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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花气袭人知骤暖(三) ...

  •   后来师父又给我加了一条要求,让我限制每天病人的数量,只筛看那些不常见的,别的都交给另请来的几个医师,这样也能节省我的时间和精力。师父偶尔也会到医馆里来转转,我有什么也好及时求教。

      因着忙医馆的事,我时常白日不在家中,又黄昏时才回来。就算是不去医馆的日子,也常泡在书斋里,好在赵府的藏书够多。

      知道我需要之后,赵祾嘱托邢管家替我去搜罗了更多的医书,百丈谷那边听说此事,也送了些许孤本过来,所以倒是很方便。

      赵祾每日也不闲,他要顾及族内的事,还要处理朝中事宜,我们各忙各的,但每日晚间还是会一起用膳。所以每天都过得飞快,我也尤其期待日落之后回家的时间。

      医术算得上突飞猛进,每天都很充实,某天休息的时候,我抱着一摞书想往正一居去,人还未跨出院门,就被树下坐着自己摆弄沙盘的赵祾叫住了:“去哪里?”

      “去找师父,张夫人的哮症许久都没有好转,我想去找他商量一下,准备明日出诊。”

      赵祾好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怀柔,明日是仲秋了,就算你想去出诊,张夫人却不一定愿意仲秋时见大夫,怎么也要歇几日吧?岑师父这几日也要去拜访故人,我前几天不是同你说过么?”

      我扭头去看平月,她也对我点了点头,认同了赵祾的说法。我愣了一下,终于想起好似是有这么件事,但方才确实忘了,赵祾又道:“过来坐,你每日忙得像陀螺一样,不觉得累?”

      我摇摇头,觉得不对,但想了想,又点点头。我把书交给平月,走过去也在沙盘前坐下,瞧了一会儿之后,我问了一句:“可以动吗?”

      他抬起头来朝我一笑,我便捻了一个蓝色小人放在了心里想着的地方,他皱着的眉头瞬间展开了:“不是说不热衷吗?”

      “只懂得些片面的东西……你此局分明是陷进去了,才会想不到这一步。我没想得这样复杂,也只会用最简单的方式,前面杀成这样,我若真从头和你玩起,指定早输了。”

      “是我痴了,没想到这层。”赵祾的心情看上去非常好,眉眼间都露出畅快,“若你没出手,我恐怕今夜梦里都在想着如何破局。”

      脚边传来猫叫声,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见赵祾俯身将斑斑一把捞了起来,小家伙也未见得炸毛,居然就势在他膝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了下来。

      眼前一幕看得我惊奇不已,连话都只说得出半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上回你不是说……”

      赵祾顺了一把斑斑背上的毛,像是同猫对话一般道:“斑斑你瞧瞧,你的主人竟然真的完全没意识到此事,足以见得她近些日子全心全意都扑在医馆上了,我竟不知她是我专程请来荆台当大夫的。”

      这话怎的又绕回去了,我窘得不行,只能掩饰般地拿起茶盏转移话题:“……突然有些口渴。”

      我喝了一口之后,赵祾依然是那副笑盈盈的神色,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不对啊,平时他看出我是故意的,应该就已经会放过我了,今次怎么回事?我又喝了一口,他仍然笑着。

      就这样,等我不经意间把整盏茶都全部喝完了,他才气定神闲地道:“那是我方才喝过的。”我一瞧,这桌上确实只有一盏茶,脸一下就烫了起来,赵祾笑眯眯地又补了一句,“不过若是你的话,无妨。”

      我算是没辙了,只能扭过头去看向一旁,转移话题:“那……明日我们去哪里过仲秋?”

      他神神秘秘地笑:“明日你就知道了。”

      我的脸一下更红了。

      仲秋这天,赵祾与我登了荆台最高的望月楼,我这些日子过得,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为这些做的准备。

      印象里他好像很早之前问过我对于仲秋这日有没有什么想法,我那时在干嘛来着?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这才记起我当时正冥思苦想,思索师父前日随手扔来的医书上的某处批注有没有什么深意。我当时咬着笔头迷迷糊糊地,好像回的是一句:“你来安排吧。”

      心底某处泛起悔意,我暗暗道,之后定要好好研究一下如何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万不可心里只装一件事了。

      落座不久之后,楼里的小二就将今晚的吃食端了上来。

      外边正是日落时分,从窗户望出去,甚至能看见在荆台城外,肆水汇入了波光粼粼的斗笠湖。夕阳投入湖里的倒影非常耀眼,整片天空和湖面都是燃烧般的橙红色,小船飘在上面,一切华美艳丽得不似人间。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登上望月楼的顶层,因为从前每回临时起意问及,顶层的天字间都是早早就有客人在了。我想着反正来日方长,总有机会,没想到赵祾却不动声色地为我准备了仲秋惊喜,我不用想就知道,今日的天字间定然是极其难订的,但我们最终还是坐在了这里。

      用完晚膳,天也逐渐黑了,小二收了碗盘,又上了几碟口味不同的月饼并一小壶桂花酒。

      银月的辉光洒下来,四野都被照得很亮,夜里的湖面如镜子一般,是和白日完全不同的景象。

      望月楼今日还为客人们准备了制作灯笼的材料,做好后可以选择留在楼内,或是带回家去。最复杂的部分店家早已用竹片搭好,客人们只需挑选自己喜欢的灯笼骨架,然后在特制的灯笼纸上涂画或是题字,再用浆糊黏上去,一个仲秋灯笼就做好了。

      这事倒是非常适合饭后用来打发时间,团圆夜也会因此变得更有趣、更难忘。

      我瞧着那些竹编的骨架子,便觉得掌柜的是有巧思的人,难怪望月楼能在荆台站稳脚跟经久不衰。赵祾问我有无什么想法,我摇了摇头。难得闲下来,这才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真是忙得晕头转向,一松懈下来,疲惫便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真是一点都不想动脑子了。

      我倚在一旁看赵祾动笔,莹莹灯火间,暖黄的光扑在他身上,在窗纸上投下肃静的侧影,我竟然不知不觉看入神了。待他收了笔抬起头来,连我自己也不知为何,竟忘了移开眼去。赵祾的目光与我的隔空相会,他好似愣了一下,然后便笑了。

      或许我已经乏得有些呆了,竟不知他在笑些什么,只恍惚觉得面上有些热。但外间是凉爽的秋夜,莫不是屋里一直没通气,所以闷出来的?

      他将画递来给我,我瞧见上面画了一轮秋月并一篮柿子,不知为何有些许眼熟,我一低头,发现自己今日穿的秋香色对襟上正是柿蒂纹。纸上专程留了白,应是准备用来题字。

      赵祾的声音适时响了:“你的字好,这字便你来提罢,想写什么都随你心意。”

      他这样说了,提几个字也无需太多精力,我也不推脱,略一思索,就写了刘禹锡的诗上去。

      天将今夜月,一遍洗寰瀛。
      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
      星辰让光彩,风露发晶英。
      能变人间世,翛然是玉京。

      “玩月?”赵祾看了一眼,又笑笑坐了回去。

      “嗯,仲秋月圆喻人团圆,是以仲秋的诗中多抒思念之情,有思乡也有思人,或是感慨时运不济,顾影自怜的,但却少见人单纯写月色。我如今……没什么烦恼。”所以不愿在纸上提那些凄凉词句。

      待画和字都干透,赵祾抹了浆糊,将纸贴在骨架上,里面点起灯来的时候,我竟有种惊喜感,果真自己亲手制作的东西是不同的。

      因为喜欢,待赏完月回府,那盏灯笼我们亦捎上了。到得院中的时候,我困得直打呵欠。赵祾看得笑:“终于觉得累了?前些日子你就像毫无知觉,什么旁的都没心思管了。我还以为你是铁打的呢,每日晚间都是我等你回来。”

      我刚想说话,才张开嘴,却又掩唇打了个呵欠。

      赵祾循循善诱地继续道:“之后要不要和师父聊一聊?总不能一直这样。医馆里还请了别的大夫,我瞧他们也不像你,每日都在。”

      困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认命般地点头答应:“明日就告假,只歇仲秋一日不够。”

      赵祾笑了一下,手落在我眼角,帮我把那点眼泪轻轻擦掉,但之后却没如往常一般拿开,反而依然停在我脸颊旁。

      我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撞进了他盛着澹澹月色的眼睛。他离得太近了,我脑子又昏沉沉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正疑惑着他为什么要这样看我,就看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头吻住了我。

      他覆上来的唇好像只停了一瞬,我的眼睛瞬间睁大,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就离开了。

      只是蜻蜓点水一样,又像蝴蝶栖于花丛,我的瞌睡一下飞出天外,但脑子却还是无法正常思考,一半在大喊大叫,另一半却不知道是太累还是太震惊,变得晕晕沉沉混混沌沌。

      我只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方才被亲过的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嘴唇——那个方才短暂碰触我的地方,唇上还留着方才绵软温热的触感。

      赵祾见我的样子,垂下眼睑,站直了身体,稍稍拉开的距离让我心头炽热的疑虑淡下去些许,他道:“我唤人来准备梳洗就寝。”

      像是喝了许多酒,我晕得更厉害了,只能愣愣地被他牵进屋里。平月什么时候替我摘的发饰我都记不清了,只觉得自己像踩在绵软的云里。羞怯后知后觉地追上来时,热意突然上脸。

      我没忍住,从铜镜里偷看了一眼赵祾,却不想正正遇上他的视线,原来这人一直从镜子里瞧我的呆样呢!

      我迅速低下头去,避开了这道目光。

      平月正在后面帮我理头发,我突然低头,吓了她一跳,她奇怪地问:“姑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忙否认:“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好像听见赵祾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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