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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三) ...

  •   我喃喃道:“可我以为你只是……”只是对妻子这般好,不论这个妻子是我,还是别的谁。

      “没有什么只是。今夜我说的那些话,还有方才在花园里,我并不是故意为难你,我是……”他垂了眼,难得语气里带上了一些犹豫,似乎不知道用这样的形容是否合适,“情难自禁。”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我方才在外间的的言行失了分寸,抱歉。”

      我心下更加震撼,但这一刻仿佛又完全置身事外。我惊讶于赵祾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词、这样的话,而完全忽略了这话其实是对着我说的。

      “你又走神了。”他笑了,大概平日里很少真心笑的人笑起来总会分外惊艳。不,不对,分明他对我笑的次数并不算少,他其实待我与待旁人时确实很不同……但他今夜这笑又是哪里不一样呢?

      他用手帮我把碎发别到耳后:“怀柔,我见过许多人,有时却唯独读不懂你在想些什么。之前在洵山时便是,我问你何故落泪,但直到现在,你也不肯告诉我,可不可以不要给我出这样的难题?”

      脑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听到了些什么,我感到颊上很烫,只能避过他探究的目光,小声抱怨道:“之前是一些糗事,没甚好说道的。再说了,我哪有这么难懂……”分明大哥和兄长每次都能一眼看出我在想什么。

      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只手,那手心向上摊开,在等着什么,五根修长的手指我再熟悉不过。

      手的主人不再与我争辩这个话题,直截了当地奔向主题:“所以,怀柔,你愿不愿意把自己交给我?”

      我抬起头来,只望见了他深潭般的眸子,他平时总藏了很多情绪在那双眼睛后面,所以我从未见过他这样不设防的眼神,一双眼睛里全是温和的期许。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眼神,我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他的手心。

      赵祾转而握住,眼里带上了一抹笑意。他展眉而笑的时候,总会让我想起“舒朗”这个词,水墨一般的眉眼此时仿佛是春日远山,生机勃勃,群鸟扑扇着翅膀,百兽皆栖息其中。

      “怀柔,你是我的了。”他的语气里有一种笃定而得意的笑意,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又被打横抱起。

      我也笑起来,勾着他的肩去解他的头发,然后轻轻用手拢起一把,发现那感觉不论多少次,都果真同我想象的一样好。说来应是有意,我虽从未说过我想见他戴乌木簪,但自我送过他一支乌木簪之后,他束发戴冠便都只用乌木了,我再未曾见过他用过别的。

      今日他头上这支,就是我当年所赠。

      他好似确实一直将我的事放在心上,我以往居然未曾向这个方向深思过。或许真的像他所说,我当局者迷,被一叶障了目,他待我早已超出寻常夫妻相敬如宾的范畴了。

      赵祾将我放下,我突然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在书中看过和实践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而这紧要大事居然马上就要发生了,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开始发起抖来。

      “别怕,怀柔。”他轻轻吻了吻我的额角,开始拔我头上的钗。

      越是临近,我越胆战心惊。他见我抖得厉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怀柔,你若是不愿,不必勉强。”

      我颤抖着摇头,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抖什么,但因为这人是他,所以我很清楚自己愿意。

      赵祾欲离开,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襟,直直照着他的唇贴了上去。他似乎惊异于我的反应,所以被我占得了先机,但奈何我实在不太会亲人,鹦鹉学舌邯郸学步,学也学得磕磕绊绊,简直煞风景之至。

      我正想自暴自弃地算了,反正只是为了表示一下我行我可以别担心,还是不要继续逞强的好,正欲灰溜溜地离开他的唇,却被反应过来的赵祾突然按住了后脑勺。

      他倾身过来,逐渐开始主导一切,我被吻得几近窒息,他好像察觉到了,又转变了战术,开始徐徐地引导我。

      我觉着痒,于是下意识地弓了弓身,向后躲去。赵祾似是觉得我的反应有趣,开始往我耳边吹气,我笑着推他,没推动。赵祾又亲了亲我的嘴唇,我们身上的味道交融在一起,逐渐变成了一种我又熟悉又陌生的香气。

      猛然意识到这味道我在哪里闻到过时,我小小地震惊了一把,有些迟疑着问他:“赵祾,炉里点的这香……”

      他点点头,吐息滚烫,眼角带着的笑意像点燃了我心里的一丛火,说出的话便是在上面又浇了一层热油:“是,把‘赵祾’和‘怀柔’混在一起,就是这个味道。”

      他说着又来吻我,我只能断断续续地发问:“可是,分明你的香是冷的……两种安神香,怎么会,怎么混在一起会是这样的味道?”

      这样的香味太过纯粹热烈,就如我多年以来的热望。

      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沙哑,加之笑意溶溶,听来分外惑人:“二姑娘出身百丈谷,此间道理还用我为你解释么?”

      这人!

      赵祾继续笑着同我低语:“仲秋时亲你,原本觉得没什么,但你的反应太可爱,竟让我也觉得有些难为情。”

      我懵懵懂懂地看向他,不知他为何突然同我说起这些,他又道:“平日里我不言恋慕笃爱,是因为我对此只有个朦胧的认识,怎敢妄言。但有些事情并不总是要个什么原因,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往常并不是多话的人,但今夜许是恰逢他剖白,又为着安抚我,让我分心去想些别的,好叫我别太紧张,倒一反常态地说得多了。

      “昔有越女吟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古人引以为恋慕,是爱耶?非爱耶?”

      赵祾说的这话,倒让我想起小时候爹带我去当世大儒家中做客,正遇上他们对坐清谈论道。当时他们论的是“有”自于“无”,是故“无”会否高于“有”。听起来玄之又玄,见他们一来一回确实有趣,但多思又恐入迷障,所以爹爹后来便不让我再听,只叫我去园中捡石头玩。

      赵祾又道:“又传卓文君曾作《白头吟》,虽是弃妇之言,但其中‘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却是个太过美好的愿望,因此为人所传唱。若仅论此句,是爱耶?非爱耶?

      “及至建安中,焦仲卿、刘兰芝成《孔雀东南飞》,共赴黄泉,化而为鸟,又是爱耶?非爱耶?”

      他连问三句,我想不明白,只能回答:“我亦……不知。”

      他亲了亲我的耳垂,面上发烫,我用手遮住脸。赵祾笑着拨开我的手,安慰道:“看着我,怀柔。

      “由爱生亲近之情,随之而生触碰、亲吻……”他将十指插入我指缝中,又吻了吻我,低头往我耳边叙话:“或许你我都是俗人,现今不解玄妙道理,此生或许也不能尽懂何为爱。”

      耳边的絮语清楚烙在了心底:“但,怀柔,你只需知道,我做这一切只是因为是你。从前只有你,此后也只有你。”

      夜里睡得很沉,第二天醒来时鼻端的残香还在,我下意识地想挪一挪继续睡,但只是轻轻一动,就听到一声:“醒了?”赵祾的声音离我很近,我被吓得突然睁开眼,见他用一只手撑起头,正垂眸笑着打量我。我瞳孔一缩,立刻闭上了眼睛。

      夭寿啊……

      他见我模样,有些失笑:“早膳已备好了。”

      我打了个呵欠,赵祾摇了摇我:“既然醒了,好歹吃点什么,昨晚你本来吃得就少。”

      用过早膳后没多久,我还是觉得倦慵,再睡了过去,好像很久都没这么疲累了,恍惚间只觉得身体分外沉重。

      窸窸窣窣间,有人摸了摸我的额头,接着是那个人的低语:“在发热。”

      我意识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说了这句话,后来又听他低声对人说:“把书信都搬到这里来,事务我今日在这边处理。粥和药一直温着吧。”

      然后有一声低低的回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门的吱呀声才将我吵醒,我听赵祾在不远处轻声唤:“斑斑,今日别去扰她。”

      我掀起眼皮,发现外面阳光依然很灿烂,想稍微换个姿势,可又是头晕目眩的,实在没力气。赵祾听见声音,快步从桌案前走过来,我瞧见他怀里还抱着斑斑。

      他道:“醒了?那便吃了药和粥再睡吧。”

      斑斑从他身上跳下来,卧在我旁边,赵祾边吹凉汤匙,边给我喂药,那药苦得我连连皱眉,但奈何他温声哄着,又保证喝完药后会有糖,不知不觉间我也就把整碗都喝完了。

      斑斑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每每尾尖扫过我的手腕时,都感觉毛茸茸的。外间的阳光洒在斑斑的身上,我看见它毛茸茸的泛着金光,赵祾身上也披上一层暖意,他唤人去找糖来,笑看着我摸了摸斑斑的背。

      我此时才想起些重要的事,扯过赵祾的袖子,他本欲起身,现下却只能俯下身来,我道:“什么时辰了?原本给你的生辰礼物,上元节时没来得及,想来还搁在书斋里,用一个桐木匣子装着。”

      他只是盯着我笑,笑眯眯的让我有几分面红耳赤:“不必了。”

      我脸又是一红,但还是强撑着说:“这不行。”

      他好似心情很好,顺我的意往下问:“好吧,那你准备了什么?”

      桐木匣子打开时,赵祾罕见地一愣,看上去是真的没有想到我会送这个给他。

      我摸了摸鼻子,带着些忐忑的心思,问他:“你喜欢么?”

      在我冥思苦想送什么东西给他的时候,突地就想起了无尽秋光里,他低头拨弦的样子。因着家姓,我一向是偏爱阮声的,他为我学习这种乐器,又在我面前弹奏,叫我感动了好一阵。他那把阮自然也不差,只是彼时他初初学,也不会用太好的琴。

      今次我从辨识木料开始,专程差人寻了木头,又找了好匠人赶了一把琴出来,虽比不上他往常收的古刀名剑昂贵,却也倾注了不少心力。

      我知道十之八九他会喜欢,但毕竟没有亲耳听见他认下,所以还是有些忐忑,更何况这是我头回给赵祾送生辰礼,便更加担心,生怕有丁点儿不合他心意,紧张之下,心简直要跳出嗓子眼了。

      赵祾接过来看了看,然后就笑了,看见他的笑,我便放下心来,然后欢喜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赵祾笑着叫我:“阮怀柔。”
      我摸了摸斑斑的尾巴,应道:“什么?”

      “你明年有的头疼了。”他的声音很温和,但眉眼间分明带了坏笑,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明年怎么能延续这份惊喜,似乎确然是件十分让人头疼的事情。

      但我瞧着他嘴角带着的狡黠,心也不由得变得很软,虽不尽晓何为爱,但我觉得我们之间约莫早已有了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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