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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碎骨寻药叩南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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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清远上神在人间育有一子,其母不详,此子承袭清远之能,以庇佑六界平衡,世人尊称霁湘子。
城北,锦园别墅区。
“师兄,”池望君头一次用视频通话功能,“池家藏书里可有灵骨修复相关的古籍?”
池昌旭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应该有,望君,可是出事了?”
是出事了,但不是池望君。
那天回家后,江怀夜来找他说想跟他学仙法,不求飞升,只希望下次如果遇到邪祟能不托后腿。
池望君望着他眼中灼灼的光,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先探灵根。”说罢,素白手掌抬起,指尖泛着温润的淡金微光,轻轻覆在江怀夜眉心。
灵力如春日溪流,缓缓渗入,却在触及灵脉的瞬间,池望君眼神一凛
——江怀夜的灵骨,是……碎的
灵骨非寻常骨头,乃修仙者灵魂与肉身的枢纽,连接着三魂七魄,关乎天赋与修行根基。
——灵骨连魂,碎则魂散。
可江怀夜一介凡人,灵骨怎会破碎?
不,不对,江怀夜的灵骨有修炼过的痕迹。
还有苍邪……
江怀夜……或者说,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背后的谜团,如同一团迷雾,在池望君心间弥漫开来。
江怀夜听得一头雾水:“灵骨?那是什么?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自小在世俗界长大,接受的是科学教育,对这些修仙术语全然陌生,只觉胸腔内闷闷的。
池望君轻叹,耐心解释:“灵骨,关乎灵魂与修行,正常而言,凡人灵骨虽不似修仙者那般强韧,却也完整。可你的灵骨…… 像是经历过极大的创伤,若不是你灵魂异常坚韧,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可江怀夜已然明白其中凶险。
“我…… 我怎么会这样?” 江怀夜攥紧拳头,脑海中翻涌起零碎的记忆片段,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画面,只觉头痛欲裂。
池望君忙扶住他,注入一丝温和灵力安抚:“别勉强,或许是久远前的事了。” 可他自己心中的疑惑却愈发强烈,这世间,能伤到灵骨的,绝非寻常手段,究竟是谁,又为了什么,对江怀夜下此狠手?
没有耽搁,池望君立即带着江怀夜回了池家。
池家在城郊,青瓦白墙隐在苍松翠柏间,门匾上 “池府” 二字透着古朴。车刚停下,苍邪就蹦下车,剑在鞘里嗡嗡响,惹得他直揉耳朵:“这地方,咋这么重的旧气息。”
江怀夜跟在池望君身后,刚踏上青石板路,就见一道身影从门里疾步而出 —— 池昌旭。
池昌旭看见苍邪的瞬间,脸色陡然一变。那神情复杂得很,像是被往事呛了一口的难堪,又混着些说不出的怨怼。
苍邪也愣了愣,剑鞘往江怀夜腿上一磕:“哎,这不是……” 话没说完,池望君已上前见礼:“师兄。”
池昌旭深吸口气,勉强扯出笑:“望君回来啦,快进来。” 眼神却仍时不时往苍邪身上飘。
进了厅堂,木雕屏风上的山水漆色斑驳,池昌旭让人上了茶,才缓缓开口:“苍邪剑灵…… 怎会在此?”
苍邪大大咧咧往太师椅上一坐,剑横在膝头:“我嘛,你猜。”反正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池昌旭指尖一颤,茶水溅在茶托上,他没去擦,只是看向池望君。
“师兄,”池望君轻轻摩挲着杯沿,“苍邪即是江怀夜在特殊事件处理局感应到东西。”
“是吗,难怪了。”
池望君能清晰地感受到师兄池昌旭在看到苍邪时那一瞬间的失态和极力掩饰的复杂情绪。
他心中疑窦丛生,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江怀夜的灵骨之事。
“师兄,”池望君轻轻摩挲着杯沿,将话题拉回正轨,“苍邪之事暂且放一放。此次匆忙回来,是为了怀夜。我为他探灵时发现,他的灵骨……破碎不堪。”
“什么?”池昌旭的注意力果然被瞬间吸引,脸上的异色被震惊取代,“灵骨破碎?这怎么可能?他并非修行之人,灵骨怎会破碎?而且若真如此,他早该魂飞魄散才对!”
他猛地看向一旁面色如常的江怀夜,眼神锐利,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江怀夜被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尽管胸腔内的闷痛感因来到这灵气浓郁的老宅而似乎减轻了些,但那种无形的重压依旧存在。
“这也是我最大的疑问。”池望君沉声道,“他的灵魂异常坚韧,强行维系着破碎的灵骨,但这也非长久之计。灵骨裂痕会不断侵蚀魂力,时间一长,恐有性命之虞。”
“所以我才立刻带他回来,想查阅家中古籍,看看是否有修复灵骨之法,或至少找到能稳固现状的办法。”
池昌旭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地站起身,在厅堂里踱了几步。
檀香袅袅,衬得气氛更加沉凝。
苍邪倒是安分了些,只是剑鞘偶尔轻微震颤,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鸣,暴露了一丝紧张。
“有了,去南城找兔儿爷,祂那可能会有稳固魂魄的丹药。”池昌旭略微迟疑,“只是听说祂行踪不定,极难找寻。”
“兔儿爷?”池望君回想了下看过的现代资料,“祂不是居于北方吗?”
“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
得了兔儿爷的消息,池望君立马带着江怀夜飞往南城——几个月内他早已熟悉现代社会的一切。
池昌旭提及的“兔儿爷”并非凡俗之物,乃是居于京城南隅、深藏于人间烟火中的一位地仙精怪。
其本体是受月华滋养、聚百年愿力而生的玉兔法身,因常年庇护一方百姓、调和人鬼妖灵之间的琐事,被尊称为“爷”。
祂并非高高在上的天庭正神,而是更贴近尘世的“地祇”,形貌常化作一尊兔首人身、披红袍、持玉杵的泥塑之身,坐于大大小小的庙龛或香火摊铺之间。
但唯有通灵之人或机缘巧合者,才能窥见其偶现的真形——一只毛色如雪、瞳蕴月晖、举止间自带雍容气度的灵兔,或是一张极为清秀的少年面庞。
兔儿爷虽不司征战,却拥有几种极特殊的能力:
其一为 “捣药凝魂” 。其手中玉杵能采月华精粹、集百家药草之气,捣炼出滋养魂魄、稳固灵识的丹药。
尤其擅长处理与“灵骨”“魂脉”相关的损伤,凡间修士若得祂一枚“月凝丹”,可保魂魄一时不散。
其二为 “愿力通明” 。因受人间香火愿力供奉百年,兔儿爷能感知京城一带发生的诸多异事、秘闻,甚至能窥见部分凡人乃至修士的因果碎片。
若有所求,须以等价之物或一段缘法为交换,方能得祂开口。
其三为 “避厄纳吉” 。虽不擅杀伐,却能以小术调和气场,驱散阴秽、缓和煞气,尤其能庇护魂魄不稳者不受外邪侵扰。
苍邪的剑煞之气在接近兔儿爷的地界时也会自然缓和,便是为此。
池昌旭让池望君前往求药,正是因兔儿爷曾与池家先祖有一段旧缘,且其丹药确能暂缓灵骨破碎导致的魂力流失。
只是听闻兔儿爷性情诙谐中带着几分乖张,救人助人全看心情、更讲缘分,能否求得灵药,仍未可知。
他们人倒是来了,怎么找祂成为一个大问题。
南城的街巷与北方迥异,窄而曲折,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如镜,两侧挤满了各式铺面,卖香烛的、售古玩的、做糕饼的……烟火气极浓,人声鼎沸。
苍邪一踏入这片地界,剑身嗡鸣竟奇异地低缓下去,那股子躁动的煞气像是被无形的手轻柔抚平,连带着江怀夜胸口的滞闷感也减轻了不少。
“这地儿……有点意思。”苍邪难得语气正经,剑穗无风自动,指向东南方,“那边,感觉不太一样。”
池望君凝神感知,空气中弥漫的愿力与香火气息的确在东南方向更为凝聚。他颔首:“跟着感觉走。”
三人穿梭在熙攘人流中。江怀夜看着周遭完全陌生却又透着奇异的熟悉感的景象,脑海中那些零碎的画面再次翻腾起来,却依旧模糊不清,只觉心口随着那隐约的感应一下下抽紧。
不知拐过几个弯,一条更为僻静的小巷出现在眼前。巷口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树下有个不起眼的小摊,摆着各色泥塑玩具,其中最多的是兔首人身、披红袍的泥偶——正是民间常见的“兔儿爷”像。
摊主是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眯着眼打盹儿。
池望君上前,执礼甚恭:“老人家,请问可知兔儿爷法身何在?”
老太太眼皮都没抬,慢悠悠道:“拜神求佛,心诚则灵。兔儿爷啊,满大街都是,您想找哪个?”
池望君明了,这是机缘未到。他退后一步,并不强求,只对江怀夜道:“我们等等。”
苍邪却有些不耐,剑身一转,径直飞到那摊子前,剑尖点了点其中一个描绘得格外精致、瞳仁处仿佛有光华的兔儿爷泥偶:
“喂,别装睡了,知道是咱们找你。池家霁湘子带来的,给个面子?”
老太太终于睁开眼,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极快的精光,她看了看苍邪,又看了看池望君和江怀夜,忽然笑了,露出零星几颗牙:
“啧,好凶的剑灵。池家……倒是好久没见池家的人了。”
她慢吞吞地收拾起摊子,“跟我来吧。”
老太太领着他们走进巷子深处,在一扇毫不起眼的木门前停下。
她推开门,门内并非想象中狭窄的居所,而是一片朦胧清辉笼罩下的雅致庭院,院中一棵巨大的桂花树,树下摆着石臼玉杵,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药草香与甜软的桂花香。
庭院中央,一个身着月白道袍、面容极为清秀的少年正挽着袖子,手持玉杵,不紧不慢地捣着石臼中的药材。
他抬头看来,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瞳仁竟真是淡淡的粉色,宛若兔睛。
“清远后人?”少年开口,声音清越,“还带了两个……有趣的客人。”
他的目光在苍邪上停留一瞬,微微蹙眉,“这把剑的煞气,倒是百年未见如此烈的了。”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江怀夜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他捣药的动作微微一顿。
“灵骨尽碎,魂若悬丝……竟还能站在这里。”兔儿爷放下玉杵,走向江怀夜,绕着他走了一圈,鼻尖微动,似在嗅闻什么,
“怪哉。你魂魄深处,竟有一丝极古老的愿力缠绕,强吊着你这最后一口气。但这愿力……并非源于你自身。”
江怀夜茫然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
兔儿爷又看向池望君:“你所求为何?”
池望君躬身一礼:“求前辈赐药,暂稳他灵骨,维系魂魄不散。”
“月凝丹确有固魂之效,或能为他争得一线时日。”兔儿爷返回树下,自石臼中取出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递给池望君,
“此丹药效能维持四十九日。四十九日内,若寻不到根本解决之法……那灵骨便彻底废了。”
池望君郑重接过:“多谢前辈。敢问前辈,可知他灵骨因何而碎?那愿力又从何而来?”
兔儿爷重新拿起玉杵,缓缓捣药,声音飘渺起来:“因果太重,牵扯太深,我看不真切。只知伤他灵骨之物,非凡间之力,亦非普通仙魔之手笔。那愿力……带着慈悲的佛性,却又混着决绝的守护执念,年代久远得吓人。”
他顿了顿,看向苍邪,“或许,你这剑灵能感知到更多。毕竟,剑与主,魂息相连,即便记忆湮灭,本能犹在。”
苍邪剑身轻颤,低声道:“我……只觉得他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看到他灵骨那样,我这里……”剑穗指向剑格处,“闷得厉害,想杀人。”
兔儿爷叹了口气:“去吧。四十九日,弹指即过。若想究其根源,或可往西北方向去,那边似乎有与此事相关的因果线在颤动。但福祸难料,你们好自为之。”
他挥挥手,庭院景象开始模糊,三人已被轻柔地送出门外,依旧站在那僻静的小巷中,手中的月凝丹散发着清冷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