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购买蚀能产品》银玄镜

10、药引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钻进鼻腔，却又被另一种更令人作呕的、仿佛陈年草药混合着腐败物熬煮后的酸涩苦味强行覆盖。
　　这味道黏腻湿冷，像一层无形的、肮脏的膏药，牢牢贴附在每一寸暴露的皮肤上，企图钻入毛孔，带来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
　　沈希声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强压下胃里翻涌的不适感。刚从相对“原始”的山村副本脱离，骤然回归现代医院环境，却没想到是这般诡异光景。
　　未等他细看，那冰冷彻骨、毫无感情起伏的机械音再次精准地敲击在他的鼓膜上，不，是直接烙印进脑海：
　　“监测到周围有高强度噩梦波动……正在载入噩梦副本：《药引》……”
　　“生存核心：解析规则，规避死亡，寻找‘宿主’，解除其执念……”
　　“玩家身份载入：患者。能力确认：共感·疗愈（初级）。副本内收集‘银曜石’或‘金流晶’可升级能力……”
　　“祝您……存活。”
　　最后两个字，仿佛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
　　沈希声猛地睁开眼。
　　一座老式医院破败不堪的挂号大厅映入眼帘。光线极其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身后那两扇洞开的、仿佛巨兽嘴巴的大门。
　　但那光线并非照亮，反而像探照灯般刺入浓稠的黑暗，将其切割成更多挣扎扭动的、活物触须般的诡异碎影，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新人们惊恐的哭喊、尖叫和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空旷高挑的大厅里碰撞、回荡、放大，制造出令人心慌意乱的噪音背景墙。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被左手边导诊台后的身影吸引——
　　那是一位护士。
　　她脸上挂着标准到堪称恐怖的僵硬微笑，嘴角弧度像是用最精密的仪器计算过后刻画上去的，不多不少，整整露出八颗牙齿，白的晃眼。
　　然而，那双眼睛却空洞无物，没有焦距，更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情绪波动，仿佛只是两颗打磨光滑的玻璃珠，冷漠地镶嵌在脸上，对眼前的混乱与绝望视若无睹。
　　一只微暖的手无声地、带着试探性地轻轻搭上沈希声冰冷的手腕。
　　谢映不知何时已如同鬼魅般贴近他身侧，身体若有似无地与他挨蹭着，传递过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热度。
　　他用眼神示意沈希声看向护士身后——
　　一面陈旧却依旧能看出昔日奢华的鎏金匾额高悬其上，上面几行字迹竟如初凝的鲜血般刺目猩红，仿佛还在缓缓流动：
　　“一、医者问脉，病者需诚。”
　　“二、良药苦口，需全部饮之，不得遗洒。”
　　“三、信任乃疗愈之始，请献诚于院。”
　　“这他妈是什么狗屁规矩？”一个顶着夺目绛红色卷发高马尾的女孩毫不忌讳地大声念出来，语气里满是桀骜不驯的不屑。
　　她双手戴着一双看起来材质特殊、颇具高级感的黑色露指手套，抬手挥动时，手腕至小臂处隐约露出几道不自然的、极淡的暗银色流线型纹路，一闪即逝。
　　她的淡定让她看起来绝非初次涉足此地。
　　“可能是能立刻要你命的东西。”谢映的视线懒洋洋地掠过阮绡红，在她那覆着流畅肌肉、暗藏玄机的手臂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细针，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嘈杂，直刺每个人的耳膜。
　　这句话像是一把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破了空气中最后一丝侥幸与伪装的镇定。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顿时响亮起来，如同潮水般蔓延开。
　　“大家别慌！冷静！都冷静一点！”一个名叫孙齐的男人适时站了出来，声音刻意保持着一种经历过风浪的镇定，“这很可能就是关键的‘死亡规则’！只要我们不违反就没事！相信我，我已经成功经历过三次副本了，有经验的！愿意相信我的，可以跟着我和我的队友——方泽成，小萱。我们会尽量保护大家！”
　　他的安抚像一针微弱的镇静剂，暂时起到了一些效果，几个慌乱的新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向他靠拢。
　　就在这时，那把甜腻到发齁、仿佛糖精过量兑水的嗓音毫无征兆地在众人身后极近处响起：
　　“请各位新来的病人，随我来问脉。”
　　是那个导诊台的护士！
　　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沈希声瞳孔骤然紧缩，目光飞快地扫过她尖细的鞋跟和脚下冷硬的、甚至有些灰尘的石灰地面——走过来，竟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顺着脊椎窜升而上，他的手心不受控制地沁出冷汗。
　　众人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木偶，在一片死寂中，茫然又恐惧地跟着那位步履平滑的护士走向大厅深处更加幽暗的走廊。
　　越往里走，现代医院的表象越发稀薄、剥落。
　　青砖灰瓦逐渐取代了雪白墙皮，腐朽的木制窗棂歪斜着，屋檐下悬挂着褪色破损的黄色符箓和摇摇欲坠的破旧红灯笼，烛火在灯笼内幽幽跳动，投下晃动不安的光影。
　　空气中原有的消毒水味几乎被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中药苦味彻底覆盖，但这苦味中，又顽固地、阴魂不散地掺杂着一股纸钱烧焦后的灰烬气息，两种味道混合，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嗅觉体验。
　　走廊两侧并非寻常病房，而是一间间挂着厚重白色门帘的狭窄隔间，森然排列，一眼望不到头。
　　门帘质地粗糙，微微晃动时，像极了一座座灵堂前垂落的挽幡。
　　其中一间隔间外已排起一支沉默而恐惧的队伍。护士倏然停步，平滑地转过身，脸上那凝固的、如同面具般的微笑从未改变：“请在此排队等候。护士长会为诸位一一问脉。”
　　沈希声透过门帘的缝隙望向隔间内部，光线昏暗逼仄。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所谓的“护士长”吸引——同样的僵硬笑容，同样的空洞玻璃珠眼珠，正以一种非人的、机械般的精准，搭在一位病人枯瘦的手腕上。
　　那动作不像是在号脉，更像是在探测一件物品是否有用的脉搏，冰冷得令人胆寒。
　　他下意识地伸手，精准地攥住了身旁谢映的手腕。指尖冰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带着细微的颤抖。谢映的手腕温暖而稳定，皮肤下有力跳动脉搏让他绷紧的神经稍缓。
　　他刻意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确保只有谢映能听见：“这些人…完全像设定好的傀儡。规则模糊，必须尽快验证死亡规则的具体触发条件。”
　　谢映自然地反手一扣，温热的手指穿过沈希声的指缝，与他冰冷的手指紧紧交握，用力地捏了一下，仿佛在传递力量和默契。
　　“嗯。”他眉头微蹙低声回应，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恰在此时，一位刚从隔间里出来的老婆婆颤巍巍地走过队伍，她佝偻着背，不住咳嗽，无人留意。
　　沈希声眼神一凝，立刻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胳膊，语气温和而关切：“婆婆，您没事吧？您住哪间房？我送您回去。”
　　他医生的本能在此刻压倒了对环境的恐惧。
　　“人老啦，不中用了…在这院里耗了这么久，病也没见好…咳咳…”老人混浊的眼珠迟钝地转了转，枯瘦如鸡爪的手却异常有力，紧紧抓住沈希声白皙的胳膊，像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
　　谢映漆黑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立刻上前一步，看似乖巧地扶住老人另一侧，语气切换得毫无滞涩，充满了毫无破绽的纯粹与担忧，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哭腔：“婆婆，您得的是什么病呀？这么难治？听起来好可怕…我和我哥哥刚来，好害怕…”
　　他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地用身体隔开了老人过于用力的手和沈希声的胳膊。
　　“查不出哟…整天灌那些苦药汤子…又黑又苦，也不知老婆子我还能不能熬出头…”她边走边叹，混浊的目光却似有若无地在两人出色的容貌上扫过，“你们是今天新来的吧？那药…可难喝了，每次喝完都想吐…但记住，千万、千万别让护士看见你吐出来，不然…要倒大霉的！”
　　谢映立刻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害怕模样，漂亮的大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水雾，盛满了小动物般的无助：“婆婆…我、我身体也不好，最怕吃药了，这医院看着这么旧，不会把我治坏吧？您一定要帮帮我们…”
　　“如果我孙子还活着，应该也像你这般大了…也会这么哄我开心…”老婆婆浑浊的眼球里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只剩下全然的麻木。
　　她颤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的手，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块黝黑的、似乎有些年头的磁铁，硬塞进谢映手里，“婆婆帮不了太多…你们心善，这个… 或许…或许能帮上点忙…拿着吧…”
　　“谢谢婆婆！能做你的孙子一定很幸福！”谢映嘴角极轻微地扬了一下，那弧度快得如同错觉，又被迅速压下去，脸上依旧是那副感激涕零、无比真诚的的表情，甚至反手用力地、‘依赖’地回握了一下老人枯槁的手。
　　将老人送回病房后，谢映把玩着那块似乎比刚才更显小巧趁手的磁铁，眉梢微挑，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狡黠的得意看向沈希声，仿佛在等待夸奖，“怎么样？那个老婆婆能在这种地方活那么久，肯定有她的方法和信息。”
　　沈希声看着他那张极具欺骗性的、此刻写满“快夸我”的脸，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微闪，客观评价道：“骗术精湛，情感丰沛，值得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语气虽淡，却并无真正的指责，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谢映像是被这罕见的、带着调侃的认可取悦了，眼底的笑意真实了几分，刚想再说什么——
　　“啊——！！！我不要！放开我！放开！！”
　　一声撕心裂肺到完全变调的、饱含极致恐惧的尖叫猛地撕裂了走廊原本病态的沉寂！
　　两人脸色骤然一变，瞬间收起所有轻松神色，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迅速冲向声音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