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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宿主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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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魂的锣鼓点再次敲响,一声声,撞击在每个人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演出继续。每个人都在刀尖上跳舞,拼命复刻着记忆中的动作,神经绷紧至极限,汗水湿透重衣。
然而,恐怖依旧不期而至。
一个女孩在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侧幕屏风上仙女图案那裂开到耳根的嘴巴,心神俱震,唱错了一个音调——
舞台中央,一座精美的“假山”布景毫无征兆地从中裂开,深处并非木质支架,而是布满森白獠牙的巨口,瞬间将她吞噬!鲜血甚至来不及溅出,只有一声短促到几乎不存在的惨叫,以及令人牙酸的、骨骼被咀嚼碾碎的可怕声响!
地狱再次降临舞台!灯光疯狂闪烁,扭曲的噪音炸响!布景扭曲蠕动!
混乱中,沈希声疾声低唤:“谢映!”
谢映心领神会,数根近乎透明的丝线自他指尖无声流出,悄然缠绕上沈希声的指尖,沾染上细微的血珠,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疾速探向台下——最终,精准地缠上了那个空置座位旁,正欲起身隐入后台黑暗的西装男子的脚踝!
就在触碰的瞬间,沈希声如遭雷击!
通过血线媒介,一股强烈混乱甚至扭曲到极致的情绪洪流,如同高压水枪般狠狠冲入他的感知,几乎将他的意识冲垮!
那是两种截然相反却疯狂交织撕扯的极端情绪:
一边是几乎将自身也彻底淹没的绝望与不甘——对失去一切的恐惧,深陷泥潭无法挣脱的窒息憎恨;
而另一边,竟是……一种狂热到近乎癫狂的快感与满足!源自目睹他人在绝望失败中挣扎,最终毁灭的病态享受!
绝望与快感,痛苦与满足,如同两条剧毒的绞索,死死缠绕着发出者的灵魂,也通过这血线,狠狠灼伤了沈希声的神经。
他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呼吸一窒,猛地松开手,踉跄一步,被谢映及时伸手牢牢扶住腰侧。
“怎么了?”谢映急问,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他。
沈希声抬头,望向台下那片此刻空无一人的黑暗,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颤,低哑道:
“……是他。宿主是梁老板!”
“来不及细说了,明晚,我们必须跟他出去。”谢映盯着那空荡的座椅,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什么?宿主是梁老板?那我们这两天遭的罪算什么!”月光下,阮绡红惊讶地张大嘴,表情有几分滑稽的扭曲。
“算你体验生活,深入体验社畜的艰辛。”谢映一双桃花眼漾着明晃晃的嘲笑,语气却冷了几分。
“为什么断定是他?”林钟回过神,强压下震惊,沉声问道,思路依旧清晰。
“他的情绪是这片虚假中最浓烈和真实的,云莺的情绪反而单薄且矛盾,与NPC透露的信息对不上。”沈希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脑中残留的刺痛感,解释道,“跟踪他,或许能找到破局的关键。”
“确实诡异。而且你们发现没,云莺也吃了那糖,但他的嗓子没事。”林钟提出合理的疑虑。
“这也是最大的疑点。或许……是云莺不愿有人超越他?”沈希声未尽之语,众人皆已明了。超越云莺,在这个极致追崇云莺的地方,或许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就在这时,小笙再次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无视屋内凝重的气氛,将一颗一模一样的色彩刺眼的润喉糖放在谢映手中:“师傅说你今晚表现甚佳,这是赏你的润喉糖。”
“多谢师兄。”谢映瞬间换上无可挑剔的礼貌笑容,眼底却冰封万里,没有丝毫暖意。
小笙如同完成程序般转身离去。
屋内,四人无言对视。空气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棉被,死死压在每个胸口,令人窒息。
第二颗糖的出现,如同无声的死亡倒计时,再次敲响在死寂的房间里。
第三日,天光刺破云层,将庭院照得透亮,却驱不散弥漫在梨园深处的阴冷。
严九龄依旧穿着那身浆洗得发白的深色长衫,背脊挺直如尺,站在幸存者们面前,仿佛昨夜那血腥的惨剧从未发生。
“今日排练,《登凌霄》第三折——《殿前试玉》。习‘唱’破心魔、‘做’演百态、‘念’动乾坤。”他的声音冰冷平稳,如同在宣读一道无关紧要的工序。
残存的学徒们早已麻木,如同提线木偶,沉溺于这草木皆兵的绝望气氛中。
沈希声的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锁在云莺身上。
今日的云莺,依旧完美,堪称模板。
然而,沈希声敏锐地捕捉到——那双看似无波无澜的眼眸深处,今日却偶尔会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空茫与惶惑。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突然接收到了错误指令,出现了刹那的卡顿和紊乱。
休息间隙,沈希声端着一杯水走向云莺。“云莺师兄,喝口水吧。”
指尖在与云莺接触的瞬间,沈希声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强烈的情感波动——他在害怕!害怕被林钟和谢映超越,害怕失去那顶“天才”的桂冠,害怕这用尽心力维持的完美假象崩塌!
果然,那润喉糖,绝非偶然!
午间,众人沉浸在恐惧后的死寂中,食不知味。云莺却悄然离开了餐厅。
沈希声眼神一凛,无声示意。四人如幽灵般悄然尾随。
他们远远看见云莺绕至梨园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废弃的旧陶盆。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动作迅疾地从袖中掏出一个陈旧的本子,用火折子点燃,扔进盆中。
纸张蜷缩焦黑,迅速化为灰烬。云莺死死盯着火焰彻底熄灭,又用脚仔细将灰烬拨散,确认再无痕迹,这才像是完成了某项重大使命般,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转身快步离开。
待他走远,四人立刻上前。
灰烬大部分已无法辨认。
谢映眼疾手快,捡起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从边缘挑出半片未燃尽的残纸。
纸上残留着几行极其工整甚至显得稚嫩笨拙的字迹,密密麻麻:“…‘怨’字出口,当微蹙眉,眼中含泪却不可落…”
“…此处转身,需比旁人快半步,方显决绝…”
“…‘恨’非嘶吼,乃咬牙低吟,尾音带颤…”
“是戏文的注释!最基础的情感注解和身段要领!”林钟压低声音,难以置信,“这字迹……”
“和云莺房间里那本干干净净的《登凌霄》完全不同。”沈希声指尖抚过那焦黑的残片,无数画面与情绪瞬间涌入——无数个深夜里偷偷练习的艰辛,对自身不足的焦灼,以及那份拼命掩饰唯恐被人发现的巨大恐惧!”
“只要我坚持,我就能出人头地,父母就会同意!”
“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绝对不能让他们超过我!”
刹那间,所有零碎的违和感轰然归位,拼凑出惊人的真相!
沈希声声音低沉却清晰,揭开了残酷的幕布:“云莺那惊才绝艳的‘天赋’,并非天成!是靠背后近乎自虐的刻苦堆砌出来的!他焚烧这些,是为了死死守住‘天才’的假象,维持那份他在梨园安身立命的‘完美’!他怕你们超过他,所以送了那润喉糖!”
“可他和梁老板又是什么关系?难道这个噩梦副本有两个宿主?”林钟感到思维混乱。
“梁老板身上一定有关键线索。只有找到,才能弄清宿主真正的执念。”沈希声语气斩钉截铁。所有的疑点,最终都指向那个始终端坐台下、冷漠旁观的西装男人。
夜晚的演出如期而至,恐惧已如实质的粘稠物,包裹着每一个幸存者。
然而恐怖,再次精准地降临。
一个男子在打戏中稍有错漏,头顶之上一盏极其华丽的宫灯毫无征兆地轰然坠落!尖锐的木质断裂声后,是重物砸碎□□的闷响,以及一声戛然而止的短促惨嚎!
混乱再度引爆!
沈希声四人并未随惊恐的人群奔逃。
他们的目光如铁钉般死死锁定台下——那个依旧坐在第一排西装笔挺的梁老板。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静静地“欣赏”整场“意外”。直至那惨叫声彻底熄灭,他才满足地吁了一口气,如同享受完一曲终了,这才从容起身,再度步入后台的黑暗。
四人立刻悄然尾随。
梁老板径直走出梨园。
园外世界,正笼罩在一场冰冷淅沥的小雨之中。
几乎是踏出梨园边界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和隐约的晕眩便攫住了四人,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正在抽离他们的精力。
他们强忍着不适,跟着他,穿过湿冷的街道,最终来到了市中心一家灯火通明的医院。
走廊尽头,消毒水的气味浓重。
一个穿着朴素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正拿着一张报告单,激动地对着梁老板哭诉:“……他是你爸爸啊!你不能这么绝情,不能不给他治啊!”
梁老板背对着沈希声他们,声音压得很低,却依旧能听出其中极力压抑的沙哑与艰难:“你们…不配…做父母。我的嗓子…是怎么毁的…别…别以为我不知道!”
妇女听到“嗓子”二字,浑身猛地一僵,眼神瞬间闪躲慌乱起来,指着梁老板的手不住颤抖:“什、什么嗓子…我…我不知道…当初要不是我们咬牙培养你从商,你怎么能有今天的成就?你爸他得了绝症,你不能不管啊!家里的积蓄全都给你拿去创业了!”
梁老板不再看她,声音疲惫而冰冷:“我…再想想…你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