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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章 ...


  •   霍昀廷走后,慕图王妃陪在丹阳身边,母女二人依偎同一张被子里,各自想着心事。

      她们太多年没相处过,突然亲密只有疏离与尴尬,丹阳早就记不起上一次躺在母亲怀里撒娇是什么时候了。

      慕图王妃还像小时候那样,用手轻轻拍着她。望着女儿长大的容颜,她想起慕图权走之前曾跟她吵过一架,他斥责她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而忽略了他们唯一的孩子。

      “遥遥。”

      “嗯。”

      “你是不是挺恨我跟你父王的?”

      丹阳在她怀里翻了个身:“没有。”

      慕图王妃怀里一空,愣愣道:“这些年在山中不知岁月,转眼间,我的遥遥竟长那么大了。当年我骤失两子,伤心欲绝,一心想远离这个肮脏的世道躲起来。娘不是不牵挂你,只是每次看到你就想起那死去的两个孩子,娘挺自私的,对不对?”

      滚到墙边的人没说话。

      “你父王离开长京之前,怨过我,也怨自己。如今他不在了,娘回来陪着你。”

      她的手指温柔地穿过丹阳的头发:“往后我们就在家里平平安安过日子,外面的事,外面的人,一概与我慕图家无关了。”

      慕图权出殡那日,定宇的尸体还是没找到,丹阳因执意要扶灵,遭到诸多非议。礼部官员苦口婆心地劝:“郡主啊,大雍从未有过女子扶灵的先例。”

      丹阳跪在灵前反问:“敢问大人,我不能做那个先例吗?”

      “这……”礼部犯了难,遂即去问陛下。

      萧济来的时候没着龙袍,丹阳倔得跟头驴似地跪着,萧济让她起来,她无动于衷。

      良久,萧济对礼部的人摆手说:“罢了,舅舅就剩那么一个女儿了,让她去。”

      自发为慕图王送葬的人挤满了朱雀大街,灵柩自慕图王府抬出,丹阳一手扶灵,一手持着哀杖,漫无目的、面无表情地跟着队伍走。

      霍昀廷一身白衣,负手站在街边,望着丹阳从他身边经过。颜芷穿一件素裙,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以表安慰。

      待仪仗队走远,长京遍地是纸钱。霍昀廷走出人群,颜芷跟在他身边:“你去哪儿?”

      他回答:“大理寺。”

      颜芷疑惑道:“你去那里做什么,再说,你进得去吗?”

      霍昀廷沉声说:“那几个刺客的尸体不是在大理寺吗?我连皇宫都进得去,何况区区一个大理寺。”

      “你要查刺客!难道你怀疑慕图权的死因有问题?”

      霍昀廷背着手,同颜芷走在长京的街道上:“当局者伤心过度,关心则乱,怎么你在局外也糊涂了!我问你,霍凛在这个时候杀了慕图权,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颜芷想了想,道:“其实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霍凛那人最看重民心了,慕图权带着神行军刚帮了平北的大忙,他转头把人杀了,不怕天下百姓骂他忘恩负义吗?”

      “所以这口锅就算霍凛要背,我也不背。”

      大理寺验尸房

      颜芷费了好大功夫混进来,她在门口站岗,悄悄对霍六说:“哎,我只有一炷香的功夫,你快点,我在长京人脉有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霍昀廷直接把门关上了,一炷香后,他出来了。颜芷偷摸跟上:“那么快,你查到什么了?”

      他把一块布料扔给她。

      颜芷捏过来,左看右看:“这就是普通的青布,军中制衣对布料的最大要求就是耐磨,这种青布还便宜,没什么问题啊。”

      “你闻闻。”

      颜芷凑到鼻尖,仔细一嗅:“这是……丁香油?苍冥人养兵器用的!”

      每个地方养护武器的法子都不一样,像他们淇东惯用板鸭油,有些地方也用核桃油、茶籽油,斡仑甚至用过貂油。而这丁香油,则是苍冥人常用的。

      “你的意思是,慕图权的死跟苍冥人有关?”

      “不一定。”

      霍昀廷道“因为我发现那群人用的弩,是藏流阁的。巧就巧在,看那弩上的编号显然是今年的新货,可藏流阁跟苍冥的生意来往去年就断了,他们哪里来的?”

      “那……这刺客到底是什么人?”

      “暂时不清楚。”

      霍昀廷道:“先按编号查阁中的出库记录吧,但丹阳之前在丰安开过一次武器库,战后大部分兵器都收回了,一小部分丢了,后来被我全数算在了霍凛头上。”

      路过一家首饰铺子,他想起给丹阳打的钗还没送出去。

      霍昀廷垂眸说:“如果当时那批货里有这些弩,霍凛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看来我得亲自回去一趟。”

      颜芷明白他的意思,迟疑说:“会不会是丢了的一部分弩机,流到了苍冥人手里?”

      “当时丰安城墙被毁,丢了的那些兵器一定在苍冥兵手里,这事想都不用想。只不过当下的难题是如何证明,光一张嘴说说谁会信!”

      颜芷从未见过霍昀廷露出疲惫,印象里,他总是冷傲狷狂,不可一世,好像万事尽在掌握中,谁都不如他能耐。

      “如今慕图王妃笃定我是丹阳杀父仇人的儿子,若霍凛不能脱身,我真是被他害惨了!”他嗤笑一声:“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要为他开脱。”

      承元十一年的四月,丹阳迎来她的十八岁,但这个生辰她过得生不如死。

      霍昀廷去了北边,她一人在京中面对一整个烂摊子。

      谁来袭爵的问题首当其冲,慕图王府一个男丁也没有了,族中有长辈开始旁敲侧击,建议慕图王妃从旁支中过继个孩子。

      丹阳知道后,跟一群堂叔伯拍桌子:“我弟弟还没回来,你们就那么盼着他死吗?”

      长辈劝她:“遥遥,定宇早没了,若不是你拦着,他的衣冠当日就该跟大哥一起下葬。”

      “你放屁!”

      “你,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整个厅堂顿时炸了锅。

      那被骂的老头真是长了见识,他走到丹阳面前,手指点着她说:“你父王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你自小顽劣也就罢了,如今他人都没了,你不仅辱骂长辈,还想断他后?真是大逆不道,家门不幸啊!”

      隔天,这事就闹到了萧济面前,百官沸腾。

      丹阳坐在蒹葭楼上发呆,萧济常服出宫,手里握把折扇,真有几分潇洒的意味,他进了她的闺楼,魏公公一人留在院子里。

      丹阳看见他,却假装没看见,回身给自己倒了杯茶。

      萧济走过来,跟她一道面朝栏外,蒹葭楼外姹紫嫣红,春日的花都开了,整个王府这里风景最好。

      “小时候,朕特别喜欢这里。每次缠着舅舅出宫,哪里不去也要来找你玩儿,一晃眼,已是好久没尝府上的芙蓉糕了。”

      丹阳这才跪地参拜:“陛下怎么来了?”

      萧济扶她起来:“又不是在宫里,换个称呼。”

      丹阳如他所愿,微笑唤道:“阿济。”

      婢女送上坛茶跟点心,萧济端着茶杯,与她一碰:“生辰快乐,丹阳。”

      “守着孝呢,不过生辰。”

      萧济颀长的身形投下一道阴影:“意思意思总行吧,如果舅舅还在,今日一定很是热闹。丹阳,你已经及笄好几年了吧!”

      话里有话,丹阳看了他一眼,忽而觉着萧济身上有了一股君王的气势。那不是她的错觉,如今的他与曾经那个躺在地上打滚,不愿去上朝的小少年判若两人。

      霍家母子真是他杀的吗?或许,她跟父王谁都不了解他。

      “丹阳。”

      萧济道:“定宇的事,你该放下了!这几日,朕收到不少关于舅舅身后事的折子,你要是入朝为臣,早被那群言官的唾沫淹死了。”

      “一日不见到定宇的尸首,我就一日不承认他死了。”

      “那你想要如何?”

      丹阳低声说:“我会找到他的。”

      春日的喧闹声戛然而止,萧济板着脸道:“是你在找他,还是霍昀廷在替你找他!”

      丹阳猛然仰起脸,对上萧济不悦的目光,她皱眉说:“陛下监视我——”

      “朕只是担心你!”

      萧济纠正她,语气锐利:“你不要忘了,舅舅是霍凛杀的!丹阳,别告诉朕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你还对他念念不忘!”

      “这是我自己的事。”丹阳不太高兴:“阿济,劳烦往后不要再监视我,建昌宫里的人,我会一个个清出王府。”

      “丹阳——”

      萧济缓和了态度:“朕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朕只是来告诉你,如今舅舅不在了,定宇也不在了,慕图一族需要有人撑着,丹阳,别任性了,跟他断了吧。”

      丹阳郁郁寡欢:“为什么你们都这样对我……”

      萧济道:“朕是为了你跟慕图家好,舅舅疼朕一场,朕断然不会看着慕图家就此垮台。丹阳,你入宫吧!”

      丹阳却冷笑道:“要我支撑起慕图家,非得入宫吗?”

      “那你想怎样?”

      丹阳道:“我有手有脚,能打仗会架鸢。大雍如今重武重军功,我在战场上搏杀,照样能弘扬先祖风光。”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嫁给那个姓霍的!”

      “我喜欢他怎么了!”丹阳声音极大:“我就是喜欢他,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你们凭什么指手画脚,你们有什么资格说他不好!”

      “遥遥——”

      慕图王妃及时出现,制止了二人的争吵。她捧着一碟子点心,向萧济见了礼,语言里是少有的亲切。

      “济儿来了,怎么来也不着人通传一声?这是小厨房刚做出来的芙蓉糕,尝一尝。”

      “多谢舅母,朕就是来看看丹阳。舅母,您坐!朕得回去了。”

      当年慕图王妃的小儿子是替萧济死的,这些年,她避世不出,对萧济不是不怨恨,可如今慕图权不在了,她便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她还要顾着整个家,顾及唯一的女儿,她掐着掌心努力微笑:“要回宫去了吗?家里不必担心,你舅舅不在,还有舅母在。”

      楼外的魏公公提示时辰,萧济客客气气地跟慕图王妃寒暄了几句,临走前对丹阳说:“朕还有要务处理,方才的话你自己考虑,别让舅母担心。”

      人走之后,慕图王妃的脸冷下来。她批评女儿:“你怎么还想着那个霍家的孩子,娘不是说了吗?除了他,只要除了他,你喜欢谁都行。”

      “不会有别人了。”丹阳失魂落魄地说:“只有他一个,我再也不会喜欢旁人了。”

      马车拐出街口,直往建昌宫的方向,萧济坐在车里仰面小憩。外头传来相里时凉的声音:“陛下,郡主去大理寺了。”

      萧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起了疑心:“派去苍冥的人都处理了吗?”

      “已经处理干净了。”

      萧济道:“那就让她查,朕也想看看她束手无策的模样!也不知那霍昀廷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连杀父之仇都能一笑置之。她能,舅母能吗,这个世道能吗?”

      车外没了动静,萧济睁开眼睛,唤道:“时凉,你上来。”

      片刻后,相里时凉上了马车,在旁伺候的魏公公知趣退下。

      少女跪在萧济的脚下,一截如玉似雪的脖颈延伸进衣领深处。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隔着一方面具,他看到一双小鹿似的眸子。

      “把面具摘了。”

      面具褪去,那张与丹阳一模一样的脸完整呈现在萧济眼前,却远比丹阳乖巧温顺。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下巴,游走上她的脸颊,像是在欣赏自己的作品,最终手指停留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萧济轻轻弹了一下,相里时凉立刻求饶:“陛下,求陛下恕罪。”

      “你有什么罪?跟丹阳像得很!怕是舅舅舅母都未必分得清,只不过,这正主回来了,朕要那么个赝品有什么用!面具戴上吧。”

      相里时凉乖乖把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脸又遮起来。

      萧济握住她的手:“委屈了?”

      相里时凉笑道:“时凉不委屈,时凉只要陛下得偿所愿。”

      “朕会补偿你的。”

      萧济再也不用装得胆小懦弱,束手束脚了,他只觉胸中无限快意,心情大好:“慕图权死了,接下来,该轮到邓陵因了!墨霞山早该换个主人了,时凉,朕决定把它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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