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夏木长

5、成绩

　　老方的改卷速度在城南一中是出了名的快。当天考的物理卷，他当晚就能把两个班的改好，第二天就可以讲评。
　　这对于学生来说无疑是双重折磨，第一天被物理试卷折磨的创伤还没愈合，第二天就又被分数再打击一遍。再加上班主任
　　老方在难度评估这一块的能力差的是一班众人无力吐槽，多难的试卷在他嘴里都是
　　“不难的，这题型都讲过的，是你们都偷懒不用心学。”
　　说的多了，高三一班的人选择了放弃抵抗。不再试图扭转老方早已扭曲多年的难易观，转而自嘲为“懒汉班”。
　　考完试的第二天上午，老方就带着那一沓“简单”的试卷和一肚子火踏进教室。
　　“你们啊，我都不知道说你们什么好？虽然这次平均分还是比另一个理科实验班高了一点，但是分数都喂到你们嘴边了，怎么还是拿不来？嗯？分班考考进一班的时候不都挺聪敏的吗？一大批人被叫‘天才，大神’，我看你们就是沉浸在这种吹捧里，以为自己好死了。”
　　他看起来相当痛心，摇了摇头继续说下去。
　　“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首考啊？唉，不说了，都是聪明孩子，自己去慢慢想吧。”
　　“当然啊，还是有几个考的正常的，在这里表扬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杨空文身上，十项全能不是白夸的，杨空文的成绩一直稳得没的说。所有人先入为主，认为这种变态试卷还能考的大概率是杨空文。
　　老方扫视了下教室，接着说，语气里带点无奈
　　“好意思看人家？这种试卷考好了我都不好意思表扬，跟哄幼儿园小朋友似的。要不是这次总体考得太差，我也不会把这几个拉出来表扬。”
　　老方虽然话说的狠，管一班管的也严，但其实作为一个老教师，他还是相当有教育情怀的。不怎么会因为成绩就表扬一个人，为了保护大家的隐私，也不怎么公开班级成绩单。也很少放弃那些成绩一般的。
　　所以大家虽然经常学他说话开他玩笑，但吐槽归吐槽，大家打心底里都很喜欢他。
　　“咳咳，先表扬一下这个规定时间内写完整卷的。胡叶，杨空文……”
　　“我去，胡叶，你是狗啊，大撇一个。”
　　“你这次运气这么好吗？居然和杨空文一个实力。”
　　“你说，你这次有没有用斜眼偷看法看到杨空文的？”
　　听到胡叶的名字，教室瞬间炸开了锅。平时和胡叶玩的好的纷纷向她投去羡慕嫉妒恨掺杂在一起的复杂眼神，来“兴师问罪”的也不少。
　　“什么运气好，我这纯实力。我同桌的？看他的干嘛，我全自己写的。”
　　“吵什么吵，吵吵嚷嚷，写完是应该的，虽然时间是紧了点。但这次计算题都没写到的人大有人在。有的刚写到第一题就
　　卡住了，还写个‘我不会’交上来，这里就不点名了。”
　　许北在旁边戳了戳陈南，“唉，谁啊，这么虎吗？”说完也没意识到旁边的人上演了笑容消失术（他同桌绷着一张平时都笑嘻嘻的脸）自顾自的笑了。
　　……
　　“你怎么不说话？你知道是谁吗？”
　　没完了是吧。
　　“不知道，某个傻逼吧。”
　　“好了好了，先别笑，我话还没说完。然后表扬一下这次的最高分，是考了，让我看看”老方有点忘了，带上他的眼镜开始翻找起了成绩单。
　　“唉，来不来赌？”
　　“赌啥？”
　　“赌空狗考了几分？”
　　“陈南你无不无聊？第一一定是我吗？”
　　“别叫，不是你还能是我么。”
　　“没公布成绩，理论上你第一的概率不为零。”
　　……
　　好一个理论上，真是受够了这人。
　　“大家避雷这个数学，容易学成一根筋。空狗，你再这样下去，说的话要离人类越来越远了。”
　　“找到了。”
　　教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默契地闭口不言，用一班独特的方式向这位第一表示敬意。同时也是好奇到底是谁第一又是几分。
　　“第一考的还是相当不错的，是考了八十九分。”
　　？？！
　　这是人？
　　满分一百分裸分八十九，四十五分钟，这种难的要死的试卷。认真的？
　　陈南在心里算了算，估摸着扣完选择题应该就没八十五了。他还没算上大题来着。
　　他大题甚至还一题没写？
　　“许北，考得不错啊。”
　　？？！
　　谁？
　　他旁边这位？
　　多少分？
　　八十九？
　　教室又炸了一次，胡叶坐在前面跟刚被凝固了一样，转过来的动作像是慢动作。
　　“你卡带了？还是程序出错了？”看到胡叶这样，陈南才感觉缓过来一点。
　　“大神，求带。”胡叶懒得搭理陈南，转过去和许北说。
　　“婉拒了。”
　　……这委婉在哪了？陈南在心里偷偷无语。
　　等等，话说这家伙装什么装，昨天他用一模一样的话术和他说的时候，他不是答应的很爽快么？怕不是喜欢胡叶，欲擒故纵？
　　啧，男人。
　　“为什么？”胡叶没想到这么一句崇拜的客套话还会被拒绝，有些疑惑不解。
　　“有人要带，怕忙不过来。”许北笑了笑，“你不也挺厉害么，你写完了我都没写完，你这次没考到这个分是运气不好”
　　“嗯。嗯？”胡叶在原地凌乱，试图加载出来这些话的意思。
　　许北从抽屉里抽出一本参考书，漫不经心地写起来，空出来的手指了指陈南。
　　“喏，要带他。”

　　？？？
　　两个人都处于状况外，陈南想知道为啥他要把自己供出来，说这话是啥意思？许北想对胡叶欲擒故纵，拿自己当挡箭牌？把他当play的一环？
　　啧，见色忘义的狗。
　　胡叶缓了半天，默默说了句：“一对一啊？私人专属？”
　　“差不多吧”。许北把笔夹在两个手指之间，转了几圈，又开始写下一题。
　　私人专属？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呢？
　　胡叶觉得一定是压力太大，大家都疯了，这种精神状态下说的话不能细细琢磨。为了转移注意，转回去骚扰自己的同桌杨空文。
　　“他考成这样，你怎么不惊讶？把你都甩了有十分啊？”
　　“不奇怪，高一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学过一段时间的物理竞赛，强得可怕。他也没在这上面额外花多长时间，但只要讲过一遍的东西，他立马就会。而且他脑子很活，能从一道题提炼出主要的方法，这种方法会被他吸收，然后将其渗透进自己的物理思想方法。他学的不是题，是核心思想和学科思维。”
　　“说实话，那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得到的。许北在这方面，算是天才。这种人，生下来就是读理的料，我们普通人比不上也没办法。”
　　胡叶目瞪口呆地听了会儿，随即反应过来她同桌居然说自己是普通人，补翻了个白眼。
　　陈南听了两耳朵就不想听了，这种天才爽文情节在一班他见得多了。他明白这些天赋自己没有，再听下去会有落差。不就是天才史诗吗？他没兴趣。
　　回过头去继续听试卷讲评。
　　老方对这张试卷的讲评比较粗略，大部分题只说了大致思路，没说什么具体接法。
　　陈南急的直挠头皮，暗下决心如果老方再这么讲题他就转到文科实验班去，区区半年背完十几本书，他陈南又不是办不到？
　　但是按照老方这个讲法把这张试卷啃下来他是真办不到。
　　最后他只好破罐子破摔地先抄下来解题思路，打算今天火速吃个晚饭，再回来死磕一会儿。实在不行，就只好再往老方办公室跑一趟。虽然肯定会被骂。
　　啧，算了，骂就骂吧，又不是第一次了。
　　抄着抄着，桌子上多了一张便利贴。许北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了这道题的具体解题过程。
　　陈南还沉浸在对天才的愤愤中，对着便利贴比了个鬼脸。心里想
　　您可写您的题去吧。写不死你。
　　于是他正儿八经地把那张便利贴收进了课桌，心里暗暗发誓绝不靠许北。
　　“干嘛不看？”许北边问边继续飞快地算着一个数据，头都没抬几下。
　　“你这人侧脸长眼睛？”
　　“嗯，有意见？”
　　“没。”
　　“干嘛不看？不是让我带你么？”
　　“想再试试，不让？”
　　“让啊，你最大。”许北终于放了笔抬头，“不过把过程都先给你，方便签收么？”
　　“方便”，陈南说着伸了手。许北把便利贴塞进他手里，许北的手很烫，陈南能感觉到他手上的茧磨过他的一块皮肤，有点痒。
　　陈南突然发现，许北的手还挺好看的，骨节分明，用力的时候有突出的青筋。
　　许北写完了便利贴，就随便地把手搭在椅子的靠背上，手自然下垂，纤长的手指微微弯曲，整个人平添了一点慵懒和随性。
　　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不对劲。靠，你看他的手干嘛？还说什么方便？
　　完了，陈南，你毁了。
　　你以后还怎么在许北面前硬气地抬头做人。
　　平时不是很会说话吗，这是怎么了。为了挽回最后的面子，他把那些便利贴一股脑地塞进了课桌。
　　倔强地抬头，表示就算今天被老方的讲题方法折磨死也不会看一个字。
　　......没听懂
　　算了，晚上再去找一次老方。浪费点时间就浪费点吧，晚上快点吃晚饭就能把时间补回来。
　　他打算从抽屉里拔张便利贴出来写个纸条给许北，让他晚上自己把饭吃了。自己随便垫点肚子回来内卷了。
　　刚低头准备找自己塞进书桌的便利贴就和许北写给他的那一吨便利贴对视了。
　　鬼使神差般的，他把那堆便利贴拔出来，收在一起，一并贴进了自己写随笔的那个本子里。
　　反正放抽屉里占地方，陈南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