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购买蚀能产品》银玄镜

9、回归与谜题

　　沈希声猛地睁开眼，消毒水的气味冰冷地刺入鼻腔。
　　天花板的冷光灯管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与记忆中猩红的花轿、幽绿的河影疯狂重叠交错。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诉说着撕裂般的疲惫，脖颈上那一圈青紫的指痕仍在隐隐作痛，无声地证明着那场血色婚礼并非虚妄。
　　值夜班短暂的憩息，竟是通往那个诡异世界的裂隙。噩梦系统没有实现他的愿望，父母葬身火海的画面依旧灼烧着他的记忆——这意味着，那场无尽的恐怖轮回，才刚刚揭开序幕。
　　“叮铃——叮铃——！”
　　桌角的闹钟发出尖锐嘶鸣，将他从冰冷的回忆中拽回。八点整。他还有一台预约手术。
　　来不及梳理纷乱的思绪，沈希声用冷水泼了脸，水珠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滴落。镜中的男人面色苍白，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深处，燃着一种冷彻的清醒。他迅速披上白大褂，纯白的衣料拂过肌肤，像一层薄而坚韧的铠甲，将他与那个疯狂的世界暂时隔绝。

　　手术室内，冷白色的无影灯光倾泻而下，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近乎残酷。
　　镊尖精准地探入，小心翼翼地分离着已与指节血肉长死在一起的青铜戒圈。戒圈古老，纹路深处浸着暗沉的血渍和皮肉组织。沈希声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护士无声地为他拭去。
　　他的呼吸平稳，手腕没有一丝颤抖，仿佛昨夜经历生死搏杀的不是他，此刻剥离的不是一段被诅咒的契约，而只是一次精密寻常的组织分离。
　　“嗒。”
　　一声轻响，那枚缠绕着模糊血肉的青铜戒指，终于落入了冰冷的金属托盘。
　　“伤口需要时间愈合，可能会留下疤痕。定期换药，保持干燥。”沈希声的声音带着术后特有的微哑，却依旧冷静专业，他顿了顿，看向女孩泪眼婆娑的脸，补充道，“心情…尽量保持平静。真正的愈合，从心开始。”
　　女孩猛地抬起头，泪水决堤：“他不知道…我是自愿戴上的…我以为爱就需要证明…可后来，我只感觉到窒息和没完没了的猜疑…他也许没那么爱我…不如就这样断了吧......”
　　沈希声放下手术钳，目光透过金丝眼镜，落在女孩绝望的脸上，语气放缓了些许，带着一种能穿透迷雾的力度：“爱或许不需要如此痛苦的证明，摘下戒指也许你会感受到他的爱。”
　　女孩的哭声渐渐止息，眼底那点微弱的光芒，似乎亮了一些。

　　刚走出手术室，急诊科主任李鸣便匆匆赶来，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希声！真是多亏你了！最近这‘同心戒’剥离术突然增多，急诊这边都快炸了！还得是你出手，保住了咱们溯光外科的金字招牌！”
　　“学长过誉了，溯光人才济济，我可不敢居功。”沈希声语气平淡，目光却锐利起来，“寰宇科技的这款‘蚀能产品’，副作用似乎远超宣传。”
　　李鸣的笑容僵了一下，周遭的空气仿佛也凝滞了片刻。他刚要开口，便被一名护士打断：“沈主任，有位谢先生在您办公室等您。他的身份看起来很...特殊。”护士的表情有些微妙，暗示着来客的非同寻常。
　　谢？沈希声的心跳几不可察地漏了一拍。那个名字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沉寂的心底漾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道身影正背对着他，悠闲地打量着他书架上的专业文献。一身扎眼的黑色卫衣，蓬松的黑色碎发柔软地搭在额前，与周围严谨的学术氛围格格不入，像个误入禁地的少年。
　　听到开门声，那人转过身，手里正漫不经心地抛玩着沈希声放在桌上的名牌。
　　“沈医生？”谢映眼瞳在光线变换间流转着无辜又狡黠的微光，“这个称呼，很适合你。”
　　“谢先生的‘谢’，想必是寰宇科技的那个‘谢’吧？”沈希声脱下白大褂挂好，坐回自己的椅子，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性锋芒。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沈医生。”谢映笑得眉眼弯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仿佛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头衔。
　　“能在两小时内找到我，并且安然坐在我办公室里的人，身份非富即贵。”沈希声摘下眼镜，修长的手指用力揉按着酸胀的眉心，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直说吧，找我什么事？如果是为了怀表，恕我不能归还，那关系着我父母死亡的真相。”
　　“一块旧表而已。”谢映的语气轻描淡写，甚至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残忍，“人都死了，东西归谁，没那么重要。”他话锋一转，忽然向前一步，双手撑在沈希声的办公桌上，身体微微前倾，黑色的眼眸里沉淀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沉重的认真：“我是来正式邀请你组队的。”
　　沈希声重新戴上眼镜，冰冷的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审慎：“理由？我们刚从一个副本里‘合作’出来。”
　　“你应该也感觉到了，那个‘噩梦系统’，绝不仅仅是实现愿望那么简单。我们都被拖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里。”谢映的声音压低，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我们需要彼此的信息和能力，才能活下去，才能挖出背后的真相！你不想知道你父母死亡的真正原因吗？”
　　“蚀能产品的危害，你们寰宇心知肚明，对吗？”沈希声直视着他，问题像手术刀一样精准递出，“‘蚀能实验’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你母亲和我父亲，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的死是否和这个实验有关？”
　　谢映沉默了片刻，窗外的光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被沉重往事打磨过的平静：“你父亲是前任星洲市长沈青山。我母亲，是初代‘蚀能’核心研究员苏沁。他们都死于16年前。谢擎渊封锁了几乎所有消息，我查不到关键。但我确定，我父母的死和蚀能实验的失控有关。”
　　他顿了顿，眼底那抹被刻意稀释过的悲伤，依旧泄露出一丝痕迹：“而这个充满蚀能波动的系统，是两年前突然出现的……它是我目前能找到的，最接近真相的线索。谢擎渊是杀害我父母的元凶。我要复仇。”
　　“可他……不是你爷爷吗？”沈希声感到一丝寒意沿着脊椎爬升。
　　“豪门望族，最不缺的就是血脉和后裔。”谢映扯出一个冰冷的、毫无暖意的笑容，“我父亲，一个只懂埋头实验室的‘书呆子’，从来就不在继承人的名单上。我能活到现在，全靠几位纨绔哥哥‘衬托’。” 这自嘲背后，是难以想象的残酷。
　　一瞬间，沈希声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谢映那头看起来格外柔软的黑发。这个动作自然得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能感受到对方平静话语下深藏的孤寂与痛楚，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支配了他的行动。
　　然后，他拿起那张泛着微光的“组队契约”，推到谢映面前，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这个，具体怎么用？”
　　在他指尖触碰到发丝的瞬间，谢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一股陌生的、酥麻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撞入心口，让他几乎贪恋那短暂得可怜的触碰。8八岁之后他从未被人如此安抚过。
　　谢映迅速收敛心神，拿出自己的那张契约，轻轻覆盖在沈希声的契约之上。
　　然后，他伸出手，坚定地包裹住沈希声微凉的手指，引导着两人的手共同按在那叠合的契约之上。
　　“这样。”
　　他的手掌比沈希声的略大一圈，指节修长，带着灼人的温度，几乎将沈希声的手完全笼络其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掌控力，却又奇异地令人安心。
　　下一秒，夺目的金色光芒自契约交汇处迸发，如水纹般瞬间流淌过两人全身，旋即没入体内，消失不见。一种无形的、坚实的链接感在两人之间建立。
　　“看，系统的力量能在现实世界生效。”谢映松开手，退后半步，又恢复了那副纯粹无害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刻的沉重与灼热只是幻觉，“这下你总该信我了吧？”
　　沈希声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滚烫的体温和薄茧的触感。他无奈地笑了笑，低声说：“我从未怀疑过你。”
　　这时，谢映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跃的“二姐”二字让他脸色微变。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死般接通了电话。
　　“谢映！你又死哪儿去了？！还想不想在寰宇混了？！”一个极具穿透力的暴躁女声瞬间冲出听筒。
　　谢映立刻将手机拿远，瞬间切换成一种气若游丝、可怜巴巴的语调：“二姐……我，我有点不舒服，在医院呢……看完医生马上回去，保证不耽误下午的会……”
　　沈希声看着他这无缝切换、精湛无比的演技，忍不住扶额叹息。他开始深刻反思，决定相信这个小骗子，恐怕是自己人生中最不理智、却又无法回头的决定。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
　　宋季从一场溺毙般窒息的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睡衣。梦里，他变成了布满鳞片的怪物，拖着一条扭曲的腿，执着于用古老邪恶的仪式杀死背叛他的新娘……那个梦真实得可怕，仿佛是他近日心中疯狂滋长的猜忌与自卑的扭曲投影。
　　他下意识地摩挲手指，却摸了个空！
　　那枚如同诅咒般的青铜戒指，竟毫无征兆地脱落了，冰冷地躺在地板上。
　　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他！小雅！她是不是……
　　一个念头清晰地撞入脑海：他不能失去她。那些猜疑和自卑，在可能彻底失去她的恐惧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他必须立刻找到她！他要告诉她，他错了。爱不需要被证明，更不需要被束缚。
　　宋季发疯般冲往溯光医院。
　　沈希声送谢映离开时，医院走廊里比往常喧闹许多。许多人围在一间病房门口，脸上带着善意的、鼓励的微笑。
　　他们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男孩，捧着一大束盛放的、如同凝聚了阳光的向日葵，正紧张地对着病床上的女孩说着什么。女孩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眼中却已有了光。
　　“小雅，是我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不需要戒指，不需要证明……我只相信你，只相信我的心。”
　　在周围人群低低的欢呼和祝福声中，两人紧紧相拥。
　　沈希声和谢映站在人群之外，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经历了副本中的诡谲与残酷，眼前这平凡而真挚的一幕，仿佛带着某种柔软的温度，短暂地熨平了灵魂深处的褶皱。
　　谢映忽然侧过头，看向沈希声被阳光勾勒出柔和轮廓的侧脸，轻声问：
　　“下一个副本，或许很快就要开始了。准备好了吗，我的队友？”
　　阳光透过玻璃窗，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悄然交叠在一起，仿佛一个不可分割的、命运与共的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