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房共享，王爷签收一下？》马桶上码字

3、“奥特曼”是何门何派

　　时昱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无论是幼时在宫中如履薄冰，还是后来习武征战沙场，都从未经历过如今天这般……精神上的酷刑。
　　他看着那个抱着一本《千字文》，对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字抓耳挠腮、唉声叹气，仿佛在看天书的林潇潇，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
　　一个书童，不识字。
　　一个被他亲自“捡”回来、留在身边、还签了卖身契的书童，居然连最基本的《千字文》都读不顺溜！ 传出去，他时昱的脸面往哪儿搁？他这王府还要不要在京中立足了？
　　杀又不能杀——好歹是条人命，而且她那离奇的出现方式至今还是个谜。
　　放更不能放——谁知道她出去会不会胡言乱语，败坏他王府清誉？赶去干粗活？看她那细胳膊细腿、咋咋呼呼的样子，怕是洗个碗都能把厨房点着了。
　　时昱捏了捏眉心，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他。他堂堂四皇子，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昱亲王，此刻竟然要被迫担任一个文盲的启蒙先生？
　　这简直比让他去边关吃三年沙子还要折磨人。
　　“读。”他冷着脸，用笔杆敲了敲书页，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跟着本王念：天、地、玄、黄。”
　　林潇潇苦着一张脸，眼睛都快成对眼了，有气无力地跟着念：“天……地……玄……黄……”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老天爷啊！大地啊！我到底造了什么孽！高考那年刷的五三模拟卷还不够多吗？大学期末考熬夜背的重点都喂了狗吗？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参加工作，以为这辈子再也不用背书考试了！结果呢？结果穿个越，居然要从头开始学识字？！还是繁体字！还有没有天理了！
　　“宇宙洪荒。”时昱继续念，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宇……宙……洪……荒……”林潇潇念得磕磕巴巴，眼神已经开始飘忽。这些字拆开她大概能蒙，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她完全不懂，只觉得像咒语。
　　“意思是天是黑的，地是黄的，宇宙又大又荒凉……”她下意识地用自己的方式“理解”并小声嘀咕了出来。
　　时昱：“……” 他握着笔杆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深吸一口气，他告诉自己要忍耐。
　　这妖女来历古怪，或许真是什么与世隔绝之地出来的，不通文墨……情有可原……个屁！
　　“继续。”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日……月……盈……昃……”林潇潇感觉自己的脑袋像个被硬塞了太多东西的破麻袋，快要炸开了。这些笔画扭曲的字像小虫子一样在她眼前爬，“这‘昃’字长得也太随便了吧？太阳西斜就西斜嘛，搞这么复杂……”
　　时昱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开始认真思考，现在把她拖出去砍了，和继续忍受这种精神污染相比，哪个后果更严重一点。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这种一个教得濒临崩溃、一个学得生不如死的诡异氛围中缓慢流逝。
　　时昱发现，这林潇潇并非愚不可及，偶尔甚至会冒出些稀奇古怪却一针见血的“见解”（虽然大多离经叛道），但让她正儿八经记住字形、理解释义，简直难于登天。
　　她就像个多动症患儿，注意力极其不集中，一会儿抱怨毛笔难用，一会儿看着窗外的鸟走神，一会儿又试图跟他讨论“宇宙到底有没有尽头”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到了下午，时昱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扔给林潇潇一支笔和一张纸，命令道：“把上午教的，默写一遍。”
　　林潇潇看着那软趴趴的毛笔，如临大敌。
　　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攥毛笔像攥着根棍子，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划拉。
　　片刻后，时昱看着那张递上来的“墨宝”，沉默了。
　　纸上是一堆堪比鬼画符的墨团团，字写得东倒西歪、大小不一，“天”字出了格，“地”字分家分得老远，“玄”字少了一点，“黄”字多了一横……至于后面的？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字，完全就是抽象派涂鸦。
　　“这……是什么？”时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林潇潇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王爷……这毛笔它不听使唤……它有自己的想法……”
　　时昱猛地将那张纸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吓得林潇潇一哆嗦。
　　他闭上眼，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在极力压制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良久，他睁开眼，眼神里已经是一片死寂的绝望，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暗无天日的教学生涯。
　　他挥了挥手，连骂她都觉得浪费力气，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滚下去。今日之内，将‘天地玄黄’给本王抄写一百遍。写不完，不准吃饭。”
　　林潇潇如蒙大赦，抓起那张惨不忍睹的纸和《千字文》，脚底抹油般溜了。
　　回到她那小破屋，她看着笔砚和那本天书，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一头栽进薄被里，双腿胡乱蹬着床板。
　　“啊啊啊啊！老天爷你玩我呢！穿越就穿越！为什么还要读书！还要罚抄！一百遍！还不给饭吃！周扒皮都没你这么狠啊！”
　　她气得简直想找根房梁上吊算了。
　　“这破古代！连个拼音都没有！差评！繁体字反人类！差评！王爷是魔鬼教师！差评中的差评！”
　　发泄了一通，她认命地爬起来，拿起那支万恶的毛笔，悲愤地开始她的抄写大业。
　　一边写，一边咬牙切齿地小声咒骂：
　　“时昱你个暴君！”
　　“时昱你个法西斯！”
　　“时昱你个……嗷！”
　　骂得太投入，毛笔一滑，一团巨大的墨汁糊掉了好不容易写好的三个字。
　　林潇潇看着那团墨迹，绝望地瘫倒在桌子上。
　　救命啊……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而书房内，时昱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第一次对“明天”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恐惧。
　　这才第一天。只是开始。
　　他抬手，疲惫地按住了自己狂跳不止的太阳穴。
　　连续数日，林潇潇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每天天不亮就被抓起来，对着那些横平竖直、笔画多到令人发指的繁体字，进行惨无人道的“再教育”。
　　时昱仿佛跟她杠上了，教得那叫一个严格，进度慢一点，字写得丑一点，那冰冷的眼神就能把她冻成冰雕。
　　林潇潇觉得，自己离疯只差那么一点点。
　　高考前夕都没这么痛苦过！至少高考那会儿她认识字啊！
　　这天下午，窗外阳光正好，鸟鸣啾啾。
　　书房里，林潇潇对着面前写满生字的宣纸，眼神发直，手里的毛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砚台，灵魂几乎要出窍。
　　好无聊……好想玩手机……好想刷剧……好想点奶茶……
　　她偷偷瞟了一眼书案后的时昱。
　　他正批阅着一些像是公文的东西，侧脸线条冷硬，神情专注，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
　　一个大胆（且作死）的念头冒了出来。
　　“王爷……”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干巴巴的。
　　时昱笔尖未停，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冷淡的：“嗯？”
　　“那个……您日理万机，辛苦了哈……”她试图先拍个马屁铺垫一下，
　　“要不要……休息一下？听个故事放松放松？”
　　时昱终于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又想作什么妖”。
　　林潇潇立刻挤出自认为最真诚无害的笑容：“真的！就讲个小故事！我那个……家乡的故事！特别有意思！保证您没听过！”
　　时昱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想看看她到底能编出什么花来。
　　这几日的相处，让他对这个满嘴跑火车、行为古怪的女人有了一点微妙的“抵抗力”。
　　“讲。”
　　得到许可，林潇潇来了精神。她清了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
　　“在我们家乡啊，有一种特别厉害的巨人！叫奥特曼！他们平时看起来跟普通人差不多，但一旦遇到危险，尤其是那种特别凶残、专门搞破坏的大怪兽的时候，他们就会掏出一种叫……嗯……‘神光棒’的法器！大喊一声——‘迪迦！’”
　　她猛地站起来，双手交叉在胸前，做了一个极其中二的变身动作：“然后‘唰’一下！就会变得超级巨大！浑身闪闪发光，眼睛像咸蛋……呃，像宝石一样亮！跟那些几十层楼高的怪兽打得天崩地裂！砰砰砰！咚咚咚！最后总能发射一种叫‘斯派修姆光线’的大招，‘咻’一下把怪兽炸成碎片！保护人类和地球！”
　　她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恨不得把奥特曼的经典招式都演示一遍。
　　时昱起初是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怀疑。
　　但听着听着，他那总是微蹙的眉头渐渐松开了。
　　巨人？怪兽？神光棒？斯派修姆光线？
　　这些词汇和概念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荒诞离奇得像痴人说梦。
　　但林潇潇讲得极其投入，眼神发光，动作夸张，那种热烈的情緒不像完全作假。
　　“……就这样，迪迦奥特曼又一次战胜了怪兽，飞向了天际！”
　　林潇潇以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结束了第一个小故事，喘了口气，期待地看向时昱，“怎么样王爷？有意思吧？”
　　时昱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他确实……从未听过如此古怪却又莫名有点吸引人的故事。
　　那种纯粹的、巨大的力量对抗，简单直接的正义战胜邪恶，与他所熟知的权谋算计、江湖恩怨完全不同。
　　“那巨人，来自何处？”他忽然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好奇。
　　“呃……来自M78星云光之国！”林潇潇顺口胡诌。
　　“星云？光之国？”时昱的眉头又皱起来了，“那是何地？海外番邦？”
　　“比海外还海外！在天上！星星那里！”林潇潇指着天花板。
　　时昱抬头看了看雕梁画栋的屋顶，眼神更加困惑，但好奇心显然被勾起来了：“继续。那名为……迪迦的巨人，后来如何？还有其他此类巨人否？”
　　林潇潇：“……”
　　她本来只是想随便讲个短故事调节一下气氛，没想到这位王爷还听上瘾了？还要追问后续和世界观？
　　没办法，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完。
　　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把能想起来的奥特曼设定都糅合进去，什么赛文、泰罗、艾斯……讲到后面她自己都混乱了，什么光明战士黑暗巨人，各种形态切换，世界观越扯越大。
　　时昱听得极其认真，不时打断她提问：
　　“既是光之巨人，为何还需人间体？”
　　“那怪兽为何总挑城市破坏？”
　　“他们的能量从何而来？是否会耗尽？”
　　“彼此之间可会争斗？”
　　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一个比一针见血，逼得林潇潇头皮发麻，只能现场胡编乱造，圆谎圆得心力交瘁。
　　眼看太阳都快下山了，故事还没讲完，而且似乎永无止境。
　　林潇潇讲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人干了。
　　她终于受不了了！再讲下去她怕是要把《奥特曼》拍成八百集连续剧了！
　　于是，在某次时昱再次追问“后来呢”的时候，她猛地一拍大腿（拍得自己生疼），用一种极其沉重和悲壮的语气，斩钉截铁地宣布：
　　“后来？没有后来了！大结局了！”
　　“所有的光之巨人！所有的奥特曼！他们为了保护地球，在一次史上最惨烈的大战中，耗尽了所有的光之能量！他们……他们集体变成了石像！永远地沉睡在了太平洋最深的海底！故事完！”
　　她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副“这就是最终结局爱信不信”的摆烂模样。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时昱看着她，凤眸微微眯起，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
　　集体变成石像？沉睡海底？
　　这结局……未免太过仓促和……儿戏。
　　与他之前听得入迷的那些波澜壮阔的战斗截然不同，充满了强行结束的敷衍感。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女人又在满嘴胡诌，敷衍他。
　　但是……
　　他看着林潇潇那一脸“我真的编不动了再逼我我就跳河”的生无可恋，又回想了一下那些虽然离谱却莫名有趣的故事……
　　罢了。
　　跟一个文盲兼满口荒唐言的女人较什么真。
　　他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笔，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淡淡道：“如此结局，倒也……省事。”
　　“今日的字，练完了吗？”
　　林潇潇：“！！！”
　　救命！怎么又绕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