体也好、还是被囚禁在麦田中的稻草人也罢,他们就像是失去了自己的灵魂,被放逐在自己曾经死去的地方,无休无止不得好死。
就像是麦田中的守望者,守望着自己遗失的灵魂、等待着无数个误入麦田之中的流浪者,恐惧他们,成为他们。
就像是一场永无止境、没有结果的轮回。
“在想什么?”淮挽一靠近,那股不知名的清香瞬间扑鼻而来。
“在想,我们什么时候会被男女主人吃了。”扶叙面无表情地回答。
淮挽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风铃塞入扶叙手中,他低着头,细长的发丝扫过扶叙的脸,蹭得他有些发痒。
“等会我带你去个地方。”
扶叙看着手心那个晶莹剔透的风铃,不假思索应了声:“什么地方?”
淮挽故作神秘地笑笑:“故事开始的地方。”
扶叙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转而将目光落在只有他们膝盖高的麦子上。
“你有没有想过,麦田里或许埋着什么东西。”
淮挽的笑意僵住了,不知何时他收回了脸上的笑容,偏过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打量扶叙:“你的直觉,敏锐得有些过分了。”
“嗯?”反倒是扶叙露出了些许笑意,“或许是因为我看过很多遍书。”
“【杜松子树】那样的书吗。”淮挽的话像是在询问,但话里话外没有丝毫询问的意味,更像是在试探。
“想起来了?什么时候。”他问。
扶叙闭上眼,回忆起那光怪陆离、在记忆中变得模糊的梦,相当放松地摇头:“有点印象,但是……”
“你是怎么知道,麦田下埋着的东西?”
扶叙冷淡、带着凉薄的目光对上了淮挽看过来的浅色眼睛。
——那是他从未和任何人提及过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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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叙很快发现麦子缩短的现象,因为煤油灯的光亮过于昏暗,他无法看清麦子中到底隐藏着什么,但是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
——麦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一直看着他。
“你的灯借我一下。”扶叙对着身旁有些怔愣的季琛说。
“哦哦,好。”季琛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忙不迭递过去自己的煤油灯,在扶叙看不见的角落偷偷抹眼泪。
只不过扶叙并没有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他接过煤油灯,用打火机点燃灯芯,霎时间明亮的火光驱散了这片麦田浓重的黑暗。
“窸窸窣窣——”
寂静的麦田中传来一阵诡谲的声响。
扶叙侧耳仔细听,发现这窸窸窣窣的声响并不是风吹动麦子时发出的声音,而更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在麦田中爬行时发出的声音。
扶叙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他熄灭煤油灯,等了好半晌,那些密密麻麻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才彻底消失,麦田重新恢复原有的死寂。
他没有走,而是蹲下身子,用手去挖表面的土。
突然,手指碰到了冰凉黏腻、触感怪异的东西,扶叙头皮发麻地挖开那片松软潮湿的泥土,连带着土将那东西挖出来。
看清东西的瞬间,扶叙全身的寒毛竖起,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那是一只支离破碎的眼球,眼球上还长着金灿灿的麦子。
难道这片麦田的下面全都是……
扶叙不寒而栗,将眼球重新放回那片暗红色的潮湿泥土里。
“哥,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差。”季琛哭哑了的声音拉回了扶叙的思绪。
扶叙抿开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没什么,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抬腿就跑,季琛不明所以只得快速跟上他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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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怎么知道麦田下面全是尸体的?嗯?”
扶叙咄咄逼人地追问,丝毫不给淮挽扯开话题的机会。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