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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上下一心 ...

  •   域政府大楼内,一股新生的活气在缓缓酝酿。

      林洵深入四区调研、推动产业发展的阶段性成果,经过寒月高效精准的数据抓取、交叉比对与可视化处理,化作一份份图表清晰、论据扎实的报告,悄然出现在各级官员的办公光屏上。

      它们不再是口头上空洞的规划设想,而是带着实实在在的数据。产值、利润、就业岗位、税收增幅——每一个都关乎政绩与利益,扣人心弦。

      崩龙山脉孤品玉石通过精准营销和拍卖模式,价格不断飙升,不仅带动了本土雕刻匠人的收入,更激发了矿工寻找特色料的热情,相关配套的包装、物流产业也随之萌芽。

      桑固工匠协作平台成功啃下光林域林语精密公司的硬骨头订单后,名声在外,开始吸引一批中小规模的精密零件外包需求,本土工匠的技术溢价能力显著提升。

      霜岭的雷神椒与高山蔬菜凭借那场意外走红的直播一举打开高端市场,供不应求,订单雪花般飞来,连带解决了部分高原偏远地区的农产品销路问题。

      而潦泽坝的“秘境体验”虽规模不大,却成功吸引了特定消费群体,带动了周边民宿、特色餐饮和手工艺品的销售。

      变化和成绩有目共睹,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显示新任委员的工作能力。这些消息持续不断地传来,终于引起了域政府内部的连锁变化。

      最初那些抱着观望和怀疑心态的中层干部,从一开始“看你这新官三把火能烧多久”的洞若观火,到后来的逐渐惊讶,再看着手中那一份份与自身部门考核指标紧密挂钩的漂亮数据,最终不得不心服口服地承认,这位不合规矩的代理委员确实是能干实事的人才。

      会议上的刁难和质疑声显著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关于如何配合落实或资源如何协调的具体讨论。

      以沈执、依娜为代表的最早一批支持林洵的干部,如今步履愈发轻快,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笃定与底气。

      变化最为显著的,当属每月一度的域政府高层联席会议。

      这一次,当产业发展议题再次被置于桌面时,氛围与以往截然不同。云峤端坐主位,面容是一贯的沉静如水,但细看之下,姿态上已经没有刻意的故作轻松,而是多了几分沉稳的掌控力。

      他没有像过去那样,与林洵扮演激进派与保守派的对立角色,也没有急于抛出结论观察众人立场。

      他示意寒月将一份综合报告的数据投影在中央光屏上。光屏亮起,复杂的图表、清晰的数据流、对比鲜明的效益分析,取代了以往充满主观色彩的汇报文稿。

      “……根据联委办与各域统计处核验的数据,上半年,崩龙山特色玉石产业收益同比增幅达百分之二百一十七,新增直接与间接就业岗位三百四十一个,预计本财年可为全域财政贡献额外税收一点七个百分点,且增长势头持续看好。”

      “桑固族工匠协作平台模式运行稳定,已成功拓展域外客户三家,本土承接订单金额同比增长百分之五十,技术溢价平均提升百分之三十,参与平台的核心工匠平均收入增长百分之十八。该模式标准化程度高,具备向其他技术密集型产业推广的潜力。”

      “霜岭特色农产品品牌效应显著,溢价空间打开,有效带动了加工、包装、冷链运输等相关产业链发展,产区农户平均收入预计提升百分之二十五。”

      “潦泽文旅试点项目拉动本地消费效应明显,周边商户同期营收平均提升百分之二十二,游客满意度调查评分高达九点二星。”

      云峤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每一个数字都掷地有声。他没有刻意强调林洵的个人作用,而是将成果归于清晰的策略和各域的共同努力。

      但这反而更具说服力。

      他每报出一项数据,在场五位兼任副域长的族老脸色便缓和一分,眼神也更专注一分。

      这些数字是实实在在的利益,最终都会转化为府库的充盈、族民生活的改善以及他们个人话语权的增强。利益,是最好的粘合剂。

      最后,云峤示意关闭投影,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缓缓开口:“过去,我们常强调云边地处边陲,资源有限,强敌环伺,发展步履维艰。如今看来,困境固然存在,但破局之路并非没有。关键在于,能否找准自身的不可替代性,能否用新的思路和方法,将我们的特色做精、做深、做出口碑。”

      “域外市场之广阔,远超我们的固有认知。眼前的成果虽只是起点,但足以证明,这条路,我们走对了方向,也走得通。”

      他略作停顿,做出总结:“因此,域政府接下来的所有政策制定、资源调配、考核导向,都将向这个战略方向倾斜。希望各区、各部门能抓住这一波机遇,摒弃门户之见,协同配合,将这份初步的成果,真正转化为我们云边发展的基础。”

      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针锋相对的辩论,只有全场静默的深思。

      最终,崩龙族的腊翁长老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重重咳嗽一声,抚摸着拇指上那枚象征财富与权力的墨玉扳指,声音洪亮,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满意:“既然域长和联委已有全盘考量,数据也做得扎实清楚,我们崩龙没道理不支持,定然全力配合。”利益当前,他表态得毫不犹豫。

      桑固族的纳芒长老沉吟的时间稍长些,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权衡更深层的东西,但最终,他还是缓缓点了点头,语气虽仍带着惯有的几分矜持,却清晰地表了态:“技术升级,工匠培养,确是立足长远之道。桑固会全力支持协作平台的优化与推广,确保工匠资源得到最有效的利用。”

      他说完,目光复杂地瞥了一眼坐在侧方的林洵,那眼神里或许还有残余的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现实利益的认可。

      潦泽与霜岭的代表更是脸上带笑,欣然表示赞同,话语间已开始憧憬着后续更多的资源投入和政策红利。

      至此,云峤与林洵长达数月的艰难布局,经过两人默契配合、明争暗合,甚至不惜亲自下场扮演对立角色以迷惑外界、转移压力,终于迎来了决定性的回响。

      以往常常针尖对麦芒的五族族老,首次在关乎云边整体产业发展战略方向上,达成了表面上的共识与支持。

      尽管这支持的背后,是利益驱动,而非全然的思想统一,但这已足够。

      它标志着域政府高层、中层、基层,三个层面的力量,第一次被清晰可见的共同发展目标和切实可期的红利,暂时性地拧成了一股绳,指向同一个方向。

      联席会议在一片前所未有的、近乎和谐的气氛中结束。各位族老离去时,彼此间甚至有了几句短暂的友好交谈。

      云峤和林洵刻意留在最后,等其他人都离开后,才一前一后走出议事厅。宽阔冰冷的走廊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清晰而平稳的脚步声,在高大的穹顶下产生轻微的回音。

      走出一段距离,云峤忽然开口:“感觉如何?”

      林洵微微侧头,看向前方云峤挺拔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蕴藏已久的沉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我之前……从来不知道政令推行可以如此顺畅。”

      他回想起初来时在会议上的孤立无援、在基层遇到的软钉子、那些需要绞尽脑汁才能迂回推进的方案,与今日会议上的场景相比,简直恍如隔世。

      “人心齐,泰山移。”云峤目视前方,语气也带了几分轻松,“利益一致,远比强制命令,更具驱动力。”

      正当此时,云峤的个人终端发出极轻微的震动。他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是扎龙从魄山边境直接发来的最高加密等级简报。

      林洵也随之停下,注意到云峤神色微凝,但很快又松弛下来。

      似乎不是坏消息。

      云峤快速浏览完毕,将那薄薄的加密光屏递向林洵。

      简报内容简洁。根据高精度浊气实时监测预警网络持续传回的数据分析,近期魄山边境沿线浊气异动频率、强度及范围均呈现显著且稳定的下降趋势。

      结合墨河、寒月等人构建的能量模型进行推演,初步判断渊蚀带的浊气活跃度即将进入一个周期性的萎缩期,持续时间预计至少有三到六个月,甚至可能更长。在此期间,魄山边境一线所承受的直接压力将大幅减轻。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的一股强劲的东风,恰到好处地吹散了长久以来笼罩在云边未来发展蓝图之上的最大阴霾——守边与发展的尖锐矛盾。

      最大的外部威胁暂时性缓解,内部力量初步整合完毕,发展的共识已然达成。

      云峤和林洵对视一眼,无需多言,都从对方深邃的眼眸中看到了同样的判断——时间紧迫,要赶紧抓住这巨大的机遇。

      “窗口期不会太长。”云峤收回光屏,沉声说道:“必须牢牢抓住。这正是我们主动出击、走向域外市场的最佳时机。”

      林洵迅速反应过来,思路清晰,“边境压力减小,我们两人同时率队离域的风险也在可控范围内。我建议,立刻组建一个规格足够的云边经贸代表团,亲自赴域外进行洽谈。这不仅是去谈生意、拉投资、引技术,更是要带我们本地这些最核心的干部出去,亲眼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直观感受一下先进的技术水平和商业模式,彻底打思维的局限。”

      云峤颔首:“更重要的是,让代表团里那些心里或许还存有疑虑,抱着旧有观念和路径依赖不放的人,亲自去感受一下差距所在,亲眼见证机遇何在。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从心底里彻底转变思想,心悦诚服。”

      他所指的,显然是那些如同高振峰一般依旧固守陈旧模式,对革新持保守甚至抵触态度的中层干部。这次域外之行将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那就这么定了。”林洵感到一股充满希望和力量的激流在胸中涌动,驱散了连日奔波的疲惫,“我尽快敲定名单,组建云边经贸代表团,赴域外招商引资。第一站就去光林域,可以吗?”

      那里有林语精密这样的合作伙伴,技术先进,合作已有基础,是最理想的起点。

      目标已然明确,前路虽依旧挑战重重,但此刻云边上下前所未有地同心同德,内部阻力降至最低,外部环境迎来难得的缓和期。

      冰封的河流已然破开,积蓄已久的力量开始奔涌,浩荡之势,初现端倪。

      然而,一个现实问题摆在他们面前。

      云峤与林洵,云边最高行政与监察长官同时离域,时间可能长达数周甚至更久,域内虽初步达成共识,但难保不会有人趁机生事。

      高振峰那样心思难测的岳老旧部,以及某些可能依旧心怀不满的五族势力,都需要强有力的震慑。

      思忖良久,云峤心中有了一个人选。他再次接通了与扎龙的加密通讯。

      光屏上,扎龙刚结束一轮边境巡查,脸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

      “什么事?”

      云峤单刀直入,没有废话:“我和林洵外出一段时间,这边需要有人看场子。你暂时离开魄山前线,坐镇域政府,在我们外出期间代行部分域长职权,尤其是稳住军方并威慑不安分的人。”

      听到云峤打算,这位魄山统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浓眉倒竖,脾气大发。

      “什么?让老子去坐办公室?”

      扎龙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嫌弃:“云峤,云域长,我是个粗人,就会带兵打仗,守边境我在行,可那些文书往来、人事协调、话里藏针的玩意儿,我搞不来!好不容易不用天天提着脑袋巡逻了,你让我去受这种罪?你说的是人话?”

      他气得在原地踱了两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云峤静静地听着他发泄,没有打断,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直到扎龙的音量稍微降下来,才平静地开口:“正因为是你扎龙,魄山统领,军权在握,战功赫赫,才无人敢轻视。你不需要去搞懂那些弯绕,你只需要坐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一种震慑。稳住大局即可,具体事务自有副手和各部门按流程处理。”

      他顿了顿,看着屏幕那端依旧气哼哼的老部下,语气里带上了一点私人情绪,不再那么公事公办:“扎龙,云边现在刚刚看到一点不一样的希望。这次出去很重要。家里必须绝对安稳。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最后那句话,很轻,却重重地砸在了扎龙心上。

      扎龙猛地停下脚步,瞪着屏幕里的云峤。他熟悉域长那副有距离感的模样,也熟悉云峤在积蓄力量时扮猪吃老虎的种种故作姿态,却极少从他口中听到这种直白的请求。那过分完美的面具下,似乎正努力挣扎着透出一点属于人性的微光。

      这丝光亮,比任何命令都更有力。

      扎龙胸中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粗硬的短发,叹了几口气,像是跟谁较劲似的,最终狠狠一跺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行了,知道了!老子……我替你守着!但说好了,就你们出去这段时间,多一天也不行!还有你那些破文件别想让我批!”

      云峤颔首,像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嗯。有劳。”

      通讯结束,扎龙对着空无一人的指挥所又低骂了几句,才泄愤似的抓起水壶灌了一大口。

      冷静下来后,一种更深层的忧虑浮上心头。

      他是粗人,但不傻。他看得出云峤状态比前些年好了些,但那种好,似乎过于紧绷,像是用更强的外力硬生生压住了,而非真正的纾解。

      对云峤来说,这次出行看似是机遇,又何尝不是另一重巨大的压力?他那种硬扛的性子……

      犹豫再三,扎龙做了一件他觉得自己大概疯了才会做的事——他绕开了所有官方渠道,通过一条极其隐秘的私人线路,联系上了林洵。

      当林洵的加密通讯器显示出扎龙的标识时,他颇为意外。接通后,扎龙那边背景安静,声音压得极低,完全没有往日的洪亮,甚至带着点别扭和迟疑。

      “有件事,得私下跟你说。”扎龙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显得有些沉闷,“云峤他……唉,我嘴笨,说不清。但你这次跟他出去,多留意着点他。不是身体,是……别的方面。”

      林洵心头一紧:“扎龙统领,请明示。”

      扎龙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语言:“他压力太大,很多年了。有时候,感觉不像个活人。以前岳老在的时候,还能稍微……现在……”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你去潦泽湖心寨,私下找一趟大祭司玉温。就说是我让你去的。有些关于云峤旧事和他稳住状态的方法,玉温祭司更清楚。你知道了,心里有个数,路上也好应对。”

      这没头没尾的话,却让林洵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想起云峤偶尔流露出的极致疲惫,想起他那过于虚无的平静,想起玉温祭司那句“天神赐潦泽族驭水之能,是恩泽,亦是枷锁”。

      “我明白了。谢谢您,扎龙统领。”林洵郑重道。

      利用代表团出发前最后的筹备间隙,林洵以核查潦泽文旅数据为由,去了一趟潦泽湖心寨,单独拜见了大祭司玉温。

      在那间弥漫着清苦药草和陈木气息的木楼里,玉温听完林洵的来意,苍老明澈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悯与了然。

      他沉默良久,才缓缓道:“那孩子,他借助了神树之力。”他指了指火塘上煨着的小陶壶,“一种极其霸道的安抚力量,能强行镇压灵脉中的躁狂,加固心防,让他维持住绝对的冷静。但,如同用巨石堵住奔流的江河,水无路可走,只能在堤坝下熬成滚油,越积越深,越压越危险。他饮鸩止渴,只镇表症,不除病根。日子久了,恐反噬自身,要么彻底冰封枯竭,要么……一朝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林洵听得手心发凉:“没有别的办法吗?”

      “外力终是辅助。根子在于他自身。”玉温摇摇头,“他需要学会自己接受情绪,梳理情绪,而不是一味畏惧和抗拒。但这需要时间,需要契机,也许还需要一个,能让他愿意稍微放松,打开那层坚硬外壳的人。”

      他轻轻叹了口气,“孩子,你此次与他同行,或许是个机会。多看着他点,在他撑不住的时候,提醒他,人是可以脆弱的,情绪是需要出口的,失控不是罪孽。”

      临别前,玉温从一个古朴的木匣中取出几片深褐色、形似龙鳞的干枯叶片,用干净的软布包好,递给林洵:“这是神树之力所凝的叶片。若他途中确有难以支撑的迹象,可取一片,依我教你之法释出力量,能暂缓危机。但切记,此物不可久恃,根本之道,还在于他自己。”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光林域的精灵族,与他们那棵古老的母树联系紧密,或许他们对这类自然之力有更深的了解,甚至可能有温和替代或疏导之法。你不妨留心探询。”

      林洵紧紧握住那包蕴含着强大却危险力量的叶片,郑重地向玉温行礼:“多谢祭司指点。我记下了。”

      离开潦泽湖心寨时,林洵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

      云峤的情况比他想象的更严峻。

      而此次域外之行,除了明面上的招商引资,似乎又肩负了一项更为隐秘而重要的使命——为云峤,也为云边的未来,寻找一条真正的解封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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