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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火灾心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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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早上,练习的时间莫名提前了。严九龄依旧板着一张死人脸,冰冷地发布今日的任务:“今天排练第四折《御封仙音》,亦是最后一折。所有人务必倾尽全力,将戏唱至圆满,展现出你们最好的状态。”
“今天这老头的话比平时多。”谢映悄悄靠近沈希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懒洋洋地调侃。
沈希声却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预感,他眼神复杂地看了谢映一眼,低声道:“最好别出事。”
谢映敏锐地察觉出沈希声的异样,立刻用他毛茸茸的脑袋讨好般蹭了蹭沈希声的脖颈,声音软糯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会保护哥哥的。”
沈希声慌乱的心跳,在谢映这近乎蛮横的抚慰中,竟奇迹般地渐渐平抚。
然而天不遂人愿,排练中途,一声极度惊恐的尖叫骤然划破了梨园虚假的平静!
“着火了!化妆间着火了!”
浓烟率先从化妆间的门窗缝隙中滚滚涌出,带着布料与木头燃烧的刺鼻气味。紧接着,明火窜起,贪婪地舔舐着木质结构和里面堆积如山的戏服,火势蔓延得极快,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混乱瞬间爆发!学徒们惊慌失措,有的尖叫着跑开,有的则下意识地去找水桶试图救火。场面一时间人仰马翻,呼喊声、泼水声、燃烧声混杂在一起。
然而,在这片沸腾的混乱中,沈希声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惨白如纸,看不到一丝血色。
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手指冰凉彻骨。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瞳孔放大,倒映着跳跃肆虐的火苗,仿佛看到了远比眼前更可怕的炼狱景象。
“不……不要……不能……”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几乎听不清的呓语,呼吸变得极其急促而浅薄,像是即将窒息。他下意识地向后退缩,仿佛那蔓延的火舌是活物,要将他连同记忆一起吞噬。
父母那焦黑至无法辨认的尸体的画面,再次疯狂地攻击着他的大脑。那不仅仅是记忆,是刻在灵魂最深处的创伤,在此刻被火光和焦味完全引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荡然无存,此刻的他,脆弱得像一个骤然失去一切庇护的孩子。
谢映原本在冷静观察火势的起源,他想向前探查却发现沈希声没有跟上。一回头,就看到他金丝眼镜后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已经染上惊惧的红晕,整个人摇摇欲坠。谢映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
平日里纯良无辜的面具瞬间碎裂,一种近乎野蛮的暴怒和保护欲瞬间冲垮了所有其他念头。他不能容忍任何东西——哪怕是虚无的恐惧——这样伤害沈希声。
“沈希声!”谢映一把抓住他冰冷颤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捏碎他的腕骨,试图用疼痛将他从可怕的回忆中拉回现实。“看着我!那已经过去了!”
沈希声眼神涣散,似乎完全听不进他的话,只是本能地想要挣脱,想要逃离这片灼热的地狱。
谢映眉头紧锁,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慌急,干脆用力把沈希声猛地按进自己怀里,像是要把那剧烈颤抖的身躯彻底嵌进自己骨血里,隔绝一切伤害。
他一只手紧紧环住沈希声的背,另一只手强硬地抚上他后脑,将他的脸按在自己肩头,声音低沉而急切地在他耳边重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
“别怕,我在。火快灭了,没事了,声声,看着我,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强硬,那不是温柔的抚慰,而是一种急于确认对方存在急于驱散其恐惧的安全标记。他对一切引发沈希声恐惧的根源,生出一种无名暴戾的怒火。
在那片灼热的地狱回忆里,谢映坚实的心跳声和怀抱的温度,以及那一声陌生的“声声”,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闸,强行阻断了他坠向深渊的趋势。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蛮横而有效的安抚。他本能地抓住这份安全感,无暇去思考来源是否危险。攥紧谢映衣襟的手指,骨节泛白,泄露的是最原始的恐惧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本能。
理智回笼,他意识到自己正紧紧蜷缩在谢映怀里,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陌生的慌乱和失控。身体下意识地有了微弱的想要推拒的力道。
谢映感受到这股力道,反而把他箍得更紧,声音喑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偏执的承诺:“沈希声,我不允许任何东西伤害你,哪怕是你的心魔,也不行。”
那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守护。沈希声停止了挣扎,一种掺杂着安心却又窘迫和茫然无措的情绪包裹了他。十多年来的孤寂仿佛被凿开了一道细缝,透进一丝他还不懂如何应对的光。
跳动的火光将两人紧密相拥的侧影投在焦黑的地面上,扭曲拉长,如同狂舞的鬼魅。周围是救火后的狼藉和人群渐渐散去的嘈杂背景音,但这些仿佛都退得很远,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以及那份在毁灭性恐惧中滋生出的复杂而脆弱的依存。
火势最终被扑灭,化妆间已沦为一片狼藉的废墟,焦黑的木料与灰烬混杂,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
沈希声已恢复了往日冷静自持的精英模样,与众人一同沉默地清理着现场残骸。谢映目光锐利,瞥见一堆烧焦的木头和灰烬下,似乎压着一点异样的颜色。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浮灰。那是一小片未被烧尽的纸条,边缘焦黑卷曲,但中间部分字迹还清晰可辨。上面是某种记录的残片:
“犬子顽劣,痴迷贱业,望先生垂怜我们二老,将润喉糖交给云莺,务必阻止他登台。”
纸条旁,还有一小片被烈火灼烧得卷曲变形,但依稀可辨的彩色玻璃纸——与云莺经常含服以及小笙递来的那枚润喉糖的包装纸一模一样。
犬子……阻止登台……糖纸……
所有线索如同闪电般在脑中串联,拼图的最后一块轰然归位。
沈希声倒吸一口凉气,声音低沉却清晰:“原来如此…毁掉云莺嗓子的,正是他的亲生父母。他们假借他人之手,送去了那瓶毒糖。”
“这父母也太恶毒了!”阮绡红脱口而出,眉宇间满是嫌恶,“怪不得昨晚梁老板不愿给他父亲治病,换我我也不愿!”
“世上太多父母,总以‘为你好’之名,行控制与毁灭之实。”林钟语气沉郁,带着一丝物伤其类的悲凉。
“有谁能体会,梦想被最亲近之人亲手碾碎时,那份蚀骨的恨意与绝望……”沈希声喃喃自语,仿佛能穿透时空感受到那份无力与悲恸,“断送他一切的,是他的至亲。他该是何等的愤怒,又何等的…无力。”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共感的情绪中抽离,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今晚,我们必须去直面梁老板,终结这个由痛苦执念构筑的噩梦。”
众人皆点头,空气中弥漫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然而,小笙的到来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数。
他面无表情地通知:因火灾意外,今晚的演出取消。
四人愣在原地,这个意外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要不…我们出去找梁老板?”阮绡红试探着指向月亮门外的“现实”世界。
别无他法,三人同意。多滞留一刻,便多一分未知的风险。
当他们再次踏出梨园大门,试图重返那个“现实”时,却猛地撞上一道无形却坚韧的屏障!
阮绡红试图强行穿越,一股强烈的精神刺痛与□□几近被撕裂的排斥感瞬间袭来,逼得她踉跄后退:“不行!外面…出不去了!”
“看来,我们被彻底困在这里了。”谢映盯着那片看似寻常实则已坚不可摧的空间,眼神锐利如冰。
“梨园已经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噩梦空间,与‘现实’的通道被强行切断了。”沈希声冷静地分析,心却在下沉。
“看来我们都要死在这个无止境的循环里了。”谢映用近乎轻快的语调,说出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喂!你是不是系统的化身啊?没事总说这种吓死人的话!”阮绡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说不定呢。”谢映唇角一勾,露出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眼底却深不见底。
皎洁的月色洒下,照在四人身上,却只映出沉重的阴影。
第二天清晨。
催命的锣鼓点如同昨日一样准时响起。严九龄依旧板着脸,用那毫无波澜的冰冷声音宣布:“今日排练第四折《御封仙音》,亦是最后一折。所有人务必倾尽全力,将戏唱至圆满,展现出你们最好的状态。”
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他们竟然回到了刚刚经历过的“第四天”!
空气死寂,恐惧无声蔓延。在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沈希声率先开口,声音清晰却沉重:“先排练。记住,今天无论如何,绝不能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