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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共此灯烛光(一) ...

  •   我记挂着兄长还在城西的客舍里等着我的消息,又想他最近言语间提及赵祾时的态度,本来想自己去找他,但赵祾还是坚持要同我一起。

      孔祯见着赵祾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看,我观他的神色,心里只能暗叹口气。

      赵祾似早有预料,面上也未瞧出失望,一切如常地行礼,然后诚恳地道:“兄长能一路远送怀柔来荆台,赵祾感激不尽。”

      孔祯没有回复他,反而看向我,问道:“你还是决定留在这里,不随我回去?”

      见我点点头,他好似是无奈地叹口气,但再转向赵祾时,神色却已冷了不少:“我没办法阻止她的决定,你们在醴京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她面上那道伤是刀伤,她自己不愿说,但百丈谷内可没有庸医,只是不想同你计较。”

      他顿了顿,又说:“你最好莫让我再听见什么不好的风声。若你又骗了她,师父和我们不会放过你的。至于姬天璇,你打算怎么办?”

      赵祾道:“我已有对策,兄长莫要担心。”他顿了顿,“但我有一事相求,希望兄长能带着此女上路。”

      赵祾说话间,已有一个头戴幕篱的女子从客舍外走进来,只是这样瞧着,倒十分像我。

      孔祯皱了眉头,然后问道:“这是做什么?”

      经过绀县一事之后,他不会不明白我们已被人盯了一路,但问出这样的话,显然兄长不太赞同赵祾的想法。他一定是觉得我们行得端坐得正,不必整日遮遮掩掩。

      我叹口气,他就是这般光明磊落,因此才会遭奸人陷害,如此看来,山野江湖真是比朝堂宦海更适合义兄。

      “兄长来回一路怕都有人盯着,他们知晓怀柔留在了我这里,恐节外生枝,又惹是非,所以只能委屈兄长带着她上路。”

      其实我并未告诉赵祾我们这一路撞上了姬天璇,他却能想到这一步,又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准备好这些,实在是太过周到。

      孔祯看了我一眼,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权衡了一瞬,屈服了:“罢了。”他这样道,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

      回府的路上,赵祾突然道:“怀柔,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他这话来得莫名其妙,我疑惑地问:“什么?”

      “如此便要藏头露尾地过一阵子了,明面上你甚至不是我的妻,我……”

      “怎么?我记得在醴京的时候,你还圈着我,不让我出门。”我笑睨着他。

      他见我表情,便知晓我不怎么在乎这事,于是也淡淡一哂,自我打趣说:“如今也算得偿昔日所愿,我倒是很有福气。”

      斑斑和川乌近些天都喜欢在我身边赖着。

      这么些日子不见,川乌竟然长大了不少,腿也不瘸了,看起来喂得很好,毛皮油光水亮的,远看像团黑色的小云彩。

      赵祾同我说,这些日子他发现川乌很有些当猎犬的天赋,且相比起普通的玩具,它更喜寻回一类的游戏,看起来它走失或被遗弃前,应当也是家犬。

      赵祾有意引导训练它成为猎犬,它看起来也不怕赵祾了,完完全全服从他的命令,且比起我,现在川乌反倒更听赵祾的话。

      往常见了我便扑腾要抱的小狗,今次不知为何,倒收敛了很多,只围着我身边来回绕圈,尾巴摇的和开了花一样,彼时我还惊讶:“怎么了这是?一阵不见,不认得我了?”

      赵祾摸了摸它的头,又做了个手势,川乌收到指令,趴在了我们脚下。

      “它现在是沉稳的小狗了,不会随意扑腾,也不会随意咬人。”

      “这么听话?”听了赵祾的话,我不免觉得神奇,到底是他很擅长驯服这些动物,还是川乌本身就聪明?

      我蹲下摸了摸它的头,试探性地问:“川乌,翻个身?”

      它听见后,立刻躺下,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朝我露出肚皮,示意我摸摸他,我照做后,它欢欣地朝我“汪呜”了几声。

      看着小狗,我的心情一下变得很好。

      赵祾见我样子,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你们在路上遇到茛媛郡主了?”

      那晚之后,我本已叮嘱赵姝莫再提起此事,但她不是个听人劝的脾气,当时就不愿忍气吞声,只答应我不再生事。

      想来这几日赵祾必会找她过问近况,她本不是多言的人,但此次多半是和盘托出了。

      我原本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绪,赵祾一说,那日的恨意又似卷土重来,惹得我心烦意乱,深吸口气才能稳住情绪,也不再继续逗川乌。

      他见我模样,便知这是真的,当即眉心亦皱了起来:“为何不告诉我?因为她派人来警告过你?”

      “赵祾,这只是我与兄长的事,与我们之间无关。我也从未将你当成诉苦报仇的工具,若告诉你,又与那三妻四妾的争风吃醋有何分别。”

      他扯了扯嘴角,表情居然显得有些苦涩:“怀柔,我知这非你本意,但你此话,听来就像你从未信任过我。”

      我并未想到这一层,一瞬怔住,他又道:“你向来便是这样,有什么事,只埋在自己心底,不肯告诉我。今日我要将你的话系数奉还:怀柔,我亦是你重要的人,而不是什么只能同富贵而不能共患难之辈。

      “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将苦怨悉数咽下,我想听,这本该是我们一起面对的事情。”

      想不到这么快,那日的境况兜兜转转,又回到我这里,彼时我还装模作样地说教,如今看来,我有何底气对他说教?

      “赵姝固然心直口快,气不过便要动手。但我也算宦海沉浮数年,总归是知道何时该忍耐,何时又不必的,你不必担心。”他牵起我的手,“很快了,你知道的。”

      川乌知道我和赵祾现下在说什么严肃的事,也不再撒泼打滚了,只是安静地伏在一旁,它分明听不懂,但仍睁着一双圆眼睛,滴溜溜地偷偷瞅一眼赵祾,再瞅一眼我。

      见它这副样子,我心里的火多少消了一些,似是发现我脾气下去些,川乌咧开嘴用头蹭了蹭我。

      我有些讽刺地笑了:“阿姊骂的没错,我是个软弱可欺的人,因气上头,也只敢将恶蛊下到为虎作伥者身上。最后要解决这些,还得靠你。”

      “世人畏强权,是当权者无道、一手遮天之故,若真视同一律,又有何惧?更莫说靠我,真算起来,此事是由我而起,你与兄长皆是池鱼堂燕,为我牵累,这本就是我应当处理的。”

      回了赵府没几日,却没想正式见着了统共就没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的赵应诀。

      当时赵祾才被什么人唤走,转眼我就见着了堂叔,于是便知道他应是故意差人支开了赵祾,想单独见我了。

      我从前只远远地打量过这位老人,他虽已年长,蓄着一把花白的胡子,但看起来却仍旧挺拔威严,目光锐利。

      他进屋之后,我正待行礼,被他抬手制止了:“不必拘礼,坐吧。”

      我方坐下,却见堂叔反给我行了一礼,我吓得立刻站了起来:“堂叔为何如此?”

      他道:“是你该受的,受着罢。这是赵家欠阮家的,也是我欠你的。”

      他说这般的话,我就约摸猜到了他今日为何而来,也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

      “你远嫁荆台,只是彼时我同家里的小子还未和解,也未能同你好生说几句话。从前怠慢,都不是对你,其实也不是冲着赵祾,只是……”

      他话没说完,但我都明白,只是摇头:“堂叔,赵祾并未怨怪此事,我就更加不会了。”

      “我今日不是主要为这事来。”他深吸了口气,“我为写去百丈谷的那封信道歉。当时只是为了寻个由头,却不想……”

      “并非堂叔的错。”我摇摇头。

      这些事,若说自己没有怨气,那是假的,纵使名字叫怀柔,我又不真是泥做的。但一来老人并非出于坏心,二来其实他也没有为我带来太大的影响。

      不论如何,现在一切乃权宜之计,我也能够接受,又何必怨怼,闹得自己也不开心呢?

      “往前一直听下人夸你,又传回来你们之间的事。不必担心,信中都是托辞,那些事都是你们的私事,我对此没什么意见……我本以为这一遭会让赵家失去这一段好姻缘,却不想赵祾他爱重你自是有原因的。”

      “堂叔谬赞了。”原来平日里我同赵祾的事真是传得整个荆台都知道了,如今被堂叔拿到明处说,虽听来好似并无不妥,但终究让人觉得有几分尴尬。

      “百丈谷内定然不是人人都同你一样想吧?”他笑了笑,这位一直面色严肃的堂叔,笑的时候竟也很慈爱,依稀间我似是看见了赵应辙的影子。

      是了,他们本是亲兄弟,只是父亲的容貌在大火中毁了,不然现今理当同堂叔年纪差不多才是。

      我不好说谎,又不好告诉他实情,只能低下头不答,堂叔了然道:“赵氏今次也是欠着阮氏,待万事落定,那些东西,便一并收着罢,就当是聘礼,也不必相还了。”

      我惊了一惊,但见他这样,想是早已决定了,赵祾也是知道的,只能到时候去信问问爹。

      临走前,赵应诀犹豫了片刻,还是问我道:“赵祾……告诉了你多少?”

      我想了想,彼时赵祾同我说时算得耳语了,自是不会有人听去,如今我却不好在此处说出来,难免隔墙有耳,只模糊地回道:“未曾告诉我多少,只是拣了大概,叫我晓得他为何之前要做那样的决定。”

      赵应诀赞许地点点头,道了句:“好孩子,这些时日要委屈你了。”

      说完,他便起了身,“我也不多待了,你不必相送。”

      我起身将堂叔送到门口,他摆摆手,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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