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房共享，王爷签收一下？》马桶上码字

2、翻车现场，不识字的林书童

　　夜色如墨，将四皇子府邸吞没。下人们居住的西厢房角落，一间狭小却还算干净的单人耳房内，林潇潇呈“大”字形瘫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头顶灰扑扑的帐幔。
　　安静下来，白天那惊心动魄又极度社死的经历就像高清重映一样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
　　抽水马桶消失的失重感…… 摔在冰冷地砖上的剧痛…… 那双震惊又冰冷的凤眸…… 摇摇欲坠的雪白绸裤…… 还有那柄抵在她喉咙上的剑……
　　“啊啊啊啊——！”林潇潇猛地用薄被捂住脸，发出压抑的、无声的尖叫，两条腿在床上尴尬地蹬了几下。
　　别人穿越，不是公主就是小姐，最不济也是个落难千金，开局不是宫斗就是宅斗，玩的是心计，拼的是演技。
　　她呢？她林潇潇！在二十一世纪勤勤恳恳打工，安安分分蹲坑，不过就是吐槽了一下烂片，招谁惹谁了？怎么就一脚从马桶踩空，直接踩进了别人王爷的……恭房里？！
　　还正好撞见人家在提裤子！
　　这算什么？穿越限定版社死现场吗？！开局好感度直接负无穷，差点喜提“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成就！
　　最后还得靠卖身才能保住这条狗命。
　　书童……卖身契……
　　林潇潇欲哭无泪，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堪比这没通电的古代夜晚。
　　“没道理，简直天杀没道理……”她翻了个身，把脸埋在带着点霉味的枕头里，小声嘟囔，“贼老天，你是不是搞错剧本了？我这拿的是搞笑女配的炮灰剧本吧？”
　　悲伤和愤懑只持续了大概一刻钟。
　　林潇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胡乱揉了揉脸。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搞笑女怎么了？搞笑女也要活下去！而且要比谁都活得滋潤！
　　既然暂时回不去，当务之急，就是搞清楚自己到底在哪儿，这个时昱王爷又是什么来头，这府里有没有什么生存法则。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呸，才能好好苟下去！
　　对，情报！她需要情报！
　　白天那个把她领到这小屋、还扔给她一套灰扑扑小厮衣服的婆子看起来挺严肃，不好套话。
　　得找个看起来面善、或者容易打开话匣子的。
　　她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夜深了，但似乎还有细碎的脚步声和低语声——大概是值夜或者刚忙完的下人。
　　林潇潇深吸一口气，从床上爬下来，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极不合身、宽宽大大的粗布衣服。
　　她摸了摸袖子内侧，那里有个她偷偷缝进去的小口袋，里面藏着她的手机和那卷所剩无几的小熊卫生纸——这是她与过去世界唯一的联系了，绝不能丢。
　　她轻轻拉开房门，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循着声音，她摸到了西厢房角落的小厨房附近，果然看到一个小丫鬟正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借着灶眼里未熄灭的余温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林潇潇眼睛一亮，悄咪咪地凑过去。
　　“嘿，姐妹？”她压低声音，模仿着古装剧里的腔调，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害又亲切。
　　小丫鬟一个激灵醒过来，看到是她这个白天府里“轰动一时”的新来的（毕竟是被王爷亲自“捡”回来，还直接塞进下人房的古怪女子），脸上露出几分警惕和好奇。
　　林潇潇立刻堆起一个灿烂（且刻意讨好）的笑容，一屁股在她旁边的矮凳上坐下：“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我刚来，人生地不熟的，心里有点慌，睡不着，能跟你唠唠嗑吗？”
　　她变戏法似的从另一个袖袋（白天顺手藏的）里摸出几块厨房拿的、有点干巴的点心，递过去：“吃点？”
　　小丫鬟看着点心，又看看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脸，警惕性稍稍降低，迟疑地接了过去。
　　林潇潇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很好，美食攻势第一步成功！
　　她叹了口气，开始她的表演，表情那叫一个真诚无助：“唉，不瞒你说，我今天真是吓坏了……稀里糊涂就……冲撞了王爷。王爷没当场打死我，真是菩萨心肠……”（内心OS：呸！）
　　小丫鬟果然被带偏，小声附和：“王爷治下是严了些，但……其实也不算特别暴戾……”
　　“是啊是啊，谢天谢地。”林潇潇赶紧点头，顺势往下问，
　　“那个……姐妹，咱们这儿……具体是什么地界啊？京城吗？王爷……是哪位王爷啊？我这一吓，脑子都成浆糊了，啥都记不清了似的……”
　　她眨巴着大眼睛，努力营造一种“我吓傻了但我很乖”的形象。
　　小丫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人问题有点白痴，但还是低声回答了：“这儿当然是京城啊。咱们府上是四皇子，时昱王爷的府邸。你连这都不知道？”
　　四皇子！时昱！
　　林潇潇心里默默记下关键词，脸上却一副恍然大悟又后怕不已的样子：“哦哦哦！四皇子王爷！瞧我这猪脑子！吓忘了吓忘了……多谢姐姐提醒！”
　　她又凑近一点，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咱俩好才问你”的神秘感：“那……姐姐，咱们王爷……脾气怎么样？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吗？或者……忌讳？我怕我不懂规矩，下次再惹祸……”
　　小丫鬟被她这声“姐姐”叫得有点不好意思，又吃了她的点心，戒心又降了一层，也压低声音道：“王爷他……喜静，最厌人喧哗无状。平日里多在书房处理公务，或是练剑。对了，王爷极爱洁净，你当差时可千万要收拾利索了。至于忌讳……王爷似乎不太喜欢提及……呃，宫里的事，特别是贵妃娘娘……”
　　小丫鬟说到后面，声音几不可闻，还小心地四下看了看。
　　林潇潇听得极其认真，像海绵一样吸收着这些保命信息：喜静、洁癖、工作狂、可能跟宫里老娘关系不太好？
　　“多谢姐姐！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林潇潇一脸感激涕零，又把手头最后半块点心塞给小丫鬟，“以后还请姐姐多多关照！我叫林潇潇，姐姐怎么称呼？”
　　“我叫春桃。”小丫鬟接过点心，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又扯了几句闲篇，打听了一下府里大致的人员结构和她们这些下人的日常，林潇潇见好就收，怕引人怀疑，便借口困了溜回了自己的小屋。
　　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木门，林潇潇长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信息还很零碎，但至少不再是两眼一抹黑了。
　　四皇子时昱，京城，皇宫，贵妃……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完全陌生、只有几点灯笼昏黄光晕的古代庭院，握了握拳头。
　　行吧。
　　社死开局又如何？卖身为奴又怎样？
　　她林潇潇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心态好，适应能力强！ 从明天起，她就要好好扮演这个书童角色，努力苟住，然后……寻找一切可能回去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别再撞见那位王爷……嗯……更衣了。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林潇潇就被一阵毫不客气的敲门声吵醒。
　　门外是昨日那个严肃的婆子，声音刻板得像块木头：“林书童，时辰到了，该去书房当差了。王爷最不喜人等。”
　　林潇潇一个激灵从硬板床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套上那身灰扑扑的书童服，胡乱扒拉了两下睡得翘起来的头发，嘴里应着：“来了来了！”
　　一路小跑被带到时昱的书房外，那婆子示意她自己进去，便板着脸离开了。
　　林潇潇深吸一口气，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苟住！林潇潇！你能行！不过就是端茶送水整理书籍嘛！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古装剧里都演过！
　　她轻轻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书房极大，三面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密密麻麻塞满了线装书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檀木气息。时昱正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手持一卷书册，垂眸看着。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层浅金色的光晕，长睫微敛，神情专注而清冷。
　　抛开那差点要了她小命的黑历史不提，这男人确实好看得有点人神共愤。
　　林潇潇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压低声音道：“王爷，我来了。有什么吩咐？”
　　时昱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用修长的手指随意点了点书案旁边地上堆着的几摞半旧书籍，语气平淡无波：“将这些书按经、史、子、集四部分类，归置到对应的书架上去。架上有标签，仔细些，莫放错。”
　　就这？
　　林潇潇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整理书籍而已，简单！她好歹也是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加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分类归纳是强项！
　　“是！王爷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她声音洪亮，带着一股迷之自信。
　　时昱似乎被她的嗓门吵到了，微微蹙了下眉，但终究没说什么，继续看他的书。
　　林潇潇干劲十足，撸起袖子（虽然袖子很宽大没啥可撸的）就开始干活。
　　她抱起一摞书，走到最近的一个书架前，仰头寻找标签。
　　“经部……”她找到标签，信心满满地开始把手里的书往对应的空位上放。
　　放了几本，她拿起下一本，封面上是三个笔画繁复的大字。
　　嗯……第一个字好像是个“言”字旁加个……啥来着？第二个字更复杂，一堆笔画挤在一起。
　　第三个字……有点像“鸟”又不是。
　　林潇潇脸上的自信笑容僵了一下。
　　没事！不认识字没关系，看内容猜！她哗啦一下翻开书页。
　　映入眼帘的全是密密麻麻的繁体字，还是竖排印刷的！一眼扫过去，十個字里她大概只能勉强认出三四个，连蒙带猜都组成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她不死心，又拿起另一本，《XX春秋》。中间那俩字是啥？看起来像“山羊”的变形？
　　再换一本，《X轩笔记》。第一个字是车字底加个干？干嘛来着？
　　林潇潇额角开始冒汗了。
　　她偷偷瞟了一眼时昱，见他依旧专注地看着书，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窘境。
　　不能慌！林潇潇，你可以的！她深吸一口气，决定采用笨办法——对照法！她跑到标着“史部”的书架，随便抽出一本书，想看看史部长啥样，结果抽出一本《XX通鉴》，中间那字她还是不认识！
　　她又跑去“子部”书架，抽出一本，《X子兵法》。第一个字是孙？不对，孙字没这么写……是孙的繁体？好像也不是……
　　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几个书架间来回穿梭，手里拿着书，对比来对比去，眉头越皱越紧，脸都快贴到书皮上了，却越对比越糊涂。
　　那些繁体字在她眼里简直就像一个个扭曲的密码符号。
　　动静终于大了点。
　　时昱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看去。
　　只见他那新收的书童，正抱着一本《詩經》，站在标着“集部”的书架前，一脸凝重地思考人生。而“经部”的那个空位，赫然躺着一本她刚放过去的《庄子》……
　　时昱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跳了一下。
　　他耐着性子，声音微沉：“那本《詩經》，应归入‘经部’。”
　　“啊？哦哦哦！”林潇潇如梦初醒，赶紧把《詩經》从“集部”挪到“经部”。
　　还没等他喘口气，又看见她从那堆待分类的书里拿起一本《後漢書》，嘀嘀咕咕：“这个……后面写的啥？汉……书？历史书！应该是史部！”说着就要往“史部”架子上放。
　　“那是《後漢書》。”时昱的声音更冷了一分，
　　“范晔所著，归入‘史部’没错。但你手里拿的是上册，下册在此。”他指了指那堆书里另一本明显是配套的书。
　　林潇潇：“……”赶紧手忙脚乱地找下册配对。
　　接下来的半柱香时间，成了时昱有生以来最煎熬的阅读体验之一。
　　“王爷，这本《說文解字》是讲说话的吗？算‘子部’百家言论？”
　　“……那是训诂学，归‘经部’。”
　　“这本《夢溪筆談》是做梦写的笔记？算‘集部’个人文集？”
　　“……那是沈括的笔记著作，内容庞杂，归‘子部’杂家。”
　　“哇！这本厉害！《黃帝內經》！皇帝写的吗？肯定是‘史部’！”
　　时昱捏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那是医书，‘子部’医家。”
　　“那这本《千金方》也是医书吧？诶？怎么又有个‘方’字？是讲做菜的吗？‘子部’农家？”
　　时昱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他从未觉得书房如此吵闹过。
　　他终于忍无可忍，放下书卷，走到那堆书前，随手拿起一本，封面上是清晰无比的《資治通鑒》四个字。
　　“这本，归何处？”他声音冷得能掉冰渣。
　　林潇潇伸着脖子，努力辨认那复杂的笔画，犹豫再三，不太确定地试探道：“资……治……通……监？管理监狱的？呃……‘子部’法家？”
　　死寂。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昱拿着那本厚厚的《資治通鑒》，久久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林潇潇，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滔天的怒火，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力感。
　　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留下这么个玩意儿来折磨自己？
　　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和后悔：“本王现在觉得，那日直接在恭房里杀了你，或许才是对的。”
　　“也省得你在此处……折磨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