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购买蚀能产品》银玄镜

22、初入梨园

　　穿过一道朱漆斑驳的旧月亮门，沈希声眼前骤然开阔。
　　青砖铺就的庭院深不见尽头，四面环着两层木结构戏楼，漆色却鲜艳得扎眼，像是刚上了一层崭新的颜料，浮着一层毫无生机的匠气。
　　空气中浮动着甜腻花香，隐约夹杂着断续的戏音。沈希声正要跨入门内，脑海中那道冰冷无波的机械声再度响起：
　　“检测到高强度噩梦波动……正在载入副本：《登凌霄》……”
　　“生存核心：解析规则，规避死亡，寻找‘宿主’，解除执念……”
　　“玩家身份载入：梨园学徒。能力确认：共感·疗愈（初级）。副本内收集‘银曜石’或‘金流晶’可提升能力等级……”
　　“祝您……存活。”
　　简短数语，令沈希声浑身肌肉倏地绷紧——不是梦，他又跌进了噩梦。
　　他环视四周，这一次的氛围看似寻常，甚至算得上宁静。可越是平静，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月亮门后已聚了几个人，身量高挑眉眼如画的谢映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沈希声不动声色地走近，站定在他身侧。
　　“这里真的是梦吗？怎么感觉……这么真实？”一个女孩小声喃喃。
　　“是噩梦系统。”接话的男子身着剪裁利落的黑色高领毛衣，声线清越，却带着一股圆融的镇定，“诸位务必谨慎，触犯规则会死。”
　　“规则是什么？”女孩追问道。
　　“目前还不明确，需我们自行摸索。”男子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却不容逾越，恰如暖玉生烟，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得疏离。
　　女孩噤了声。整座梨园陡然沉寂，唯有远处咿呀戏音和规律的水袖破空声不绝于耳，一声接一声，敲得人心头发慌。
　　一个穿灰布学徒衫的少年走上前来，约莫十四五岁，面容干净、身段纤细：“你们就是新来的师弟吧？我带你们去住处。”
　　众人随他穿过庭院。院中几树梨花开得正盛，簇簇洁白如玉，完美得不似真花——没有残瓣，不见污色，只有一股浓烈到发腻的甜香随风吹来。
　　沈希声蹙眉。
　　这香气不对，并非梨花的清冷幽淡，反而甜浊如蜜，黏稠地缠在人呼吸间，几乎令人窒息。
　　他下意识向谢映靠近，手指轻轻拽了下对方衣角。谢映侧首，就见沈希声眸色冷凝。不必言语，他已明白——这花香有问题。
　　越往里走，先前模糊的声响愈发清晰：
　　吊嗓声咿呀不绝，音调越爬越高，却始终卡在一个调门上循环往复，无情感起伏；
　　胡琴声指法娴熟，可节奏精准得像节拍器，缺乏一丝人味的即兴与揉捻；水袖破空声“啪、啪”响起，每一下挥袖的高度分毫不变。
　　所有声音交织成一片单调且重复的底噪，宛如无数看不见的齿轮正冰冷地运转。
　　“这些声音不正常。”沈希声压低声音对谢映说。
　　“副本开场看似平和，实则诡异，至今未出现死亡规则。”谢映说着，手臂自然地环过沈希声的肩，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一行人走进厢房。
　　屋内门窗大开，陈设极简——一桌一镜四椅，两端各立一个衣箱，一张大炕几乎占满全屋。
　　所有物品擦拭得锃亮，整齐得令人心慌。
　　领路少年语调平稳得像尺量过的：“四人一间，你们人数刚好三间房。我叫小笙，分完房后我带你们分组练功。这是戏服，请换好。晚上要登台，切勿出错——师父很严厉。”
　　说罢他便离去。
　　“五女七男，这怎么分啊？”方才那新人女孩小声抱怨，显然不愿与陌生男子同住。
　　阮绡红一撩绛红色高马尾，随意往炕沿一坐：“妹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她戴着黑手套的手指轻点向沈希声和谢映，语气慵懒又戏谑：“两位小帅哥，要不要和姐姐一间？”
　　沈希声推了推眼镜，压下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声线依旧清淡：“可以。”
　　谢映立刻切换成清澈微糯的嗓音，挽住沈希声的手臂：“这里太怪了，我要和希声哥一起。”
　　“我叫林钟，不介意的话，我想加入你们。”穿高领毛衣的男子走上前来，唇边衔着礼貌的弧度，语气圆融却不容拒绝，“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沈希声与谢映交换一个眼神，并未反对。
　　剩下八人则各自分房而居。
　　沈希声伸手触摸桌面。木质纹理清晰可见，触感却异常光滑，像是刷了厚厚树脂，毫无木材应有的温润。
　　他不自觉蹙眉。
　　谢映正要开口，却被林钟温声打断：“三位不是第一次进副本吧？”
　　谢映轻啧一声，略显不耐。沈希声微凉的手在他手背上轻拍两下，抬眼看向林钟，语气平静：“你也不是。”
　　“这是我第二次进入。”林钟笑了笑，神色诚恳，“上一回险些丧命，我深知在副本中与人合作的重要性。看三位从容不迫，想必经验丰富，不知可否带我一道？”
　　阮绡红顿时来了兴致。她拉过椅子坐到林钟对面，挑眉打量：“长得挺标致，就不知道耐不耐打？”
　　林钟脸上那完美无缺的礼貌微笑险些没挂住。
　　他轻咳一声，依旧保持着风度：“我的能力是‘谐律共振’，可改变物体振动频率。虽不擅正面迎战，但能一定程度化解攻击。”
　　“能试着提升这张桌子的振动频率吗？”沈希声叩了叩那光滑得诡异的桌面。
　　“我试试。”林钟凝神屏息。稳定清晰的音调自他口中而出，随即桌面传来微弱震动，一缕极淡的情绪随之漾开——是一种近乎执念的渴望：“一定要成名……一定要赢得满堂彩！”
　　“果然有问题。”沈希声收回手，目光沉静，“起初感应不到，但现在能捕捉到微弱的情绪。得查查这是谁的房间。”
　　四人一时静默。
　　恰在此时，小笙再度出现。待众人换好练功服，他便引他们走向院中。
　　直至此时，他们才看清那些诡异声响的源头——院中练功的学徒们。
　　人群之中，一道身影清冷如孤松覆雪。
　　那人身量高挑，穿着与众不同的蓝色水衣，风姿绝俗，眉目疏离，仿佛天生为舞台而生。
　　“那是云莺师兄，百年难遇的天才，咱们戏班的台柱。”小笙原本无神的双眼蓦地燃起狂热的光，“师兄是最棒的！”
　　干瘦挺拔的中年男身着浆洗发白却熨烫齐整的深色长衫，他瞥见众人，冷冷开口：“人既到齐，云莺——给他们示范。”
　　“那是师父。”小笙低声解释，“云莺师兄将为各位示范唱、念、做、打。请努力学习，师父将依此分组。时间紧迫，不容出错。”
　　云莺依言步入场中，向众人微微颔首。他眼神平静，无波无澜，仿佛方才那惊才绝艳的演绎与他毫无干系。
　　“《登凌霄》一戏，分唱、念、做、打四功。”他开口，声线清泠，一如方才戏音，却褪去了情感，只余精准的讲解，“首为唱。演‘凌云’于凡尘初露锋芒，偶展歌喉。”
　　他开嗓的刹那，先前空气中那些单调如同卡滞录音般的吊嗓声，瞬间被衬得黯然失色。他的嗓音清亮如击玉山涧，醇厚似陈年佳酿，高时可穿云裂石，低处能绕梁不绝。
　　“次为念。‘凌云’向云游天师坦陈心志。”他继而道。那念白的情感把握更为绝妙，一句“我本是泥中雀，偏想凌霄上——”自他唇间吐出，竟真真切切让人听出了一个少年郎不甘凡俗、心向九霄的灼热渴望；
　　“再为做。演绎‘凌云’初入怯懦谷，于迷茫中踟蹰前行，终渡忘川。”他的身段随之展开，赏心悦目已不足以形容。似一头优雅鹤影于水云间舒展羽翼，有一种超越凡俗的、近乎非人的美感。
　　“末为打。攀越绝音峰，以武明志。”武戏更是惊心动魄。一杆花枪在他手中宛若活物，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却又招招清晰，节奏铿锵，力与美交织得恰到好处。
　　一整套繁复至极的示范下来，他气息悠长，面色如常，仿佛只是信步闲庭。周遭旁观的学徒们却早已看得目眩神迷，心驰震荡，半晌回不过神。
　　阮绡红看得瞠目结舌，下意识往沈希声身边靠了半步，低声惊叹：“……这哥们，完美得不像真人啊。”
　　沈希声推了推眼镜，审视的目光始终胶着在云莺的一举一动上。直至对方示范完毕，退至一旁，那尊冰雪雕就般的面容上，方才演绎时流露出的极细微的鲜活气韵——一丝近乎自豪的情绪波动——也随之彻底湮灭，重归为一潭死水，一座玉雕。
　　沈希声目光微凝，迅速拉过林钟和阮绡红，同时眼神示意谢映，用仅四人可闻的气音低语：“分四组行动，尽快找出死亡规则和宿主线索。”
　　三人无声颔首。
　　此时，师父严九龄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风，扫过在场每一个“学徒”，空气瞬间绷紧至极致。玩家们身体僵直，额角渗出细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