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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出发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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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团出访的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名单经过云峤和林洵反复斟酌后最终确定,涵盖了各域产业带头人、技术骨干、商务人员以及部分需要开阔眼界的中层干部。
行程安排、洽谈对象、展示方案、甚至礼品清单,都在林洵的主导和寒月的高效辅助下逐一细化落实。
林洵几乎事无巨细地检查着每一个环节,确保万无一失。就在他确认完最后一份后勤保障清单,长长舒了口气,觉得一切终于就绪时,一个被他忽略已久的、极其要命的问题,猛地刺入他的脑海——
他的道基锁!
那枚如同紧箍咒般嵌在他随身玉简深处的程序,那个将他与云边这片土地强行绑定,象征着他还未被组织信任,仍需漫长服务期的标记!
离域超过二十四小时,就会炸!
轻则道基受损,重则……他不敢想下去。
一股冰凉的恐慌瞬间包裹住林洵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他之前所有的精力都扑在了如何解决云边的问题上,如何推动产业,如何应对危机,如何与云峤配合……他甚至渐渐习惯了代理委员这个身份带来的责任与权力,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本质上,还是一个被道基锁死死拴在这里、连人身自由都受限的、区区筑基期小修士!
巨大的荒谬感和落差感让他有点想笑。谁能想到,在域政府会议上与人据理力争,在边境协助布防,筹划着带领整个云边走向域外市场的代理委员,背地里还是个连离开一天都要担心会不会原地爆炸的可怜虫?
人前沉稳可靠的林委员,久违地、真实地破大防了。
他脸色发白,嘴唇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憋屈和凄凉。
他背负了那么多,扛起了远超自身修为和资历的重担,却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无法掌控。
箭在弦上,难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认命取消行程?
不行,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直接向上申请解除或延长时限?不可能,程序是铁律,岳老之前能争取到代理委员权限已是极限,道基锁的核心规则无人能改,至少联委办这个层面无人能动。
忽然,他想起一个人——秦小游。
那个以前在联委办总是插科打诨,但对各类规则漏洞和程序后门颇有研究的家伙好像提过,他在中州灵网部有熟人。
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林洵立刻通过加密线路联系秦小游。信号接通得有些慢,而且秦小游那边的背景似乎有些嘈杂,不像在办公室。
“喂?林洵,哦不,林委员?”秦小游的声音传来,带着点疏远的客气,似乎没想到林洵会直接联系他,“有什么指示?”这公事公办的语气,与以往插科打诨的模样截然不同。
林洵此刻顾不上细究他的变化,语速极快地将道基锁的问题说了出来,重点强调代表团出访的必要性和时限的紧迫性,最后急切地问:“秦哥,你以前不是说在灵网部有路子吗?能不能想办法,修改一下这个离域倒计时的程序?哪怕只是临时延长一段时间也行!”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
秦小游似乎松了口气,刚才那点莫名的防备消失了,语气恢复了往常的跳脱,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夸张的惊叹:“对哦,道基锁,我都快忘了您老还有这玩意儿了!您现在可是代理委员啊!升迁速度堪比超远程传送阵,谁还能想起来您服务期都没过?”
他啧啧两声,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像是感慨,又像是自嘲:“想想不久以前,咱们还在联委办一起当牛做马,被各办主任们使唤得团团转,这一转眼,你都要带队出域访问了,我还在这儿……”
“别奚落我了,秦哥,”林洵苦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林洵吧,你也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我愿意的。我也实在不想在你面前摆什么官架子。”
秦小游似乎被林洵毫不掩饰的坦诚震到了,半晌没说话,最后只轻轻叹了一声:“理论上,道基锁的核心规则确实动不了,那是联委会大佬们亲自盯着的红线。”
秦小游话锋一转,“不过,针对这种特殊情况,临时调整一下监测程序的敏感度和反馈机制,也不是完全没操作空间。你等等,我找我哥们问问。”
通讯暂时中断。林洵焦灼地等待着,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几分钟后,秦小游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搞定麻烦后的轻松:“问到了,可以操作,不用修改核心程序,那样动静太大。只需要你本人以云边域代理委员的官方身份,通过正规渠道向灵网部安全稽核处提交一份因公务需临时离域的申请,注明事由、行程、离域时限。那边收到后,会暂时将你的道基锁倒计时程序锁定在离域前一刻的状态,相当于暂时休眠。一次申请,最多可以锁定五天。”
“五天?”林洵一愣,“这次出去洽谈,来回路上加上谈判时间,五天怎么可能够?”
通讯那头,秦小游翻了个白眼,鄙视几乎能透过线路传过来:“我的林委员,领导!你是不是忙糊涂了?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到处都是传送阵啊!你先传送出去,快到五天的时候,找个最近的跨域传送点,biu一下传回来,踏上云边土地打个卡,让道基锁检测到你回来了,重置一下计时。然后再biu一下传回去继续不就行了?就是多花点传送钱的事儿,反正现在出差经费肯定够。”
林洵:“……”
他被这简单粗暴到近乎儿戏的解决方案给震住了,一时竟无言以对。
所以,这道基锁看似严苛,其实还是有这种钻空子的办法?或者说,这本身就是留给像他这种特殊情况的弹性空间,只是他之前级别太低,根本接触不到这种信息?
一种荒诞又无奈的感觉涌上心头。
所以,他刚才的恐慌和破防根本就没有必要啊……某种程度上,还是源于卑微限制了想象力。
“行吧,我知道了。谢谢啊,秦哥,帮我大忙了。”林洵心情复杂地吐了口气。
“客气啥!能给大领导排忧解难,是小的荣幸!”秦小游又恢复了那副油嘴滑舌的调调,语气里那份若有若无的距离感消失了,又是联委办那个靠谱但不多的秦哥,“祝你出访顺利,马到成功,别忘了给我们带点域外特产啊!”
结束通讯,林洵看着玉简屏幕上那还剩不到3000天的倒计时,心情复杂。太久没有关注倒计时,居然连这茬都忘了……
官场迷人眼啊,我真是飘了。
他立刻让寒月起草了一份正式申请,用自己的代理委员权限签名加密后,发往中州灵网部安全稽核处。
接下来,就是等待批复,以及准备好频繁使用传送阵的费用。林洵忽然觉得,这次出访,除了明面上的任务,似乎需要完成的任务越来越多了……这不,又多了一项莫名其妙的打卡任务。
真是一刻都不得清闲。
到外域招商引资一事,尽管高层已达成共识,但中层及基层干部中,态度依旧纷呈。
以高振峰为首的部分岳存理旧部,对此事保持着审慎的沉默,但私下里,难免有些微词。
“兴师动众,劳民伤财。”高振峰在一次小范围的工作餐上,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却带着惯有的挑剔,“招商引资?谈何容易。光林域那些精灵,出了名的眼光高、规矩多。就凭我们这些土特产和初步加工品,能否入得了他们的眼,还是未知数。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惹出些笑话。”
他身旁几位同样持保守态度的中层领导纷纷附和,担忧此行成效不明显,反而浪费了宝贵的窗口期资源,甚至可能损害云边刚刚建立起的些许外部形象。
而原先行政办的赖焰、木尚等人,则冷眼旁观。
“啧啧,真是同人不同命。”赖焰逗弄着怀里的雪绒灵猫,语气泛酸,“当初在我们面前喊哥喊姐,客客气气的,人家这就要代表云边出访外域了,域长都得听他的话。”
木尚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嗤笑一声:“出去见识见识也好,省得整天在咱们面前摆出那副忧国忧民的架势。就怕见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心野了,更看不上咱们这穷乡僻壤了。”
倒是沈执、依娜等一批年轻或思想活络的干部,对此行抱持着乐观其成的态度。
“早就该走出去了。”依娜整理着出访需要的背景资料,“必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林委员能带队去,最好不过。”
沈执则更多一份期待:“希望此行真能带回一些实质性的合作项目和技术。云边的发展,需要外部的活水。”
而在潦泽中心医院的特护病房内,又是另一番光景。
岳存理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尚可。他听着心腹手下低声汇报着域内的最新动态,当听到云峤和林洵将亲自带队出访时,心里说不清是喜是忧。
他缓缓叹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声音沙哑低沉:“是个好时机啊,边境暂稳,内部初定,正是大刀阔斧向外开拓的时候……可惜,你这丫头……”
坐在床边椅上气息仍显虚弱的蔺真真闻言,轻轻放下手中的水杯。她的青鸾剑毁,道基受损,脸色苍白,往日明艳凌厉的气质被一层淡淡的憔悴所笼罩,但眼神依旧清澈。
“岳老,您别这么说。”她微微笑了笑,释然而洒脱,“是我自己学艺不精,实力不够,怨不得谁。能捡回这条命,已是侥幸。出去闯荡的机会,以后总还会有的。”
她顿了顿,语气轻松了些许,甚至带着点打趣:“说起来,林委员进步真是神速。当初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带着学生气、做事一板一眼的愣头青,这转眼间,都能独当一面,代表云边出去谈判了。云峤域长跟着一起去,也是对他的极大信任了。”
提到云峤,岳存理的目光更深沉了些,他轻轻“嗯”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缓缓道:“有时候,身边有个能分担、又能让自己稍微放松点的人,是好事。”
蔺真真聪慧,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她沉默片刻,眼中流露出些许感慨:“是啊……他们两个,都不容易。”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岳老,小游呢?好久没他消息了,这次出访名单里好像也没有他。他又躲哪儿偷懒去了?”
提到秦小游,岳存理他咳嗽了两声,掩饰般地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才含糊道:“小游啊,联委会那边临时抽调他去协助处理一些技术上的急事,归期未定。他的工作,暂时由沈执接手了。”
蔺真真眨了眨眼,有些意外,但看岳存理似乎不愿多谈,便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是轻声嘟囔了一句:“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病房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蔺真真略显苍白的脸上。她望着窗外自由的飞鸟,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但很快,那羡慕又被担忧取代。
“听说光林域那边规矩多,精灵族也不好打交道。他们这一去,前路未必平坦。”她轻声说着,像以前一样还是个爱操心的姐姐,“希望一切顺利吧。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岳存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苍老的眼中充满了愧疚与怜惜。他知道,这个曾经锋芒毕露、飒爽周到的姑娘,此刻心中必定是百感交集。失去了仗剑纵横的机会,只能在这病榻之上,为同伴的征程忧心忡忡。
出发前夜,林洵并没有机会好好休息。
那场意外走红的直播,其影响力显然远超乎林洵的预料。
它不仅带火了霜岭特产,更将林洵云边域代理委员这个新身份以一种极其戏剧性的方式,经过数日发酵,终于推送到了他过往社交圈的每一个人面前。
个人终端开始频繁地响起提示音,不再是公务通知,而是来自旧日同学、朋友、学长的通讯请求,其中还有保育院院长和导师道虚子的留言。
最初的震惊和手忙脚乱过后,林洵一一接起回复。光屏上浮现出一张张熟悉又略带陌生的笑脸,语气里充满了惊叹、调侃和真诚的祝福。
“我靠,林洵,真是你啊!代理委员?!你小子混得可以啊!哈哈哈哈!”这是大学时睡他下铺的哥们,满脸的与有荣焉,恨不得从屏幕里跳出来拍他肩膀。
“林洵师兄,太厉害了吧!我们都看到直播了!虽然……呃,过程有点惨烈,但结果超棒!”这是以前在课题组总跟在他后面问问题的学妹,语气兴奋又带着点得意。“我们几个一起建了后援会和后援群,别人家哥哥有的,我们师兄也要有!”
甚至那位将他抚养长大、如今已白发苍苍的保育院老院长,也颤巍巍地向他道喜,老人戴着老花镜,凑近屏幕,眼里含着泪花,反复念叨着:“小洵有出息了,有出息了……好好干,别辜负了组织的信任……”
导师道虚子的视频留言则言简意赅得多,光屏上的老者依旧仙风道骨,目光锐利:“直播看了。剑走偏锋,险中求胜,不失为一法。位置高了,更需谨言慎行,夯实根基。云边情况复杂,遇事多思量,若有疑难,可来信探讨。”
林洵看到视频留言,马上准备联系导师道谢,但没有接通,这时通讯又马不停蹄地响起来,林洵只得提起精神一一回应。
同学、朋友、保育院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学生时代曾非常关照他的学校教职工……与这些旧日熟人的寒暄、玩笑,听着他们用熟悉的亲昵打趣他晒黑了,林洵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在校园和师门下只需埋头学业,无需顾虑诸多的时光。
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松弛下来,脸上也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真正轻松的笑意。
那位下铺的哥们聊到最后,兴奋地宣布来年春天要在中州举办婚礼,必须请林洵当伴郎,还挤眉弄眼地问:“我说委员大人,终身大事有着落了没?听说云边那地方,漂亮姑娘别有一番风情,特别是那个潦泽族,不是说柔婉如水,宜室宜家吗?你这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是碰到心动的,可得赶紧下手!等日后高升回了中州,直接带回来,哥们几个给你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潦泽女子柔婉如水,宜室宜家”,这话传入耳中,林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始联想,但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的,却不是鸾瑛、依娜、召琅等任何一位潦泽女子的身影,而是云峤那双沉静无波的淡琥珀色眸子,是他挺拔孤独的背影,是他指尖的温度,是他深夜密谈时低沉的嗓音,是他能将人层层包裹起来的沉静温和的水泽气息……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劈得林洵头皮发麻,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别瞎说!没有的事!”
屏幕那头的哥们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弄得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噢哟,反应这么大,看来是真有情况了?快从实招来!”
林洵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强行镇定,胡乱搪塞过去,将话题引回了准新郎的婚礼筹备上。
大家的关心和喜悦是真心的,每个人都是真的为他感到高兴,然而,随着一个又一个熟人的通讯频道亮起又暗下,一个认知却像一根细刺,扎进了他心里。
他注意到,几乎所有的祝贺和玩笑背后,都隐含着一个共同的预设——林洵破格升迁固然是撞了大运,但在云边的任职只是他辉煌仕途的起点,一个积累资本和经验的跳板,他最终必将回到中州,在那里继续攀登更高的山峰。
可是……回中州吗?
结束所有通讯后,林洵独自坐在宿舍里,窗外是云边特有的浸着水汽的夜色。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迷茫。
他早已经不再是那个数着服务期天数,一心只想熬完日子,对这片土地毫无归属感的筑基小修士了。崩龙矿区的汗水,桑固匠巷的机油味,霜岭高原的凛冽寒风,潦泽湖水的氤氲雾气,魄山边境的沉重与牺牲……还有那个强行让他飞速成长却又与他并肩作战,彼此试探却又彼此依靠的域长。
这一切,早已在他不知不觉间,将“云边”两个字,沉重地刻进了他的责任里。他开始真正为这里的未来思考、焦虑、拼搏。
但他也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终究是个外来者。他的根不在这里,他的编制在中州,他的职务任免、未来去向,全凭万里之外联委会的一纸调令。
服务期满后,他还能够在这里待多久?一年?三年?还是“代理”二字去掉之后,便会被调往他处?
对于未来,他再一次感到了一种无法掌控的茫然。
就在他心绪纷乱之际,终端再次亮起,一个特殊的标识闪烁起来——是他的导师,道虚子。
林洵立刻收敛心神,正襟危坐,接通了通讯。光屏上,道虚子的身影清晰浮现,依旧是一身朴素道袍,目光清亮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
“老师。”林洵恭敬问候。
道虚子微微颔首,打量了他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力量:“观你情状,可是心生波澜了?”
林洵心中一凛,没想到导师感知如此敏锐。他不敢隐瞒,略一沉吟,便将方才谈话中感受到的那种默认他必将回归中州的普遍预期,以及自己由此产生的、对自身定位和未来去向的迷茫,简要道出。
道虚子静静听着,手捻着拂尘雪白的毫尖。这位学究天人的老者,对林洵这个弟子总是多加留意、适时点拨,无时无刻不在助其稳固道心,顺利成长。
可以说,他对林洵心性的培养,远比寻常弟子更为上心。
“林洵,”道虚子声音放缓,如同山间清泉流淌,“你可知,修行之人,最大的障碍,往往并非外魔,而是心魔?这心魔,有时便来自于知见障。”
“知见障?”林洵凝神思索。
“正是。”道虚子颔首,“你困于外来者的身份之别,惑于暂时停留与长远未来的时间之惑,此便是知见障。你以世俗之眼,观照自身处境,自然生出分别心、得失心、忧惧心。”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能穿透光屏,直视林洵的内心:“你且自问,当初在联大苦读,在为师座下修行时,可曾时时刻刻想着日后必要去往某处、成就某位?还是只是专注于当下所学的每一道符文,所解的每一个难题?”
林洵怔住,下意识回答:“自是……专注于当下。”
“如今为何不同?”道虚子追问,语气依旧平和,却字字叩击心扉,“是因为肩上的责任变重了?还是因为你的心,被委员之位、被他人的期望、被对未知的恐惧所填充,反而失去了最初的澄明专注?”
“我……”林洵一时语塞。
“云边是责任,中州亦是责任。此处是历练,他处亦是道场。”道虚子谆谆告诫,“莫要让来自何处、去往何方的执念,遮蔽了你此刻为何而战的本心。心若安定,处处皆是吾乡。心若迷茫,纵然身居高位,亦如浮萍飘荡。”
老者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林洵心中震响,荡开层层迷雾。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最近的焦虑和迷茫,很大程度上确实是陷入了对身份和未来的过度思虑之中,反而忽略了当下最应该做的事情。
“老师教训得是。”林洵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清明坚定,“是弟子着相了。无论来自何处,去往何方,此刻我既是云边代理委员,自当竭尽全力,做好分内之事。未来之事,未来再议。”
道虚子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但依旧提醒道:“亦不可全然不思。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对云边心生责任感,此是善念,是成长。但需明白,真正的负责,是无论身处何位,都能秉持本心,做出于公于民最为有利的选择,而非简单地捆绑于一地一职。这其中分寸,需要你自行体会拿捏。”
“弟子明白。”林洵郑重应下。导师的话,既点醒了他不要过度焦虑未来,也提醒了他责任的真谛并非固守,而是抉择。
“嗯。”道虚子微微颔首,“此行外出,开阔眼界之余,亦是一场修心。望你归来时,道心能更为圆融通透。去吧。”
林洵独自坐在黑暗中,回味着导师的每一句话。心中的迷茫和焦虑并未完全消失,但却被一种更为沉稳的力量所安抚和引导。
“算了。”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想那么多也没用。在其位,谋其政。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知道自己依旧看不清遥远的未来,但至少,眼前的道路变得更加清晰——做好当下,尽责履职,同时打磨一颗不为外物所惑、不因去留而乱的澄明道心。
至于其他……他下意识地回避了那个关于云峤的荒谬闪念。
那些,或许也是需要时间来慢慢厘清的“知见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