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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糖再不吃就过期了喂。 ...

  •   那包果汁软糖最终没有被拆开,但也没有被扔掉。它像个小小的、色彩鲜艳的信标,躺在翟星的书桌抽屉里,时不时被他拿出来看一眼,指尖划过塑料包装的棱角,然后又放回去。

      唐子笑那句“特别帅”和“周末我带你去”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他对着卫生间那面模糊的镜子,第一次不是审视自己的表情是否足够莫测,而是笨拙地用手把额前那厚重的刘海往上捋。

      镜子里的人陌生得让他心悸。光洁的额头,清晰的眉骨,还有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不再被阴影完全覆盖的眼睛。确实……不一样。

      一种混合着恐慌和隐秘期待的情绪攫住了他。

      周末。他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学校后门那家小小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理发店门口。唐子笑已经等在那里了,正踮着脚看橱窗里的发型画报,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看到他来,眼睛一亮,用力挥了挥手。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她笑嘻嘻地把他推进店里,熟门熟路地跟一个老师傅打招呼,“王师傅!就是他!帮他把这刘海收拾一下,弄精神点!”

      翟星像个木偶一样被按在椅子上,围布唰地围上来,冰冷的剪刀贴紧额际时,他几乎要弹起来逃跑。但透过镜子,他看到唐子笑就站在他椅子后面,眼睛亮晶晶地充满了鼓励和……一种类似于创作手工时的兴奋感。

      “相信我!王师傅手艺超好的!”她比着口型,无声地给他打气。

      咔嚓。咔嚓。

      细碎的发丝纷纷落下。额前逐渐变得轻盈,视野一点点开阔。翟星僵硬地坐着,心跳如擂鼓,几乎不敢看镜中的自己。

      直到王师傅说了声“好了”,拿开围布。

      翟星深吸一口气,几乎是视死如归地抬眼看向镜子。

      镜中的少年,额前刘海被修剪得短而清爽,微微侧分,露出清晰利落的眉峰和光洁的额头。那双总是藏在阴影后的眼睛完全显露出来,眼型狭长,睫毛依旧浓密,却不再显得阴郁,反而透出一种锐利又干净的少年气。整个面部轮廓仿佛都被点亮了,鼻梁显得更高,下颌线条也更加清晰。

      他愣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自己。

      “哇!”唐子笑的惊呼声在旁边响起,她凑过来,围着椅子转了一圈,毫不吝啬地赞叹,“我就说吧!超帅的!翟星你以后就该这样!多精神!”

      她的夸奖直白又热烈,像阳光一样毫无保留地泼洒下来。

      翟星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一路蔓延到脖颈。他猛地低下头,有些无措地避开镜子里自己的视线,也避开唐子笑过于灼热的目光,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还行吧。”

      付钱的时候,唐子笑抢着要AA,被翟星硬邦邦地拒绝了。他飞快地扫了码,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率先走出了理发店。

      周一,当翟星顶着他的新发型走进教室时,引起的轰动不亚于一颗小炸弹。

      几乎所有人在第一眼都没认出他来。直到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周围才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和窃窃私语。

      “我靠……那是翟星?” “他换发型了?差点没认出来!” “别说……还挺人模狗样的……” “感觉像换了个人……”

      各种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好奇的,惊讶的,甚至还有几个女生偷偷红了脸。翟星浑身不自在,感觉像没穿衣服一样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下,他强迫自己绷着脸,拿出书本来,假装无视周围的骚动,但微微发红的耳廓出卖了他。

      程野叼着包子进教室,看到翟星时差点被噎住,瞪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他凑到陈默旁边,压低声音:“我艹……那孔雀受什么刺激了?开屏了?”

      陈默从习题册里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翟星的新造型,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很快又垂下眼,淡淡应了一句:“嗯。挺适合他。”便不再关注。

      而这场变化的“始作俑者”唐子笑,则是反应最大的那个。她看到翟星时,眼睛唰地亮了,毫不掩饰地吹了声口哨(虽然没吹响),跑到他桌前,围着他转了两圈,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就说吧!超成功!翟星你现在是我们班门面了!”

      她的快乐和成就感溢于言表,仿佛完成了一件最满意的作品。

      翟星被她夸得脸颊发烫,根本不敢抬头看她,只能胡乱地翻着书页,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吵死了。”

      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一整天,翟星都处在一种极其微妙的状态里。他既享受这种前所未有的关注和(尤其是来自唐子笑的)赞美,又对这种暴露在阳光下的感觉感到惶恐不安。他下意识地想去摸那已经不存在的刘海,手指抬到一半又尴尬地放下。

      唐子笑似乎完全没察觉他的别扭,依旧像以前那样,时不时就凑过来跟他搭话,夸他新发型好看,甚至还会“得寸进尺”地提点小建议:“哎,你以后站直点嘛!你又不矮,总驼着背干嘛?”

      翟星每次都被她搞得手足无措,嘴上说着“要你管”,身体却会下意识地悄悄挺直一些。

      他开始更加确信,唐子笑对他,是特别的。她看到了他不好看的一面,却依旧愿意靠近他,夸奖他。这种“特别”像毒药,让他沉迷,让他更加贪婪地想要抓住。

      他甚至开始小心翼翼地、模仿着唐子笑对待其他人的方式,尝试着对周围释放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善意——比如,在别人讨论问题卡壳时,他会极其别扭地、言简意赅地提示一个关键词;比如,他会把他觉得难吃的、但唐子笑上次说好吃的糖果,默默放在她桌角。

      他笨拙地、试探地,想要融入她所在的那个光明热闹的世界,想要配得上她那句“普通朋友”。

      然而,他没看到的是,在他又一次试图加入唐子笑和她朋友们的午餐话题却因为接了一句过于冷场或者尖锐的话而让气氛瞬间尴尬时,唐子笑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无奈和……一点点疲惫。

      她依旧会笑着打圆场,会把话题拉回来,但次数多了,那种“需要不断照顾他情绪”的细微压力,开始悄然滋生。

      翟星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被特别需要”的错觉里,并未察觉那阳光下的阴影,正在缓慢地、不可避免地拉长。

      他只是看着唐子笑依旧对他展露的笑脸,看着她偶尔递过来的零食,心里那片荒芜的冻土,便自以为地,生出了一点不合时宜的、危险的绿意。

      新发型像一把钥匙,无意间打开了翟星身上某个隐秘的开关。他不再是那个仅仅满足于远距离观察、偶尔投下语言炸弹的窥探者。某种更粘稠、更不安的渴望被唐子笑那过分灿烂的阳光催生出来——他想要离那光源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于是,几乎是在不知不觉中,翟星开始了他笨拙又执拗的“跟随”。

      最初只是“顺路”。唐子笑去小卖部,他会“恰好”也出现在货架另一头,拿起一包她常买的零食,状似无意地问一句“这个好吃吗?”;唐子笑下课和女生们结伴去洗手间,他会“刚好”在走廊尽头靠着窗台,等她出来时,目光第一时间捕捉到她,再若无其事地移开。

      唐子笑神经大条,一开始只觉得巧合,还会笑嘻嘻地回他:“好吃啊!草莓味的最棒!”或者冲他挥挥手:“翟星!又发呆啊?”

      但渐渐地,“巧合”多得令人起疑。

      放学时,她刚和朋友们约好去书店逛逛,一扭头就能看见翟星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她试探性地改变路线,绕道去奶茶店,那个清瘦的身影依旧会在某个路口“偶然”出现。

      她去图书馆还书,哪怕不是陈默程野常待的那个角落,也能在书架缝隙间瞥见翟星安静翻阅书页的侧影——而且他手里的书,类型换得飞快,似乎只是为了找个待在那里的理由。

      体育课自由活动,她和朋友们坐在看台上聊天说笑,一抬眼,总能发现翟星独自坐在斜后方几排的位置,视线低垂,看似在玩手机,但那种专注的、仿佛在等待什么的姿态,让她无法忽视。

      他甚至开始摸清她那些朋友的日程。如果某天放学唐子笑是和那个一起做手工的女生走,他出现的概率就低一些;如果是和那几个爱逛小吃街的姐妹,他“偶遇”的频率就会显著升高。

      这种无处不在的、沉默的跟随,不再像以前那种带着恶意的窥探,反而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甚至有点可怜的执着。但依旧让唐子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像一件稍微有点紧、不至于难受但始终存在的衣服。

      她开始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身影。每次走出教室,目光会不由自主地扫视走廊;和朋友笑闹时,会分神留意周围是否有多余的视线。这种分心让她偶尔会接不上朋友的话茬,或者笑得没那么畅快。

      “笑笑,你看什么呢?”朋友好奇地问。 “啊?没、没什么啊。”唐子笑连忙收回视线,努力把注意力拉回来,心里却有点莫名的烦躁。

      她尝试过委婉地暗示。 “翟星,你最近……好像很闲哦?”她有一次在他又一次“偶遇”时,半开玩笑地问。翟星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睫,声音有点闷:“……嗯。没什么事。” 那副样子,竟让唐子笑莫名生出点负罪感,好像自己欺负了他一样,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她也试过更直接一点。一次她和朋友约好去唱K,明明没告诉任何人,翟星却不知怎么知道了地点,甚至比她们到得还早,就坐在大堂角落的沙发上,看到她们进来,才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约了人,他还没到。”

      结果就是,那天下午的包厢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安静得格格不入的翟星。他既不点歌,也不怎么参与聊天,就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吃着果盘,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唐子笑身上。搞得她那几个朋友浑身不自在,气氛一直热络不起来。

      结束后,一个闺蜜偷偷拉过唐子笑,小声问:“笑笑,你跟翟星……到底什么情况啊?他怎么老跟着你?怪吓人的。”

      唐子笑有苦说不出,只能干巴巴地解释:“就……普通同学嘛!他可能……刚好也没事吧……”

      但这样的解释,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翟星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她的困扰,或者说,刻意忽略了。他沉浸在这种“陪伴”的假象里。唐子笑对他笑一下,分他一块零食,或者仅仅是允许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都能让他心里那种饥渴的孤独感得到短暂的、虚假的慰藉。

      他甚至开始给唐子笑带各种小东西。一块造型奇特的橡皮,一本他认为有趣但唐子笑可能根本不会看的冷门小说,一杯她随口提过想尝的网红奶茶……他总是默不作声地放在她桌角,或者趁她不在时塞进她抽屉里,不留名字,但彼此心知肚明。

      唐子笑看着那些东西,心情复杂。拒绝,怕伤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不拒绝,又怕他越陷越深。她只能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声“谢谢”,然后把这些小礼物收起来,很少真的去用。

      她感到自己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缠住了。线的那一头,拴着一个孤独又偏执的灵魂,正一点点地、不容拒绝地缩短着距离。

      阳光依旧普照,但唐子笑却第一次觉得,被需要,原来也是一件如此沉重的事情。

      她看着窗外,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走廊对面,安静地等着她下课。

      她叹了口气,第一次,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这颗她亲手擦亮、却似乎无法控制的星星,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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