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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一章 ...

  •   从大理寺的官署出来,丹阳根本没见到那几个刺客,那么长时间过去,尸体早烂在乱坟岗了。几经波折,她得见结案卷宗,在卷宗上记载着刺客所使用的弩不是墨霞山制式,而是来自藏流阁。

      这大概就是霍凛的“罪证”之一。

      丹阳徒步回家,在路上开始整理这段时间乱掉的头脑。霍凛真的有必要杀她父王吗?在平北,她见到了一个老谋深算,野心勃勃的霍凛。

      但杀掉一个刚救了平北的人对他有什么益处呢,难道是为了以后南下割据?可他不是许诺不南下不称帝吗?

      这是霍凛的权益之计,还是……父王到底挡了他哪条路?或者,不是霍凛……

      那会是谁——丹阳头痛欲裂,她心里发慌,努力逼迫自己把不该想的思路切断。

      想着想着,慕图王府近在眼前,温香站在门口迎上来:“郡主,您去哪里了?”

      丹阳道:“随便走走。”

      这几日温香一直留在她身边,霍昀廷去了平北。起初,她还纳闷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去平北。

      看到卷宗的那一刻,她明白了。他是回去查那批弩的流向了。看来他也在怀疑她父王的死因。

      走进饭厅,饭厅里只有三个人,慕图王妃,定宇的生母李侧妃,还有广玉,丫鬟送上几个清淡素菜,一家人食而不言。

      从上个月起,广玉突然与师父李祯断了联系,丹阳只知道老李头自入了珞州后就音信全无,连她父王的葬礼都没出现。

      吃到一半,慕图王妃状若无意道:“遥遥,娘打算从家里旁支亲戚那里过继一个孩子到家里来。”

      丹阳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遥遥。”说话的是李侧妃,她颤声道:“我们知道你同定宇感情好,但他回不来了,大家总得为活着的人打算啊。”

      “谁说他回不来——”

      丹阳站在饭厅门口,执拗道:“定宇看着不着调,其实机灵得很!既然尸体没找到,那他肯定是受伤了,或者被别人先救走了。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即便……他真的回不来了,我也能像父王那样,撑起这个家。”

      夜里,蒹葭楼外月光如霜,府里本就冷清,现下更是死气沉沉。

      丹阳先是梦见霍昀廷,后来又梦见定宇,她辗转反侧,猛然在睡梦里听到屋顶上一丝微动。她睁开眼,就见霍昀廷正坐在她床边,他整个人散着光,面容模糊不清。

      丹阳仰面躺着,望得入神:“霍昀廷,我又做梦了吗?”

      霍昀廷瞧着她说:“不是梦,我回来了。”

      丹阳不为所动,带了点鼻音继续说:“这段日子,我时常梦到你,但都没什么好兆头。我此生从未怕过什么,唯这一回……”

      说着,她起身勾住他的脖子,像生怕他消失一般,深深地吻了上去。

      霍昀廷一手压在她的后脑,抚摸着她的长发,一手温柔地绕过她的耳垂,“看,摸得到,不是梦。”

      丹阳一愣,换霍昀廷倾身亲过来。二人吻得生离死别,霍昀廷抵着她冷汗密布的额头,丹阳红了眼眶。

      两人拥在一起,丹阳说:“吟曦,我跟你一样,没有父亲没有家了。没有家的小孩,会不会被人欺负?”

      “不会。”霍昀廷声音坚定:“我们自己强大起来,自己保护自己。再说,你还有我,等我们成婚了,不就有家了吗?”

      她悲戚戚地盯着他,指尖挨上他的眉骨:“我们还能成婚吗?”

      “能……”

      霍昀廷道:“等三年孝期一过,我们就去淇东成婚。到时候,定宇也会回来的,以后你想做什么,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好吗?”

      丹阳点点头,带着哭腔说:“那,我要把苍冥人从大雍赶出去。”

      “好。”

      “我还要像你一样登上墨霞山逐鹰榜。”

      “好。”

      “我还要去一趟藏流山,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好。”

      一连几个承诺,丹阳破泣为笑,但她笑得很是悲伤,她抚摸霍昀廷的脸,喃喃道:“吟曦,我们真的会成婚吗?”

      “会。”

      “那我们成婚之后……会像寻常夫妻那样有小孩儿吗?”

      霍昀廷想了想,说:“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生。”

      丹阳抬手要抽他的腰带,霍昀廷按住她,声音嘶哑:“丹阳,我们还没成婚。”

      丹阳却不言不语。她解开衣衫,散开如瀑的秀发,两道目光碰撞到一起,她那样柔润绝望的眼神看得霍昀廷身躯滚烫。

      骤然间,他捧上她的脸,去咬她的唇,努力维持的克制就此失控。他拂开她的衣衫,正如小时候奉师命去揭藏流山神像上的尘布。

      床帏剧烈摇晃到黎明时分,女儿帐中伸出一只葱白似的手,死死掰上床沿,掰得指甲发白,手背上绷起一片青筋。慢慢的,屋里重归寂静,像是雨过天晴,帷帐下的流苏晃得打成一堆乱结。

      那手也如抽皮去筋,软软地垂了下来。

      丹阳累得厉害,却还握着他的手不放。霍昀廷从背后拥着她,他们毫无间隙地贴在一起,他吻着她莹白的肩头:“十八岁的生辰我没能赶回来,生我气了吗?”

      丹阳摇头:“很想你。”

      霍昀廷突然道:“丹阳,你信我吗?”

      这句话说出来,丹阳就明白那弩确然跟霍凛有关了,她流泪说:“信。”

      霍昀廷抹掉她的泪,低低道:“我得去趟苍冥,可能要在那里待一段时日。你等着我,等我回来了,一切都会过去。”

      “好。”

      霍昀廷亲亲她汗湿的鬓边:“天还早,再睡一会儿,睡不着的话,我抱你睡!从前不总想同我一起睡吗?闭上眼睛。”

      丹阳不肯,拽着他的手问:“你要走了吗?”

      “我不走,安心些,睡吧。”

      丹阳闭上眼睛,就听见霍昀廷在她耳边念了一首诗:“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而今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睡吧,我在这里。”

      这不知是丹阳多长时间来的第一个好眠,等她再醒来时,床榻一片冰冷,再没半点暖意。唯周身的酸痛与枕边的一支新钗提醒她,昨夜不是梦,他真的回来过。

      她撑着不太舒服的身子在床沿上坐了片刻,丫鬟端着水盆进来催她梳洗。

      丹阳甚少在家,出行身边也不带丫鬟,蒹葭楼的丫鬟婆子换了几茬她不太清楚,只记得伺候她的这个大概是前年刚来的。

      小丫头生得手脚麻利,双手奉上热帕子供丹阳擦脸。丹阳仍然坐着,也不去接,淡淡问:“你叫什么来着?”

      小丫头嗫嚅说:“奴婢叫荷花。”

      父王希望她多些女孩子气,所以她院子里的女使都叫什么花,莲花荷花杏花的一大堆,偶尔她自己都喊错。

      “来我身边多久了?”

      “回郡主,有两年了。”

      丹阳接过帕子,姿态端庄地擦着手:“你是宫里人,本郡主不好随便打发你,找管家取些银子,自己回去吧。”

      人间四月,芳菲落尽,一辆马车驶出长京,直奔珞州方向。车里有三个姑娘,一个要找弟弟,一个要找师父,还有一个谁也不找,但要同时看着她们两个人。

      她们找到李祯寄宿的医馆,老头儿的行李与药箱都在,但人再也没回来过。听医馆里的大夫说他是出去采药了,但恰逢暴雨连绵,人一直没回来。

      医馆也派了几个伙计去山上找,可惜什么踪迹也没寻到。广玉着急,背起药箱就要上山,丹阳要留在城里找定宇,便让温香同她一起,三人约定好两日后在医馆汇合。

      丹阳足足在珞州城里找了一日,有些人还真记得一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但想来也是好久未曾见过。她在城里找不到,就去城外找。

      天气和暖,珞州城外的官道旁支起几个茶摊,路上不时经过一些流民弃儿。丹阳一壶茶喝完,正要跟这附近的摊主打听消息,起身就被一个小乞丐撞了一下。

      那孩子看着不大,撞了人有些害怕。

      “你没事吧?”丹阳上前安抚他,但见他浑身脏兮兮的,饿得面黄肌瘦,她恻隐心起,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给他。

      小乞丐拿着钱更紧张了,连谢都不谢,一把推开她就跑。

      没等丹阳反应过来,一群乞儿就把她团团围住,那气势那阵仗,看着不像乞讨,倒像要打劫。丹阳硬着头皮再次掏出钱袋,一稍大点的孩子就当场抢过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身后一群乞儿追着他喊,剩下丹阳原地手里空空,差点气笑了。穷山恶水,是不能指望他们心存良善。

      茶棚里的伙计目睹这一切,笑着说:“姑娘,看到了吧!如今这世道,有财也不能随意发善心,你今儿给了他们,他们不仅抢了你的钱袋,明儿吃不上饭指定还来堵你。”

      丹阳皱眉说:“珞州不算贫州,这里怎么有那么多流民?”

      “岂止是珞州!”

      伙计把条汗巾往肩上一搭:“现在除了平北,哪个地方也吃不饱饭!开春了,这还算是少的,冬天都冻死了,西边乱葬岗上全是尸体。”

      丹阳又要了一壶茶,随意攀谈道:“说起这平北,听说平北霍凛杀了摄政王慕图权,人就死在珞州地界,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沸水咕嘟咕嘟,伙计压低声音说:“当时王爷浑身是血,我亲眼看见的,亲卫把他背到旁边的驿站里,没几天,人就咽气了。唉……”

      “要说王爷也真是可怜,这一路拉扯陛下长大,眼看陛下大了,他能享清福了,结果自己两腿一蹬,人没了!”

      丹阳沉默不语。

      伙计喋喋不休:“这慕图家里怎么净出短命鬼,老王爷死的时候也还不到六十岁吧!这摄政王本正值壮年,更甭提殉城的慕图皇后了。哎,我还听说啊,他家小公子也没了!那可是王爷唯一的儿子,这忙活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连个后也没留下。”

      “你家才净出短命鬼——”

      丹阳生气道:“谁说慕图王无后了,他不是还有个女儿吗?”

      “女儿有什么用!”

      伙计在丹阳的怒火上浇了一捧油:“我听说那慕图家的小郡主生得五大三粗,奇丑无比!还成天跟一帮满男人混军营,还会架那什么……什么鸢!这种姑娘哪个男人敢要,这一把岁数了还没出嫁,怕是再也嫁不出去了。”

      丹阳一杯热茶泼出来:“你才奇丑无比!”

      伙计打量她,奇怪道:“我又没说你,你生什么气!”

      丹阳气鼓鼓地说:“你见过慕图郡主吗,没见过为什么要瞎说!你等着吧,我回去告诉她,让她架鸢来轰了你这个摊子——”

      “哎呀。”

      灶里的柴火眼看要掉出来,伙计急忙去塞,一回头说:“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丹阳茶没喝完,带着一肚子气走了。她进了驿馆,找到父王生前住过的那间屋子。

      屋子被封着,估计再也不会打开了,丹阳撬锁进去。屋里落了层灰,床榻只剩床板,她却仿佛还能闻到那股重伤后的血腥味。

      下午,丹阳出去寻找定宇的踪迹。

      果不其然,那群小乞丐在守株待兔,见她出来,一窝蜂地涌上去,一只只脏兮兮的小手在丹阳眼前乱晃。

      丹阳叉腰怒目:“干什么,小小年纪学人打劫,走,都跟我去见官——”

      这话一出,众小儿做鸟兽散。人群散去后,她那只钱袋不知被谁扔了回来,一把掷在她胸前。

      丹阳捡起来,捏到里头好像有东西。打开一看,一枚玉佩正躺在钱袋里,与她腰间挂着的是一对,她瞳孔一缩。

      定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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