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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还应说着远行人(一) ...

  •   回荆台的一路简直顺利得有些过分,离家越近,我的情绪便越高涨。

      因为之前出过那样的事,赵祾从族中调派了一位护卫来我身边,我们是在半道上碰面的。

      才听说被派来我身边的护卫是个叫赵姝的内族弟子的时候,赵宣的表情很有些精彩,显然认识此人。

      我有点好奇,一问才知这位内族弟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论是世家大族,还是高官贵胄,都多少会养几个死士,或为杀人,或为护人,而赵姝,便是赵氏的死士——“朱雀”的一员。

      家族宗学往往与各世家的偏好有关,百丈谷内是教授医术,而荆台赵氏则尚武,内外族弟子与门客皆由同样的师傅教授,外族中若有优异者,亦可通过定期的公开遴选加入赵氏,最终留在族内任职。

      据赵宣所说,虽然族中弟子并非人人都是家主亲传,但每一个都多少得过家主指点,最终在门中担任何职也都是掌事依据性情天赋及个人意愿决定的。

      如今作为家主的赵应辙放权,自然是赵祾这个少主管事,赵姝加入朱雀,也是他几年前征求过她的意见后做的决定。

      “赵姝从前在宗学内和我也算是同窗,她天赋高,比试时也从不留手,脑子又一根筋,也不见有什么朋友。她虽身为女子,却没有任何人敢轻视她,因为笑话过她的人都吃过苦头。”

      平月本只在一旁安静待着,但听到这句话,冷不丁地问道:“看你的神色,恐怕你也是其中之一?”

      我本以为平素嘴硬的赵宣怎么也该反驳几句,毕竟是下面子的事,但他只是苦笑了一下,解释道:“当时我还是井底之蛙,多少有些轻狂,宗学内兴小帮派,赵姝独来独往的,又不服软,难免产生些摩擦。门内禁止私斗,但是每年三月,宗学都会举行小春试,每五年又有大春试,家主会到场,给大家机会比试。有一次,她借着春试的机会挨个教训了每个人。”

      我与平月都有些惊讶,赵家的宗学建在荆台城外、斗笠湖内的一个小岛上,我只在同赵祾成婚后象征性地去露过一次面,并不怎么了解门内这些少年子弟。

      想不到在宗学中,这些子弟除了课业之外,还整日忙着拉帮结派。看起来百丈谷的宗学有些太散漫了,间隔多日才有一堂,大家都没什么机会朝夕相对,也只够成为点头之交。

      赵宣继续道:“赵姝大获全胜之后,直接在擂台上挑战了主子。我现在还记得,那时整个校场立即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满眼不可置信。”

      若说之前一切都算情理之中,这倒让我有些出乎意料了,早年赵氏族人在民间有好勇斗狠的评价,是氏族之中最好斗的,且作风潇洒恣意,一旦约战,生死不论,我对此略有耳闻。

      但自赵祾举族归附朝廷之后,门内的约束和规矩严了很多,切磋时也不准伤及对方性命。因此近年民间对荆台赵氏的风评甚至变成了小心谨慎。

      我听过很多人说,赵家的人身上已经完全不见少年侠气了,当然,这些话是以轻蔑的语气说的,毕竟世道上,很多人都为争一口气、快意恩仇而活,赵祾此举,其实有些格格不入。

      想不到赵宣还有些说书的天赋,故事讲的有头有尾的。虽则知道赵祾十有八九是赢了,但我倒是真起了兴趣了:“然后呢?”

      “主子赢是赢了,但也不知道赵姝怎么想的,每年春试夺魁后,都会向主子挑战一次,就算现今不在宗学了,也还是如此,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上次她落败的时候,牙都被打掉了一颗,一瘸一拐地走了好多天,主子下手也真是毫不留情。”

      “我记得我告诫过你们,若因对方是女子就放松警惕,便是轻敌,迟早付出代价。”熟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赵宣脸色“唰”地惨白,不知在想什么,居然向我身后躲去。

      我一抬头,便见赵祾抬脚进屋,声音不咸不淡的:“你整日疏于武艺,连有人到了跟前也察觉不了,赵姝现今已远远超过你了。不想再见面时被她瞧不起,就抓紧些。”

      我将手拢成拳头,递到嘴边轻轻咳了一声,赵宣立刻懂了我的意思,拉着平月满怀感激地遁走了,又逃过一顿训诫。

      赵祾见我坦然包庇,也未说什么。我拉着他坐下,问道:“我方才听下来,还是不知这位赵姝姑娘……究竟缘何这么想赢过你,宗学内又是怎么个情形。少主若不能把故事讲完,恐怕我今夜梦里都在思索此事了。”

      他似有些无奈,但见我目光灼灼,还是道:“赵姝原先是堂叔捡来的弃婴,她入宗学前同我一样,由堂叔教习。后来……她本想跟着堂叔离开,却被拒绝了,因此转而认定是我将家族带离了初衷。道不同,本该不相为谋,但她原是弃儿,赵家抚养她长大,又教她立身之道,于她有恩。因此她找我要了一个约定,若她能毫无水分地赢过我一回,便不必再效忠赵家。

      “至于宗学,开蒙时我并未涉足,后来也不曾由宗学内的夫子和师傅教习。听闻那些拉帮结派的事是自宗学建立起就存在的,就这么一年一年传了下来,外人插手只会火上浇油。曾祖父曾试图阻止过,但后来也放弃了,他只道从宗学中出来之后,弟子们自会明白天地广阔。左右无甚大碍,小打小闹也能勉励这些孩子勤学苦练,又能帮助他们结交熟悉,于是后来便放任自流了。”

      我有些惊讶,不知此事竟有如此内情,赵宣是从宗学出来后才跟着赵祾的,应该也不清楚从前的事。这样算来,赵姝倒有如堂叔的养女了,某种程度上来讲,也似赵祾的堂妹。

      听赵宣说时,恐怕还没太大感触,但赵祾的话却让我瞬间体会到了为何赵姝的评价会是“脑子一根筋”,常人也不会定下这样的约定吧!这样的赵姝,倒是确实符合常人对武人和侠客的印象,或许叔父心里的赵家便该是这样的。

      “那如今你和她还会每年都交手吗?若她赢了,会如何呢?”

      “因着今年春试时我们已到醴京,所以我与赵姝倒未交上手,距离上次比试已一年有余。若她赢了,我便依约放她离开。她心不在此,我本无意用这约定强留她在族中,但她也是个认死理的。”

      赵祾在这些人之中长大,好险没长成又一个小古板。我叹口气:“明知对方并非心无旁骛,你又怎么会允许她去朱雀做死士。”

      “她注定会成为死士,这也是她的意愿。”赵祾的话淡淡的,我心下的疑惑却只多不少,但也知道这是无法从交谈中得知的,我需得亲自见过,才能知晓。

      我本有意好生与赵姝相处,也叮嘱了平月和赵宣以礼相待,但谁料她头回露面就把平月吓了一跳。

      彼时我们正准备将此行带的药材重新归类收捡,我倒还好,一直背对着门口。

      平月那时一转身,就见她不声不响地站在外面,也不知是何时到的,当时她被吓得手一抖,差点把药盒子朝赵姝扔了过去。

      赵宣见状叹了口气,便道:“主子应该同你说过,不要这样不言不语地出现,会吓到人。”

      赵姝身形修长,几乎和赵宣同高,又穿了身夜行衣般的深色骑装,脸上没施粉黛和胭脂,看起来素净寡淡得甚至了无生气,往那里一站,真真有如鬼魅。

      赵姝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睛大,颜色又几近全黑,看不到瞳仁,像面镜子一样,盯着人看的时候倒会觉得有些背后发毛。赵宣为她目光所慑,摆摆手道:“我不说你了,你自己去找主子,他在斜对角的那家钱庄里。”

      赵姝于是一言不发地就又消失了。

      亲眼见着她离开的过程,我还是难免惊讶,若说赵祾的轻功飘逸灵动,尚且有迹可循,赵姝应是专程练过,完全如夜行的黑猫一般不留痕迹又无声无息。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为何赵祾要说她“注定会成为死士”,若她悄然出手,恐怕对方还未察觉端倪,就已结束了。

      我本担心今年赵姝还未与赵祾比试过,会不会在不经意时对他出手,但赵祾只是摇了摇头:“在赵姝心里,既是约定,便是郑重的,她不会暗箭伤人。”

      我这才放下心来。

      虽说赵姝武艺高强,但……自初识至现在,已经整整七日,她仍未同我说过一句话,只是在我出门的时候影子般地跟着,也不作声,仿佛鬼魂一样,好似没什么存在感,但又总能感到些许凉意傍身。

      只有赵祾在我身边时,才能感到这股异样消失。

      我的善意落空,也就学乖了,免得抛出话头却无人应声,叫大家都觉得尴尬。

      这一路倒因此显得平静,我们每日早晨出发,夜里在驿站或客栈歇息,一直赶路。

      官道旁的花都已谢了,新叶的颜色鲜亮,但我无甚心情赏景,满心只有快回去、快回去。

      只有暑热蒸腾时,我们会挑林荫处落脚歇息,然后将备好的蔬果放进溪水中,待到它们变得冰冰凉凉了,再捞出来享用。一路也还算安宁,并没什么要紧事发生。

      才入沱郡地界,经过晚茗山时,我们在路边捡到了一只小狗。

      通白《弄华枝》晋江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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