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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三章 ...


  •   王府前挂着的白灯笼有些陈旧。丹阳浑噩数日,终于在那一夜后慢慢恢复过来。家里再提过继的事,她满口答应;慕图王妃不想让她抛头露面,她也不再反驳。

      唯有霍昀廷,家里没人敢提,丹阳自己也再没提过,整日只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前日里,族中长辈领个孩子来,她还笑眯眯地送人一把糖。

      她甚至还突发奇想学做菜,连往日不屑的女红也捡起来,可惜扎了几次手后,就把没绣完的帕子扔了。

      她这副反常的样子让慕图王妃更不安,连着几夜陪在女儿房里。夜里,丹阳总回身背着她睡,亲母女之间的生疏滋长十多年,终于在她长大后成了道跨不过去的鸿沟。

      慕图王妃有心与她亲近,时常说她小时候的趣事,其实很多事丹阳自己不记得,但她说得仔细,听起来比安神香还助眠。

      这一日,丹阳跟李侧妃学着做了些点心,她特意挑了几样,让人送进宫里给萧济尝尝。

      龙亭殿里安静得过分,萧济在看书,魏公公拎着食盒进来:“陛下,郡主差人给您送了点心,您歇一歇眼,正好吃口茶。”

      “谁——”

      萧济放下书卷,还以为这奴才是在说笑,他匪夷所思道:“丹阳!她不在府里闹了啊!”

      魏公公端出几只精致的碟子,“早就不闹了,听王府里的人说,郡主现在稳重多了,您看,这都是您爱吃的,郡主亲手做的。”

      案前摆着萧济自小就爱吃的芙蓉糕与云片糕,他心头一暖:“原来她都记得。”

      “小时候她也爱吃芙蓉糕,每每吃不够都要来抢朕的,朕抢不过她就直接哭,朕一哭,舅舅就来教训她。”

      “渐渐的,她就再也不吃芙蓉糕了。”萧济小心翼翼地问魏公公:“丹阳这副样子,是不是说明,她不难过了?”

      “陛下还不了解郡主吗?昔日太后取‘丹阳’二字作她闺名真是没取错。天大的事,在她那里只消伤心几日就能过去,逢人就笑,真真像个小太阳。”

      “是啊。”

      萧济尝了块糕,与他往日在王府里吃的味道一样:“所以朕喜欢她,只要看到她,朕就觉得这世间处处晴朗。”

      魏公公最通帝心,连忙说:“那不如趁着现在,召郡主进宫来陪陪您,这样一来,郡主也能高兴高兴。”

      “进宫?”

      萧济皱眉:“可是丹阳还有三年孝期,怎么进宫!”

      魏公公捂着嘴笑:“陛下怎么如此心急了,召郡主进宫小住而已,折损不了她的孝心。下月刚好是太后冥寿,往年郡主在京那都要亲手为太后抄经祈福的,算起来,也是好几年没写了。”

      “今年刚好,郡主在京中,又逢王爷不在了,郡主这佛经得再抄起来了。至于以后,陛下想把她留在宫里再寻由头就是。”

      萧济意兴阑珊地问:“那你说说,有什么由头?”

      魏公公想了想,贴在萧济耳边耳语了几句。萧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用脚踢了踢这个自小就陪着他的奴才。

      “这主意千万别让丹阳知道是你出的,否则,朕都保不住你这条小命!”

      马车从王府门口出发,广玉与温香一同陪着丹阳进宫,丹阳不解:“这次进宫起码要待一个月,你俩的玉温堂怎么办?”

      “不打紧。”

      温香说:“少主说了,要我寸步不离地守着郡主,左右进宫也要带女眷,郡主就当我是寻常侍女就好。”

      “那你呢——”丹阳转头问广玉。

      广玉说:“宫中水深,陛下如今已有两位妃嫔,你与陛下都不是小孩子了,宫外女眷贸然进宫怕是不妥。但如果我陪你一起,那旁人就挑不出什么错处。”

      她行走于民间行医,到底这世俗见得比丹阳多些。但当事人满不在乎地笑着说:“我在孝期,就算陛下打我主意,那也得三年后了。”

      温香与广玉对视一眼,双双竖起一身汗毛。自从打珞州回来后,丹阳就不太正常,霍昀廷入了苍冥后跟失踪了似的,可她愣是忍住一句没问。

      有时候,温香都觉得她刻意装出来的开朗与安静让人不寒而栗。广玉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遥遥,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丹阳也不再瞒着她们,轻描淡写地说:“父王跟定宇都没了,慕图家百年基业不能那么毁了。不如我效仿姑姑,进宫为后怎么样?”

      广玉一字一顿:“你疯了?”

      丹阳整理衣裙,优雅道:“没疯,我认真的。”

      温香愣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支支吾吾地问:“那……那我们少主怎么办?”

      丹阳轻咬了下唇,快速把脸转到车窗一侧。良久,温香听见她说:“还能怎么办,算了吧。”

      “这怎么行!”温香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回闯了大祸,少主临走前把人交给她,她怎么能让丹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出这种想法。

      一想到她要入宫,温香克制不住地害怕,她喝停马车:“不行,我不能让你进宫。郡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无论如何,我要通知少主。”

      “先不要告诉他。”丹阳语气里带着祈求,她眼睛里又蒙上了一层水雾:“温香,求你了,就当我对不起他,你别告诉他,等他回来,我自己说。”

      “不行。”

      温香头一次稳不住阵脚:“郡主,你应该了解少主的,他对你的心思你比谁都清楚,如果他回来,发现你……会出大事的。”

      丹阳低着头:“我会跟他解释清楚。”

      温香忧心忡忡,左右为难。半晌后,她施了一礼,郑重其事道:“郡主,对不起,我是藏流阁的人,更是少主身边的近卫,或许你有自己的苦衷,我不能干涉,但我也有我的责任,恕我不能陪你进宫了,保重。”

      说完,她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丹阳目送她离去,转身看见广玉安安稳稳地坐着。她说:“你也不必陪我了,广玉,跟温香一起走吧。”

      可温香摇了摇头:“遥遥,我是慕图家的人,父亲母亲养我一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

      丹阳瞪大眼睛:“为什么,你知道陪我的后果是什么吗?很有可能,你再也见不到温香了。”

      “可你也见不到霍公子了,不是吗?”

      丹阳道:“就是因为我见不到他了,才知道这种分别的滋味有多难受。之前在珞州,有个卖茶的说咱家都是短命鬼,可是广玉,我们两个……倒霉一个就够了,你没有必要。”

      广玉拉过她的手:“不会,有我在,不会让你短命的。”

      丹阳摇摇头说:“不行,你还记得周子靖吗?我跟他一样了,但你跟我们不一样,去找温香吧,真的。”

      但广玉心智坚定,她对丹阳眨眨眼:“我们都有自己的选择,正如阿姐选了霍公子,而遥遥,陪着你,就是我的选择。”

      建昌宫一早就忙忙碌碌,魏公公亲自督促宫人将一处闲置许久的殿收拾出来。他站在日头下,拎着手帕:“都小心着点,这盆花搬进去!

      “这清凉殿是郡主小时候住过的,一定要一尘不染。香呢?谁点的茉雨花,郡主爱的是晚秋夕!”

      清凉殿外一处亭台。

      萧济登高望远,远处清凉殿的景象尽收眼底。亭里挂着两只鸟笼,几只画眉在笼中上下跳跃,他拿一根草枝逗弄着,鸟儿发出清脆的啾啾声。

      身后不远处,相里时凉恭敬站在那里。

      萧济喂着鸟儿,用再平静不过的语气警告她:“等丹阳来了,你离她远些。”

      相里时凉低着头:“是。”

      萧济说:“从前朕是想你取代她,但她这不是回来了嘛!朕知道你不甘心,可丹阳终究跟旁人不同,她是朕的第一个欲望,收服她就如同收回这飘散的权柄。”

      他抬手回眸,阴险一笑,笑得相里时凉膝盖险些一软。

      她从身后拥向他,戴着面具的脸轻蹭他的脊背:“陛下的话,时凉都明白。”

      “你记住了,除了朕,谁也不能伤害她,如果你敢动她,朕就把你扔回水牢里,让你重新做一只丑陋肮脏的老鼠!”

      入宫后,丹阳并没有遇见广玉担心的那些污糟事,她整日在清凉殿抄佛经,闭门不出。

      偶尔,萧济下了朝会来看她,但基本都恪守礼节,坐一坐就走。

      丹阳听见宫人都议论,说自摄政王去后,陛下真是一夜长大了。满朝文武也深感欣慰,大雍能有今日的境况,与堂上无明君有直接关系。

      萧济在掌权后,几桩重大事务处理得都不错,他大肆查贪,重启锦衣卫,一月之内,朝中两位二品大员被抄家,大批家产让崀西军饷都得到了妥善解决。

      他也开始显露骨子里的霸道,早期的萧家皇帝都霸道,只是后来在天长地久的安逸里,渐渐把霸道消磨成了自大无知。

      谁都不知道皇权醒悟是好是坏。

      于某一方面来说,被觊觎的国土需要强势的君王来守护。但于另外一方面来说,战战兢兢的天下万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连头顶上的瓦都有随时被飞鸢啄破的可能。

      他们未必经受得起得萧济一项项酷政的压迫。

      如今宫里有两位妃子。淑妃来自崀西柳家,性情平和,貌美如花。贤妃是京中人士,虽相貌平平,但家世显赫,父亲原本是户部尚书,如今接替慕图权,任内阁首辅。

      萧济选任重臣,渐渐有了自己一番逻辑。崀西柳家女进宫,也意味着十万崀西军成了萧济手中的长剑。而这也是柳家的无奈之举,毕竟四方世家,唯有崀西要靠朝廷吃饭。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如今的大雍,丹阳觉得只有“各怀鬼胎”最为恰当生动。

      她同两位宫妃见过一面,大概是自己名声在外,这些娇柔的贵人都挺怕她的,她们之间唯一的话茬还是贤妃问的。

      她问她:“郡主,听说你会架鸢,鸢到底是什么,木头跟铁做的鸟儿真的能飞吗?”

      “能啊。”

      丹阳看着这位罗贤妃,突然想起之前在淇东听过的一则趣事。说是这位罗贤妃有位同胞哥哥,曾经也意气风发地去淇东飞鸢斋求学。

      结果在霍昀廷手里撑了不到半年,转头哭着跑回了家。想到这里,丹阳忍不住翘起嘴角。

      罗贤妃也恰好在那里嘀咕:“我哥哥之前也是学过鸢的,可惜后来打死都不肯去了。我问他原因,他也不说,大概是太苦了吧!风吹日晒的,咱们这样的出身啊,哪里受得了那种罪。”

      “不苦的。”

      丹阳一指深宫上那片难得的碧空说:“鸢能飞得特别高。坐在上面,巍巍高山,江海雄关,都会变得渺小!你可乘风而去,得见仙人。”

      罗贤妃眸子一亮:“天上真有仙人?”

      “有……”丹阳自言自语:“我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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