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兴与钟意》液态诗意

6、作兴06

　　这段信息量很大的文字，申文皓是一次性发完的，然后再也没有第二条消息。

　　没有像葛蜜兰那样，总是爱在跟她的聊天框里写现代诗一般，一个不长的句子也要分成若干个短句，分几次发过来。

　　也没有像杨威麟那样，最近尤其爱在她的聊天框里写散文诗，明明只有一个信息点，也要故意卖弄情怀，一大段一大段地发。

　　蹇致轩盯着这段文字很长一段时间，目光疲惫而呆滞地来回看了好几遍，也没有完全弄懂他的意思。

　　左边的唐忆潇，右边的葛蜜兰，都把头凑过来一起看，也是反复默读了好几遍，也还是一头雾水。

　　“他，他是谁？”

　　葛蜜兰看到昵称里的“申文皓”三个字，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名字，不禁发出重重的疑问。

　　“他，他这是在，邀请你去住他的房子吗？”

　　与申文皓有过一面之缘的唐忆潇，结合之前的事儿，确定了更多事情。

　　“什么？他说让你不要再去外面找房子，而是去他的房子，难道是要和你同居吗？”

　　葛蜜兰思索片刻后，惊讶而压着一丝愤怒之意。

　　“哎呀，他只是我现在住的房子的房东，的儿子罢了！他们一家人现在，估计就是想让我修改房屋租赁合同上的一些内容，没有你所想的同居什么的啦！”

　　蹇致轩全身放松，带着亲昵玩笑的语气，从上往下抚摸着葛蜜兰的衣袖，安抚着即将暴走的她。

　　“噢？原来只是房东！”葛蜜兰瞬间放轻松了，整个后背完全地倚靠在车座上，但语气里还是带着一丝轻蔑，每个重音里都带着怒气，“我还以为是谁呢！说话这么轻浮……”

　　“所以，你今天晚上是回哪里住呢？”

　　唐忆潇在黯淡的光线中凑近她，满脸纵情愉悦之后的疲惫，关切一问。

　　“当然还是回我原来租的地方啦！我表姑家女儿还在医院里没有回来呢，我应该还能继续在那儿住一星期的样子。”

　　蹇致轩侧头看向唐忆潇，先回答她的问题。

　　“所以等他们家女儿带着孩子从医院回来休产假了，你就去住这个申文皓的房子是吗？”

　　葛蜜兰在她身侧，语气又开始严肃了起来。

　　“看看情况吧！”蹇致轩又把头侧回来，眼睛看着她，“反正我现在也没工作了，有的是时间找房子，万一我在这一礼拜，又找到了性价比更高的房子呢！”

　　“有个人给你送来了兜底选项，心里还是会更有安全感嘛！而且他说的没错，最好不要独居，你租他的房子，虽然会有些尴尬，但至少同一个屋檐下有个信得过的人，平时还可以互相照应一下！”

　　唐忆潇对独居的接受度，一直比蹇致轩低很多。

　　“万一以后又找了个忙得没日没夜的工作，还可以表姑家里蹭个饭，毕竟你那姑父做饭是真好吃。”

　　当初从学校宿舍搬出来的时候，已经确定了和同来省城打拼的堂姐堂哥合租的唐忆潇，看到蹇致轩在忙着找整租房，就一直不是很放心她，不过最后她也确实没有独居。

　　蹇致轩思索着她的话，看了一眼窗外的环境，寻找着一个适合下车的地点。

　　“我马上到了，前面下车，你们回去要小心哦。”她按住裙角，打算起身，“师傅，就前面那个公交车站停一下。”

　　“你最早一个下车，干嘛要坐中间呀？”

　　葛蜜兰用一个挺不自在的姿势，露出难受的表情，让她下去了。

　　六月的晚上，还真有些冷，蹇致轩裹着一身薄款雪纺连衣裙，微风吹过还真有些冷。

　　所以她一路小跑着，到了大楼里，这里比较温暖。

　　在一片黯淡的光线中，摸索着找到了自己要坐的电梯，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显示电梯正在从九楼下来，再看一眼在六楼停留了一番。

　　六楼的邻居应该正好是要下来，不用她再按，电梯就流畅地下来接她了。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走出来一个穿着时尚、妆容精致得体的年轻母亲，满面镇定自若的愁容，手里牵着一个脸上堆满笑意的五岁小孩，怀里还抱着一个脸色不好看的小婴儿，应该是要去医院看病的。

　　蹇致轩侧身站到一边，给她们让了条路，等她们都走到了过道上来，再进入的电梯。

　　中间没有人进来，她一个人迅速到了九楼。

　　她从电梯出来的时候，抬眼看向自己住的那一户，门口站着三个身影——是叔叔阿姨和申文皓回来了，这会儿正在找钥匙开门。

　　叔叔阿姨的生活起居习惯比较传统，没有装密码锁，每次回来都要在大大的世纪初公交车售票员标配斜挎包里，翻江倒海一番，才能将钥匙找出来。不像左邻右舍那样，装了个外形极有科技感的超大密码锁。

　　而偏偏最近这一整栋楼的灯都大面积地坏了，好几个地方都黯淡得很，而邻居的密码锁，则在一片乌漆嘛黑中，散发出赛博题材网游页面一般的异艳光芒来，正好借了一缕光给二老找钥匙开门。

　　找钥匙开门的同时，二老还和申文皓聊了会儿。

　　“文皓，你昨天不是说，你正在给你南昌这家机构招人吗？致轩妹妹最近刚好离职了，你那里可以也收留她吗？”

　　任平生把钥匙按进去，一边开门开灯，一边充满期待地问申文皓。

　　“可是我那儿，目前主要需要的，是音乐老师欸……”

　　申文皓似在苦笑。

　　“你那儿就没有一个非教学岗吗？她原来是做新媒体运营的，写东西剪视频，还有搞那什么公众号，这些她全都会。你这么大个培训机构，这年头市场竞争又大，酒香也怕巷子深的！怎么会不缺一个专门做宣传营销的团队呢？致轩妹妹正好合适啊……”

　　陈茶秀十分关心，她知道蹇致轩没有音乐基础，绝对胜任不了教学岗。

　　“呃……”见陈茶秀这么上心，申文皓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营销岗这边目前不缺人。何况我这边的营销岗，也不能对音乐一窍不通啊！至少要知道不同的乐器，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掌握，在考级的时候要注意些什么，还要知道走音乐的艺术生，应该怎么填报高考志愿……”

　　蹇致轩是个专门写狗血短故事、娱乐明星八卦、广告软文的公众号写手，她唯一稍微有些内涵的内容输出，大概就是和唐忆潇一起运营的账号里，解说小众影视和文学作品的那个专栏了。

　　而陈茶秀就是蹇致轩那些狗血故事的忠实读者之一，申文皓这么回答她，她定能清楚地认识到——在申文皓的公司里，没有适合蹇致轩的岗位。

　　“那行吧，但你如果有空的话，多帮她留意一下。不过你在这边百废待兴的，等忙完给新分支公司的所有岗位都配好人员的事情，她估计都能自己找到工作了……”

　　陈茶秀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门刚好关上了，没有了房间里透出来的光，楼道里又恢复了黯淡，只有一两个一闪一闪的旧灯，和邻居家装的密码锁。

　　蹇致轩打算先在楼道里站一会儿，再拿出自己的钥匙开门，制造出一种她比一家三口晚了很多才回来的假象，自然也就没有听到二老请求申文皓帮她解决工作的对话。

　　她半倚靠在墙壁，吹开挡在眼前的碎发，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杨威麟的头像。

　　在这个没有别人的漆黑楼道，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阅读他发来的每一条长消息了。

　　【你现在已经失业了，而你又是主动离职的，肯定没有一分赔偿，现在也没找到下家吧？你要不要考虑来我身边，我保证会比出去找工作遇到的环境，要舒服很多。我再不好，你最近再生我的气，我至少不会像你上班遇到的领导同事那样，老给你气受不是？】

　　【虽然你离职了，可从另一个角度看，你也算放了一个长假不是吗？我带你去旅游放松一下心情吧！你想去哪里？我现在就做攻略！】

　　看得出来他这几天，是真的在用心哄她，哪怕他打了那么多字，也只得到了葛蜜兰代接的一个辱骂电话，他也依然耐心满满。

　　但是事到如今，他不管对她给予多大的温柔与耐心，对她来说，都没有一点儿意义了。

　　在这些消息中，感受着他不可能会得到想要答复的耐心与真诚，蹇致轩居然感受到了一种，能将自己吞噬的疲惫之意。

　　【最近我不是很忙，手头的事情也就是打算开发几条专门的冷链，以后就拓展了运输海鲜的这个业务啦。所以最近认识了好几个做海鲜河鲜生意的老板，每次去找他们都能吃到海鲜盛宴，你想什么时候去呢？】

　　这条消息，倒是和他最近的矫情散文诗风格截然不同，非常接近于恋人之间，那种简单却又能让人切实感受到甜蜜的日常分享。

　　而这种分享，在她对他失望之前，他也不是没有给过她，但总是她给他的会多出许多。

　　但这条消息中所传达的某一点信息，却是她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从未看见过的一种——杨威麟居然对她发出了一个，让她加入他的社交圈的邀请！

　　要知道，在蹇致轩与他关系暧昧尴尬的这三年多，他可是一直在有意阻止她进入他的社交圈的。

　　这份邀请，确实是她曾经很渴望的东西——在她还将杨威麟放在专属列表里的那段岁月。

　　【我现在天天都是放假了，找个人家海鲜老板方便的时间，老地方接我吧。】

　　她已经快一个礼拜，没有本人回复过杨威麟的任何消息了。

　　本以为他既然有心情发那么多长消息给她，这下好不容易收到她回复了，一定也会立刻回复她吧？

　　可谁知，她的回复一发出去，那一头却再也没有了声响。

　　蹇致轩有意期待等候了三五分钟，可他却是真的安静了。

　　她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但还是疑惑更多，这杨威麟，她好似只看透了一半。

　　时间差不多了，是时候进门了。

　　她年轻眼神好，一下就在包里找到了钥匙。

　　“致轩回来了？吃了晚饭不？”

　　陈茶秀在厨房的水槽边，开着水龙头清洗水果。

　　水流声停止时，她也换好鞋坐到了沙发上，陈茶秀便笑盈盈地看向她。

　　“已经在外面和朋友吃过了……”

　　陈茶秀和任平生营造的氛围，永远是温馨有爱、轻松愉悦的。

　　只要在家里的沙发坐下，蹇致轩就能瞬间忘记杨威麟带给她的那些压力与迷惑。

　　她也是笑盈盈地回复陈茶秀，说完还打了个饱嗝。

　　“致轩，我们有个事要和你商量一下哈！”

　　陈茶秀洗好那些又大又新鲜的水果后，连着果盆一起端了过来，放在茶几上，都是些一个就有一斤多的大苹果大水蜜桃，看着就沉甸甸的。

　　“我们今天问了医生，我女儿确定是在十七号出院，文皓的房子在十五号可以入住，就在楼上的1003，搬家方便得很。你可以先把床上用品，还有一些上半年穿的衣服给搬上去，至于别的杂物，跟下半年的衣服，以后来串门的时候，一样一样地带就行！”

　　陈茶秀真是生怕她以后不下来串门！

　　或许是担心蹇致轩会觉得自己的到来，会给她和丈夫添麻烦，又或许是很清楚申文皓的颜值水平，怕她这种小女孩，以后跟他一个屋檐下了，就会忘记这两个老东西了。

　　蹇致轩呲牙一笑：“哈哈，原来这么近，确实是可以这样，省得我专门挑一整天来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