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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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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莫寻听不见那些情真意切的内心独白,在他察觉到怜青的到来时,脑子里混混乱乱地想了一圈,最后就只剩下了两个字。
跑!
他果真是混乱到了极点,连字数也数不清了。不过虽然字数数不清,但他还记得遵从自己的内心,在玖违也不知是有心无心的助力下溜之大吉。
为什么不想见他呢?为什么那个时候会直直地冲出去呢?
明明怜青也未必就会死在楚朝瑶的剑下,再仔细想想,说不定怜青也会因此剑走偏锋地坠魔。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莫寻躲在悬崖中间的一处山洞里,他看见怜青飘飘白衣经过数次,每经过一次,他就对自己多一分唾弃,也对那人跟着赤鸟寻觅的蠢样子多一分嗤笑。
他早就知道的秘密,那个蠢材不会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吧?
可是后来怜青走了,带着他憋在肚子里的疑惑和不遮掩的担心。
不过莫寻没管,情真意切的疑惑被他当作嘲讽,过往无数次的担心也被他视为怜悯。身处魔气中心的人从来不知道,这玩意儿居然如此颠倒黑白,它的影响也那样深入骨髓,轻而易举地影响着他的思维。
莫寻收敛了自己方才刻意放出去干扰的气息,起身离开山洞。
可他体内仍旧在吸收着丝丝缕缕的灵力,被刻意放出去再多也丝毫无用。
莫寻漫无目的的闲游,不想去找玖违那个只知道玩乐的浪子,怜青更不用说,他才躲掉来自那人的寻找。
可除了这两位狐朋狗友,他还能去找谁呢?
日光彻底消失不见,夜色笼罩大地。
莫寻一身黑衣,与环境融为一体。他行踪飘忽,做事也无的放矢,同玖违打出来的伤视若无睹,只一味地挥霍体内的灵气,搞出数不尽的爆炸。
他的衣服蹭上大半泥土,左侧脖颈划出的伤口,鲜血已经凝固,右眼像是要炸开一般的叫嚣。
莫寻不想承认自己现在又因怜青的离开深陷思维困境,可他那只蠢蠢欲动的血瞳显然不会就此罢休。
是我不想被找到!
可怜青就费尽心思去找了吗?
怜青……不,不是……他知道我不想见他……
所以他走了,你于他而言,不过随处可见的一颗石子,真是可悲。
才不是……不是……
莫寻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那是怜青的尊重,魔气却孜孜不倦地同他周旋。
呼,呼,呼……
莫寻深吸几口气,清新空气涌入挤压着他脑袋里的混沌。他踉跄几步靠在大树上,两臂死死夹住自己的耳朵,巨大的耳鸣声将他包围,约莫一刻钟以后,他倒地昏了过去。
再次睁眼,已是晌午。
莫寻从木榻上缓缓坐起身,他眼中带上警惕,打量着所处的环境。
在大多都由泥石瓦片建造的房屋中,这间纯木质墙壁与茅草覆顶的屋子显得尤为突兀。
屋子目测不过两米左右的高度,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暗沉的木头散发着一股特殊的霉味,让他想起泡发的化肥。
莫寻掀开被子下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那身亘古不变的黑衣不见了踪影。他推开“吱呀吱呀”响的木门,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也同时让他看见了自己那件被洗得锃光瓦亮的衣服正晾在眼前。
“你醒了?”
一道沙哑且柔和,带着岁月摩挲的柔和声音悠悠传来。
莫寻追随着那道声音,看见一位衣衫褴褛,向房屋看过来的老妇人。
老妇人的头发花白,稀疏地挽在脑后,她的眼神似乎不太好,不过三两步的距离也让她对莫寻身影的感知有些模糊。
莫寻停在原地没动也没吭声,他盯着老妇人那张被岁月精雕细琢后的脸,心里盘算着又会是什么阴谋诡计。
“是我听错了吗?”老妇人轻笑着摇摇头,“老了,真是老了啊。”
她佝偻着身子,转身去拿不远处堆放的树枝,她的脊背很弯,仿佛有无形的什么压弯了她的脊梁。
莫寻看着老妇人缓慢又沉重的步伐仍旧不动身,他忽然想起自己在人界,同样也确定,自己并没有落入到可恨的幻境之中。
那这一切就都是真实的。
“哗啦”一声将莫寻的注意全部吸引过去。
老妇人眼神不好,走动的时候没注意到脚下零散的树枝,一脚踩上去不光老妇人摔坐在地上,连带她垒起来的树枝堆也一并坍塌。
莫寻垂下眼眸本想当做没看见,片刻后豪士上前将老妇人扶起,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老妇人眯缝着眼睛还有些惊魂未定:“没,没事。吵醒你了吧?”
莫寻摇摇头,扶着老妇人在小木椅上坐好:“怎么只见你一个人?这些事儿不应该是年轻人来干吗?”
“家里就剩我还有个小娃娃。”老妇人抬手捂上自己胸口顺气,“倒是你这个娃娃,怎么晕倒在山上啊?”
莫寻抿了抿唇将一切归咎于两个字:“意外。”
“哎,你歇着,我去拿。”
莫寻忙制止又要起身的老妇人,转身抱了一把树枝回来。
老妇人见他不愿多说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在莫寻抓起一把树枝往土灶里填时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娃娃,火可不是这么烧的哟。去屋里桌子上拿碗,睡了这么久,饿了吧?”
老妇人“哈哈”笑了几声,将莫寻赶去屋里拿碗。
莫寻有些局促地走进屋里,心想:我辟谷都多少年了,哪能和这么个孤寡老人抢吃的?
于是他再出门时只拿了一只碗递给老妇人,老妇人接过碗准确地误解了他的意思,语气带着让人听出来的惋惜:“你这个小娃娃真是嘴挑,老太婆这里只有这锅白粥啊。”
莫寻慌乱地摆手解释:“不不不,我是,我是……修士,不用吃饭的。”
“修士”二字触动了老妇人那颗历经沧桑的心,她急遽而起,将手中盛满一碗的白粥举到莫寻面前,两只浑浊的眼睛滚出清澈泪珠:“你,你是仙人,仙人大恩大德,老太婆这辈子都不敢忘啊!”
莫寻这下更加慌乱,在妖界出名的疯子、有钱就能招募到的死士,这会儿反倒束手无策。
而老妇人却是不管,她将白粥递到莫寻手里,嘴里念叨着“老李”“鸡”“恩情”一嘴的莫名其妙,转身就要出门。
莫寻半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明所以地看着老妇人去而复回,一只手拎了只肥美的公鸡,另一只手还揣着几个鸡蛋。
他眼尖地看到跟在老妇人身后满面春风的“老人兵团”,简直要惊掉了下巴。
他不停地眨巴着眼睛,面对这般纯粹的善意手足无措。
他手足无措着,魔气却是像是察觉到什么又开始作妖。
瞧瞧,多纯粹的人啊,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感谢的是人是鬼,莫寻,无功且受绿,你还是真是出息。
不对!我曾经也是……
曾经吗?你怎么也提起了曾经呢?
莫寻闭上眼捂住耳朵,试图挡掉蛊惑的声音。
可那声音来自他已经扭曲的内心,又如何能通过外力拦下呢?
我才不是抱着曾经过日子的废物!
莫寻不住地后退,眨眼间消失在人们面前。
他运转体内魔气飞速移动,途中经过的所有美好风景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他内心不断地叫嚣,叫嚣着立刻找到怜青。
莫寻简单粗暴地把过去的自己与怜青划上等号,他越是唾弃就越是怨恨,越是否认便越想抹杀,他想起过往的种种,再对那时候的自己嗤之以鼻。
怜青,轻信他人、妄想拯救天下苍生、企图让世间再无牺牲,天真、单纯、自以为是,怎么配活下去呢?
眨眼间,莫寻已经回到了先前旁观战场的树后。他探出大半个身子,左右环视一圈,精准找到了怜青的身影。
但凡这时有人闲得无聊向这边看来一眼,就能发现一个探着身子歪着头,半张脸都隐在茂密的黑发后,两只眼睛冒着诡异红光的可疑青年,尤其这人还只穿着白色单衣。
不过现在没人闲得无聊,平湖水恢复澄澈,乡民也不再受谁控制,前一天大家都忙着疗伤谈天,愧疚地忙着愧疚,大度地也忙着大度。
没人如玖违所想,变成睚眦必报的人。
临近日落那会儿,乡长胡佑挨家挨户地了解过情况,回到家里又忙着招呼楚朝瑶等人的吃食,顺便同楚朝瑶争执留宿的事由。
胡佑实在热情,他不顾楚朝瑶再三地推阻,大手一挥地下发了第二天举办答谢宴的通知。乡民们一呼百应,撒着欢地蹦回家杀鸡宰牛准备庆祝了。
楚朝瑶应付不来乡长的先斩后奏,面对自家人投射过来的期待眼神也连连败退,松口点头总算是答应下来。
待到胡佑离去,楚朝瑶无奈地转向自家人,手指比出一个三:“我现在有三个问题。第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了吗?第二,我们失去意识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第三,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
李阳与林洛生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啊。”
“欸!”林洛生举手,“怜青知道啊!他没有被控制。”
李阳闻言连连点头,他环顾四周却没看到怜青的身影:“怜青呢?刚刚我还看见他醒了,怎么这会儿找不见人了?”
楚朝瑶:“......”
“小哥刚出门了,我感觉他是去找莫哥了。”
从屋外走进来的皓安正好听见李阳的问题,出声回答。
什么都不知道的李阳震惊:“你怎么知道?!”
“我从平湖回来的时候看见的。”皓安扬扬脖子很是骄傲,“对了师姐,平湖水的颜色我已经解决了,那就是个小障眼法!”
楚朝瑶向李阳投过去一个无语的表情,对皓安摆摆手,示意少年好好休息。
林洛生默默缩减了自己的存在感,并且十分庆幸不是自己问出的问题。
关于湖里乡发生的一切,楚朝瑶都云里雾里,她们跟着怜青——换言之是跟着莫寻——径直找到了狐妖的藏身之所,只是可惜狐妖是个脚底抹油的惯犯,而莫寻那里也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于是她决定按照老样子展开调查,只是她和李阳到乡长家里不超过三秒就失去了意识,想来洛生那边也是如此。
看样子是她们打草惊蛇了,所以狐妖才会提前出手。
唉……
楚朝瑶揉揉太阳穴,这次的行动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怜青掌握的事实更多些,楚朝瑶回到胡佑准备的一间单人房,准备等怜青回来后再认真探讨。
她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
楚朝瑶听到动静后停下默写清心咒的笔,去到门口喊住怜青就看见了一张写满了“为什么”的委屈脸。
她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询问被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开口时带着担心:“怎么了?”
怜青摇了摇头:“没事。师姐这么晚还不休息,是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楚朝瑶第无数次感慨怜青的敏锐,随后顺势坐在院子里和怜青展开了一番你来我往地一问一答。
怜青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事无巨细地解答了楚朝瑶的疑惑。末了,他有些局促地拧着衣角:“师姐,这次行动全部责任在我。是我太着急要找到莫寻了,所以才会这么狼狈。”
楚朝瑶只是笑了笑,摆摆手说道:“他对你一定很重要。但一定要休息,别太心急。”
“谢谢......”
怜青轻声道谢,等到楚朝瑶离开后,他一个人飞到了山顶看星星。
莫寻,我还有和你并肩作战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