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共白头》春日晞

16、第15章回家

　　陆拾牵着马在大道上来来走了两圈，再用砍来的树枝扫过扔在一旁草丛里，骑上马没作掩饰的重重往小路而去。

　　“吁！”

　　一群人浩浩荡荡停在大道脚印前，为首那人下马查看。

　　一人拿着草堆里半截树枝走过来:“大人。”那位大人看了一眼后上马拉住缰绳。

　　没一会儿，又一人过来半跪抱拳道:“大人，庙里没人，火炭尚有余温。”

　　“两个人去大道。”说完就纵马飞快朝小路冲去。

　　雨不知道还在下没有，林子里感受不到，时七带着苏雪一直在跑，不敢松懈，树桠和草上积蓄的水大片大片往两人脸上身上落，头发湿成一缕一缕贴在脖颈额头上，没人去管。

　　不知道跑了多久，腿脚都已麻木，他们在一处矮草遮掩的小坡上停下来，已经在林子深处了。

　　拧干衣服的水，苏雪泄气般直接摊在地上，太累了。时七坐在她旁边一言不发，拧完衣服拧头发。

　　苏雪知道他是在担心陆拾，可现在情况不明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拍了下时七的肩安慰道:“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在这儿乖乖等他回来。”

　　一滴水从时七额角滑下，苏雪看见扯过时七袖子擦走，“别担心。”

　　“先吃点东西吧。”苏雪打开包袱递过去一个湿湿的大饼，“跑了这么久，我们要保存体力，别拖陆拾后腿。”

　　时七接过，没立即开吃而是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苏雪。

　　“还有的”苏雪赶紧说，“我给陆拾留着呢。”

　　时七摇摇头，“姐姐你不吃吗？”

　　苏雪稍显错愕，没等她反应过来，手上已经被塞了半张饼。

　　“保存体力。”时七说完便对着剩下的半张饼大快朵颐起来，追了一天人又跑了一晚上，他确实饿了。

　　陆拾驾着马一路往前跑，他能感觉到后面穷追不舍，知道用不了多久就会追上。

　　观察着沿路的环境，他有意识的不断刺激马儿奔跑极限，直到发现合适的地势。

　　他伏低身子找准时机，侧身一翻砸进小路旁的林子里，顺着地势整个人飞速往下滚，他张开双手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滚了好远才止住势头。

　　寻了处枝叶茂密的位置扒着，仔细观察着外面的动静，静静的等着。

　　没过多久，密集紧凑的马蹄声纷至沓来，陆拾立即压下身子和地面相贴，呼吸都不敢有，一动不动，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麻溜爬起，趁他们去追马是时间，飞快钻进了林子。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苏雪和时七冷的不行，迟迟等不到陆拾心焦气躁。

　　“咕！咕咕！”

　　之前苏雪遇到过的鸟又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怪叫起来，渗人又烦人，在偌大的密林里环绕回响。

　　这次更是得寸进尺，像知道苏雪烦它反而跑的离他们更近。

　　时七倏地惊起，苏雪以为他也烦那鸟叫，好声好气劝道:“没事没事哈，我们不和那破鸟一般见识。”

　　“等我们出去之后，一定打几十只这种破鸟来拔毛、开膛，清蒸！爆炒！油炸！”

　　“是他！”时七惊喜道。

　　苏雪环视四周，怀疑他是中邪了，鬼影都没，是什么他?又不好苛责，苏雪只能告诉自己，他年纪小没经历过这种事，心绪不宁过于担心出现幻觉是很正常的。

　　正常的，正常的。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苏雪催眠自己。

　　还没等她想好词，激动的时七已经不由分说的拽着她就跑，踉跄着步子的苏雪被拖行了十几米。

　　“你冷静点，这哪里有人啊？！”苏雪崩溃的低喊。

　　“你听到了吗？”时七面带喜悦的问。

　　我没听到。

　　苏雪面如死灰:“听到什么？”

　　鬼叫?

　　“鸟叫”时七大喜过望，“那是我和他的暗号。”

　　伤的不轻。

　　时七解释道:“小时候我哭起来，他就学这种鸟叫吓我，后来我们出任务就会用这种方式报平安，我一听就是他。”

　　“真的?！”苏雪也更着激动起来，想到什么，她面有菜色又问一遍:“真的?”

　　那吓到她的破鸟……那清蒸爆炒油炸……

　　看苏雪神情古怪，时七以为她还是不信。

　　“咕！咕！咕咕咕！”

　　“咕咕！咕！咕咕！”

　　时七噘着嘴叫了两声，远处立刻传来回应，他朝苏雪挑眉。

　　“呵呵。”苏雪尴笑。

　　“我们快走吧！”时七拖着她继续穿梭。

　　“咕！”

　　“咕咕！”

　　昏暗的林子里隐约可见一个人影。

　　陆拾也看到了他们，跑过来:“他们估计已经发现马上没人，知道我们弃马投林了，我们直接往反方向穿。”

　　苏雪没敢问陆拾，你一把年纪支着一张帅脸，怎么能做到一本正经学鸟叫吓人的。

　　陆拾拿过苏雪手上的包袱，带着他们往反方向逃跑，速度很快，林子里也越来越亮。

　　对方人手虽多但也有限，在林子里犹如大海捞针。

　　他们跑了一夜，横穿了整片林子，期间躲过了三拨人，终于上了大道。

　　时七口哨一吹，没一会儿两匹马从大道上冲过来，“姐姐，骑马怎么样？”

　　苏雪还在喘气：“可以。”

　　“那你骑这匹”时七牵过马将缰绳放在苏雪手中，摸了摸马头:“乖乖，这是我好朋友，不准闹脾气啊，回去给你吃好的。”

　　说罢，将手伸出，已经上马的陆拾拉过，一用力时七就坐了上去，马儿开始踱步准备随时向前冲。

　　苏雪也不耽误，踩住马镫一翻，拉住缰绳，“驾！”

　　两马三人疾驰而去。

　　暖阳从东方升起，昨夜的雨水被照射蒸腾而起。骑到最近的城外，几人才停下，路边树叶干燥，偶有滴落。

　　“进城他们就不敢再追了。”陆拾拿了个水壶给苏雪问：“苏小姐接下来打算去哪？”

　　苏雪猛灌一大口水，去找云川哥哥已经不现实了，那些人不知道走没走，现在过去就是羊入虎口，恰好这是回云城的路，擦了擦嘴角:“回家吧。”

　　“回云城。”

　　时七惊讶:“姐姐家在云城啊？”

　　“对，要是你们无家可归了就来找我，我在云城随时恭候。”这一夜过去他们之间似乎有了友谊，少了防备。

　　明明是可以随意扔之的累赘，他们却还一直照顾着她，为她考虑。

　　“那你们接下来去哪？”

　　“我们啊，我们也要先回家。”时七说起来语气里都带着欣喜。

　　就连陆拾严肃了一晚上的脸都和缓下来。

　　看来，无论是谁，想到要回家都感到放松和期待的吧。

　　在驿站买了匹马，时七他们又送了苏雪一程才离去。

　　有缘再见！

　　***

　　天空中一只雄鹰拍打着有力的翅膀，背靠苍天掠过缕缕炊烟。

　　一个人赶了三天路，终于看到家的轮廓，路边草木都变的含情可爱起来。

　　苏雪牵着马走在街上脚步匆匆。

　　张婶王叔卖完肉在收摊、出城收粮食的农夫放下板车在喝水、几个玩的开心的孩童被娘亲找来揪着耳朵回家……

　　一切都这么熟悉，这么舒服，苏雪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吐息，云城的一切都好像干净些。

　　张婶:“小雪回来了？去哪玩了啊?”

　　“婶婶收摊了？生意不错嘛！”

　　“今日是要好些。”

　　苏雪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伯，今年收成好啊，这么结实一大袋！”

　　“这可不算好呢。”

　　“王婶你轻点拽啊，孩儿耳朵给扯掉了。”

　　“姐姐放心，我耳朵结实得很——啊啊啊啊，轻点轻点！”

　　“我看你是皮实，欠抽！——小雪回来了啊，你娘昨天还跟我念叨再不回来你院子里花都要谢完了，我看啊，估计是想你了，快回去吧。”

　　“好！”

　　苏雪步子迈得更大，看到门口两石墩子才停下，平复呼吸。

　　家就在眼前苏雪彻底卸下心来，忍不住设想如果没逃过被抓住了会怎样?

　　会惨死在荒林尸身腐烂还是会被抓回去严刑拷打受尽酷刑?云川哥哥找不到她怎么办？母亲等不到她了怎么办？

　　……后知后觉感到惊悚恐惧，后知后觉感到幸运。

　　劫后余生想必就是这种感觉吧，庆幸又后怕。

　　苏雪推开大门走了进去，眼尖的丫鬟一下就看见她，放下手中东西跑过来嘴里大喊“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小姐回来了！”嬷嬷急匆匆从外面进屋：“夫人，小姐回来了！”

　　苏母一听大喜，放下茶杯没等嬷嬷扶就急急忙忙朝外赶。

　　一堆人将苏雪包围。

　　“小姐吃饭没啊？”

　　“小姐怎么没坐马车回来啊！骑马这么累!”

　　“小姐骑了一天马，快快喝杯茶！”

　　“小姐……”

　　太多问题苏雪回不过来，接过茶喝了口抬眼看见匆匆赶来的母亲，立刻把手上的茶杯放下迎上去，围成一圈的大家赶紧让开一条路出来。

　　“娘！”苏雪冲过去抱住，往苏母肩头拱了拱：“我好想你啊！”

　　苏母也张开双手刚准备环住苏雪，却不想手上竟有个茶杯盖，顿时哭笑不得。

　　因为之前回来会提前传书信，大家早早就都整整齐齐挤在门口等着。

　　这次是临时起意，苏雪没来得及告诉家里一声，所以造就了现在的场面，苏母急得杯盖都忘了放，嬷嬷忍笑接过。

　　“累不累啊？”苏母拾帕轻轻给苏雪擦额间细汗，略带责怪的说：“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要回来啊，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你爱吃的糯米团子这时间也没得卖了！”

　　苏雪圈着母亲摇摇头，“不累。”

　　满带笑意的嘟嘟嘴：“这不是太想您了吗！再说也不用准备个啥，我回自己家还怕没地方睡吗？房间您定是给我留着还时时命人打扫的。”

　　“糯米团子今天没有了，明天后天总有吧！这次回来我可不走了的！以后想吃随时都可以去买，不怕吃不到！”

　　“你呀，尽会撒娇！”苏母曲起两个指节轻轻敲在苏雪头顶，“吃准了我拿你没办法是吧！”

　　一点都不疼，苏雪故作姿态捂住被敲的地方，歪着头闭上一只眼晃。

　　嬷嬷在旁捂嘴笑赶紧提醒没发现重点的苏母：“夫人，小姐说她不走了！”

　　“啊？当真？”苏母脸上又惊又喜，像是不敢相信的问。

　　“当真当真。”苏雪赶紧道，“事情差不多了了，玩也玩够了，出去这段时间想你想家的，不走了！”

　　“我就说那京都没啥好玩的！”苏母紧紧抓住苏雪手臂，“回家好，回家好”对着嬷嬷说完又对苏雪说。

　　回家好啊!

　　苏雪也感叹，沐浴完换上干净衣服躺在香香软软的床上，闻着熟悉舒适的熏香，桌上摆着她喜欢吃的各式点心和水果，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才适合她。

　　不知云川哥哥回京都没，好在当时为了以防万一她在花盆底下留了字条，云川哥哥看见字条定知道她没去找他便是回云城了。

　　苏雪想，真相由她来告知比太傅告知好多了，至少不会直面在选择中被舍弃。

　　简直心酸又可笑，一切的一切就是个大笑话，云川哥哥回来她不会让他再走了，他们不要再帮别人守这江山权势了。

　　他们该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