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不到的暗恋【ABO】》高浪冬希

4、第 4 章

　　昏暗的楼道拥裹住陆云峥全身，脚步声单调地回响，每一步都踩在他此刻阴郁晦涩的心绪上。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沈知乐总记不住他的人，认不出他的脸，甚至在易感期之后的遇见也都那么陌生。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记住自己。

　　陆云峥细细想着。

　　出生优越的Alpha可没在这方面栽过跟头，这微妙的挫败感，如同一根细小的芒刺扎在心尖。

　　他想让沈知乐记住他，那沈知乐就得记住他。

　　思绪在脑海里翻涌，让他忽略掉楼下传来的、由远及近脚步声，直到肩膀处传来一阵轻微却真实的撞击感。

　　“不好意思。天太暗了，没注意有人下楼。”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熟悉的声线像钥匙旋进锈锁，陆云峥立刻听出声音的主人。

　　黑暗几乎吞噬了所有可视的东西，唯有相邻教室漏出的微弱光线折射到楼道里，像漆黑万丈的森林那一点萤火，虚弱地勾勒出前方模糊的轮廓。

　　在这微弱光影中，他与沈知乐闪烁的双眼对视。

　　楼道极静，沈知乐见他不语，迟疑道：“诶同学，那个...陆云峥走了吗？”

　　陆云峥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两人此时相隔只有一臂的距离。他细细扫过沈知乐的脸颊，微风穿拂两人，沈知乐询问得极其认真，没有丝毫的调侃。

　　“就算是站在沈同学面前，也认不出来我吗？”夜色遮挡住陆云峥的面庞，他的语气带颤，薄唇微抿。

　　沈知乐呆愣，随即难为情地扯嘴角，露出尴尬又无奈的笑容。他太清楚自己脸盲的毛病有多伤人，听出对方语气中淡淡的幽怨，他直截了当地道歉：“对不起啊，陆云峥。我从小到大都脸盲，是先天的，现在连同班同学都还没人齐。”

　　“...脸盲？”

　　陆云峥喉结滚动。

　　“严重吗？”

　　“我之前觉得倒还好，只是现在好像是有点严重。”沈知乐站上前，靠近一步，他摸出手机，“咔哒”一声点亮屏幕。冰冷的白光打在两人脸上，强光让陆云峥下意识眯起眼。

　　此时两人的距离无限靠近，光线中，沈知乐的脸庞被照亮得毫发毕现。他微微侧着头，那双圆又大的眼睛专注地锁定陆云峥的脸。“喏，就像现在，”他的声音在光晕里显得特别清晰，“我知道现在面前站的是陆云峥，可如果我闭上眼睛还是画不出你的五官。”

　　骤然拉近的距离，陆云峥从他漂亮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被白光照映带着错愕又轮廓分明的脸孔。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突然熄灭，光亮猝然消失。陆云峥还未适应猛烈的明暗转化，沈知乐的脸重新隐入昏暗中。可那句“闭上眼还是画不出你五官”却像魔咒一样，他的脑海不自觉画出沈知乐那张生动的脸庞。

　　“走了。”沈知乐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我可是特意爬上来等你一起回去的。”

　　不等陆云峥反应，沈知乐噔噔向下跨几个楼梯，站在楼道中间的转折平台上，扭过身，朝上看过来。

　　从教室溜出来的那点微光，此刻却正好温柔地落在他扬起的脸上，在他含笑的眼里浮动，那里面仿佛揉碎了万千星河的微光，正无声地催促着他。

　　“为什么要来找我？”陆云峥走下最后两步台阶，与他对视。

　　“你易感期怎么样了？”沈知乐也在同时问道。

　　两个声音同时叠加。两人皆是一怔，然后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是一直想来找你算账的，结果你不是请假没来吗？”沈知乐最先开口，像是在聊天气那样自然。

　　陆云峥：“那昨天怎么没来找我。”

　　沈知乐：“不是因为没认出你嘛...搞得不太好意思去找你。”

　　越往下走，整栋楼越是寂静。教学楼外的篮球场渐渐空荡，只剩三三两两的住校生准备跑回教室上晚自习。

　　陆云峥沉默落后半步，沈知乐看不清身后人的表情，只听到他微弱的苦笑：“我还以为沈同学记不住我呢，记不住也很正常。”他拖长尾音，语气里揉杂的失落与自嘲，“毕竟我那么普通。”

　　但凡此时有人经过听到陆云峥的话语，都会被吓到合不拢嘴，黄黎虞在旁边说不定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且不说Alpha的身份已经是少中又少，光陆家的身份都足够卓越，普通二字跟他哪里沾得上半点边？

　　但沈知乐向来不关注这些，Beta的生理特性赋予了他对信息素天生钝感、对等级差异无意识的特质；而恼人的脸盲症则是天然的社交屏障，过滤掉了所有基于容貌辨识的尊卑标签。

　　他是普通的Beta，又是最独特的人。

　　“哎哟喂，我觉着您特较真儿唷～”沈知乐不知跟谁学来的蹩脚京城方言，调子拖得九曲十八弯，说出来想逗陆云峥开心。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探进自己宽大的校服外套口袋里，摸索了几下，然后果断地一把抓过陆云峥垂在身侧的手。

　　少年的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掌心带着微微的热意。

　　沈知乐不管不顾地把一个微硬的、带着褶皱质感的小东西塞进对方手里：“别生气啦，这是我刚刚叠的，送给你当赔罪。”

　　是只纸蝴蝶。

　　虽然是用作业本边角的纸折成，但完成度很高，在陆云峥掌心里显得栩栩如生。

　　陆云峥将纸蝴蝶举高，借着楼外一盏昏黄路灯穿过玻璃门渗入的微光端详。蝴蝶的翅膀在光影里投下一小片摇曳的影子，落在他的手背上。

　　“我还没说你耍我的事情呢。”这边刚哄了一句，沈知乐又立刻想起了什么似的，凑到陆云峥旁边，压低声音不满地控诉起来，

　　“嗯？”陆云峥不解。

　　“别装傻，你明明知道老赵头就在下面等你，还装不知道！还说什么没有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沈知乐越讲越生气，停住不动，向陆云峥讨要一个说法。

　　“我真不知道。”陆云峥眨眨眼，语调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感“当时不是很清醒了，想不起来有教导主任这个人，只是不想被别人看到……”他语气逐渐下沉，声音越说越小，听起来莫名可怜。

　　半真半假。

　　易感期初期不太清醒是真的。但从他知道与沈知乐共处一室时，理智就强撑回归。只是他也说不出来什么心理，明明是为了躲沈知乐才进的器械室，最后只想两个人待在一起，能待多久就多久。

　　然而沈知乐并不是真要算账，他早就消气了。只是想扯个话题来，转移陆云峥的情绪。结果没想到话题是转走，把别人情绪倒越聊越差了，越听越觉得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打断道：“停！这事翻篇了，算我们两清。”

　　随即又强调道：“我都不在意啦。”

　　“是不在意这件事，还是不在意我？”

　　“啊？”

　　陆云峥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沈知乐摸不着头脑，怎么话题深入的方向这么奇怪，重点在这里吗？

　　“可以告诉我吗？”陆云峥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突兀，依然保持着那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语气：“我很在意沈同学，在器械室的时沈同学给我很大的帮助，可能是因为我没什么朋友，容易把伸出手的善意看得太重，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沈知乐被他一连串的话语砸得晕头转向，他隐隐觉得不管是年级第一的学霸还是Alpha的身份，都不至于说得那么可怜，可他的话语又太过真诚。

　　他还来不及从这逻辑风暴里理出个头绪，陆云峥那边更加低声细语：“是我打扰沈同学了......”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伫立在那，像一种无声的逼问。

　　陆云峥原地不动，正好方便反应过来的沈知乐一个跳跃，手臂无比自然地圈住了陆云峥的脖子，边压边笑：

　　“笨蛋吗，就这么小一件事，说得跟我欺负你似的。你乐哥以后罩着你。”

　　少年身上特有的衣服香味和蓬勃的体温瞬间包围了陆云峥。让他呼吸一窒，随即顺从地低下头，那被黑夜遮挡住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毫不掩饰的、肆意的笑容。

　　他比谁都更清楚沈知乐吃软不吃硬性子，一如他们最初的相见，沈知乐就从未改变。

　　路灯将两人拉扯变形的影子长长地倒映在水泥路上。

　　——

　　自从那天傍晚沈知乐和陆云峥聊开之后，沈知乐的校园生活发生了一点改变——遇见陆云峥的概率显著提高了，而且高得离谱。

　　一开始他并未察觉异样。上学途中，他会在路早餐铺子、校园便利店、甚至某个拐角处，频繁地“偶遇”陆云峥。不过更常见的是人影猛地从某个角落闪出，来到他的身边。

　　每次冒出来之后，也不需要沈知乐猜身份，开口就是自报家门，“是我，陆云峥，好巧呀沈同学。”

　　放学时分，这份“巧遇”变得更加规律。无论沈知乐被老师留下多久，还是自己快速收拾书包下楼，他总能在楼梯口望见，陆云峥姿态随意地靠着冰冷的铁栏杆，单肩随意地背着他的黑色书包。

　　当沈知乐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时，那人便会恰到好处地转过身，发出邀约：“一起走吧，沈同学。”

　　这“偶遇”甚至延伸到了课间。无论他是出去透气、在走廊活动筋骨，还是去洗手间，只要他在教室外游荡的时间稍微拖长半分，必然会在某个短暂的瞬间，与陆云峥迎面相逢。

　　哪怕仅仅是擦肩而过的一瞬，陆云峥的目光也会精准地锁定他，绝不放过任何一次自我重申的机会：“我，陆云峥。”

　　这近乎“洗脑”般高强度的刷新频率，效果拔群。沈知乐硬生生靠身形记住了陆云峥，有时在众多蓝白校服里，他只不过靠挺拔的背影，侧头讲话时下颌的线条，认出陆云峥的身姿。

　　“陆云峥——！！”

　　响亮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群缝隙。

　　远处的那个人骤然一顿，转过身朝沈知乐挥手。

　　准确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