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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人体改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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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映是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醒来的。
意识先于视觉苏醒,丝绒被褥之下,他的手指划过触感冰凉滑腻如蛇蜕的床单,精准地在极简风格的床头柜上摸索到窗帘的遥控器。
指尖轻按,按钮发出轻微的“嘀”声,下一刻,刺目的阳光如同熔化的金液,瞬间汹涌而入,将这间过于空旷冷硬得没有一丝人气的房间彻底淹没。
他缓缓睁开眼,视网膜适应了三秒刺目的光晕,才逐渐勾勒出房间冷峻的轮廓:近三十平米的主卧没有任何隔断,整体呈现哑光枪灰色调,天花板嵌着的隐形灯带泄出冰川蓝的微光,空气循环系统无声运行,恒温系统保持着一成不变的适宜温度,却依旧让人从心底感到一种无机质的冰凉。
赤足踩上光滑冰凉的地面,他走向房间中央那张用整块胡桃木挖凿而成的工作台,桌沿包嵌的钛金属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这么多年,他一直斡旋在谢氏继承人的血腥斗争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而阮绡红那双臂上无法掩饰的蚀能改造痕迹,像一根骤然扎入视野的尖刺,让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在权力倾轧中,忽略了某些至关重要的真相。
唤醒电脑的瞬间,幽蓝的光晕将他清晰的下颌线镀得愈发锋利逼人,眼底却沉淀着化不开的墨色。
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冷白的光映在他毫无波澜的瞳孔中。片刻后,加密数据库被层层破解,屏幕上弹出他想要的信息:“八年前儿童大规模失踪案…人体潜能改造实验…”
谢映脑中猛地闪过副本里,阮绡红听到顾言遗书时那远超常人的悲痛表情,一个惊人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击中他!他猛地合上电脑,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身影如风,直奔溯光医院而去。
医院里,沈希声刚从一场萦绕着草药苦涩和绝望哭泣的噩梦中惊醒,额角沁着细密的冷汗。
他用冷水反复扑脸,试图压下心头那份因顾昀故事而残留的滞重感。刚走出休息室,就听见外面护士站传来不同寻常的嘈杂与奔跑声。
他拦住一个面色匆忙的护士:“发生什么事了?”
“内科三房…一个心衰患者突然病危,她弟弟不知道怎么就闯进去了,情绪激动得很,我们根本拉不走!”护士气喘吁吁,脸上写满了无奈和焦急。
沈希声立刻快步赶赴内科病房。
只见门口围着一群医生护士,两个年轻护士正尝试靠近却被里面激动的呵斥逼退。
“患者家属情绪太激动了!谁再去劝劝?这样下去会影响抢救!”内科主任焦急地踱步,一筹莫展。
病房内,病床上的年轻女子戴着呼吸面罩,气息微弱,脸色灰败。一个看起来刚成年的男孩跪在床边,死死攥着姐姐枯瘦冰凉的手,两人手腕上系着的那条红色编织绳“健康福”,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男孩的眼泪大颗砸在监护仪的导线上,声音嘶哑破碎:
“姐…你醒醒…我不要…我不要用你的命换我的健康…你走了…我也活不下去…”
“姐…求你了…就算我能活…后半生也只能活在害死你的愧疚里…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这就是‘健康’吗?!”
病床上的女子似乎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梦境——她仿佛成了另一个时空的“哥哥”,为了一个沉重到压垮一切的责任,不惜将自己变成怪物,拉无数人陪葬,永世不得超生…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模糊之际,弟弟那充满绝望爱意的呼唤如同利剑,劈开了黑暗,将她猛地拉回现实!
这个所谓“转移健康”的愚蠢决定,何其荒谬!与那梦中偏执的疯子有何区别!
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监测仪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就在内科主任带人冲进来的瞬间,她竟挣扎着用尽最后力气,一把扯下面罩,同时猛地将腕间那根诡异的“健康福”扯断,狠狠扔在地上!
她大口喘着气,神色却恢复了一丝清明,颤抖着手,温柔地轻抚弟弟满是泪水的脸:“是姐姐错了…我们不换了…不换了…”
匪夷所思的是,当她扯断那根红绳后,监护仪上原本急剧恶化数字竟奇迹般趋于平稳。
而原本只是轻微贫血的弟弟,却脸色骤然惨白,虚脱般地瘫软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某种支撑性的力量。
“真好…”男孩靠着病床滑坐在地,仰头对姐姐露出一个极度虚弱却无比满足的笑,“这样…你就能陪我…走最后一段路了…”
姐姐泪如雨下,挣扎着下床,紧紧抱住虚弱的弟弟,声音哽咽:“姐姐陪着你…哪也不去了…我们一起…”
男孩依偎在姐姐怀里,像是找到了最终的归宿,露出孩童般纯粹的笑容:“姐姐要…开心的活下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动荡引来了闻讯赶来的院长。
看着眼前这温馨却弥漫着无尽悲凉的一幕,沈希声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闷得发痛。
那些因为盲目信仰“健康福”而变得偏执,不惜伤害自身或亲人的面孔,与他记忆中顾昀那张被偏执和痛苦占据的脸,以及档案照片里顾言天真却苍白的笑脸,诡异地交织在了一起。
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攫住了他。历史的悲剧总是在不断重复上演,只不过换上了不同的面具和形式。
这股无力感迅速燃烧成了冰冷的愤怒,沈希声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刺痛感让他维持着最后的冷静。他转向院长,眼眶因愤怒和悲哀而微微发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掷地有声:“如果连生死都能通过这种蚀能产品随意转移…那医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医院的使命又是什么?”
院长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尖锐质问震住了,一丝短暂而复杂的悲悯掠过他向来沉稳的脸庞,他张了张嘴,最终却无法给出任何答案。
身后走廊宣传栏上,“健康福”的大幅广告画中,那笑容标准模特正无声地凝视着这一切,仿佛一个冰冷的讽刺。
长久的沉默后,院长最终只是沉重地拍了拍沈希声的肩:“沈主任…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今天要是没手术,就休息一天吧。调整一下状态。”
“谢谢院长。”沈希声没有为自己刚才的失控质问道歉,只是微微颔首,转身离开,留下一道浸满了疲惫与巨大困惑的背影,朝着办公室走去。
回去的路上,他在转角意外遇见了阮绡红。她似乎刚从哪里出来。
“你生病了?”沈希声停下脚步,率先开口,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
“不算,”阮绡红扯了扯嘴角,不甚在意地伸出胳膊,展示他手臂上的纹路,“定期拿药检查而已。”
“溯光有这种科室?”沈希声疑惑地皱眉,他从未听说过医院有专门处理这种“特殊”情况的部门。
“寰宇集团设在溯光内部的‘特殊慈善’医疗援助机构,表面做公益,实则是为我们这些人准备的。”阮绡红探究地看着他,恍然道,“原来沈医生你…并不知道这些内情。”
就在这时,谢映急匆匆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交谈的沈希声和阮绡红,立刻快步上前,极其自然地拉住沈希声的手腕,语气急切:“有重要的事,去你办公室说。”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沈希声办公室干净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寂静光栅。
谢映的目光落在正在漫不经心削苹果的阮绡红的手臂上——那双曾在副本中爆发出惊人力量的手臂,此刻在明亮的自然光下,呈现出一种绝非人类肢体的诡异质感。
“咔嚓。”苹果皮骤然断裂的轻响让谢映猛然回神。
他将随身电脑转向两人,屏幕亮起,冰冷的资料和档案照片呈现出来:“我查到了。八年前的儿童连环失踪案,和寰宇集团秘密进行的人体改造项目有直接关联。”三百二十七名儿童的证件照整齐排列成网格,每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下方都清晰地标注着冰冷的“实验体”字样,以及编号。
“阮绡红,”谢映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指向她的手臂,“你的这双臂,也是那次实验的‘产物’之一,对吗?”
阮绡红脸上的慵懒瞬间消失,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其中一对双胞胎照片上。女孩扎着歪歪扭扭的羊角辫,男孩缺了颗门牙,两人的笑容都沾着未擦干净的冰淇淋渍,天真烂漫。照片右下角清晰地写着:阮小阳、阮小月,8岁。
她的呼吸骤然加重,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刀片刮过喉咙:“那场实验…根本不是什么潜能增强…”
她的目光失焦,仿佛穿透了时空,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实验室,“他们抽取那些改造失败孩子的生命力和‘运气’,强行灌进小月和小阳体内…美其名曰‘集中资源’…骗他们说这样就能变得‘幸运’…就能活下去…”她手臂上的蚀能纹路突然像是活了过来般暴涨蔓延,甚至攀爬至她颈侧,如同痛苦缠绕的漆黑荆棘,“他们最终还是…没能撑过去…那场试验里…几百个孩子…只有我…活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那双剧烈颤抖的、承载着无数生命重量的手,声音里是无底的空洞与绝望:“这双手里流淌的…是三百多个孩子的命和…‘运气’。”
沈希声心中巨震,仿佛被重锤击中,他看到阮绡红眼中那深不见底的自责与悔恨,下意识就想伸手安慰这个看似强大不羁实则背负血债的灵魂。
然而,谢映的手却更快一步,自然而然地覆上了沈希声即将抬起的手背,指尖微微用力,看似依赖地实则不容拒绝地将他的手按回了原处。
“希声哥...”谢映的声音适时地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受惊般的轻颤,身体也柔弱地倾向沈希声,寻求庇护的姿态做得十足,仿佛被这残酷真相吓坏了,“这个实验…太残忍了…”
他嘴上说着恐惧,眼神却清明冷静得像结冰的湖面。
沈希声并没有感受到他丝毫的恐惧,反而因他这突兀的打断和显然并不真诚的表演感到一阵隐隐的憋闷与火气。
一直压抑着的对寰宇,对谢家的怒气在此刻无声地迁移到了谢映身上,他猛地扭头瞪了谢映一眼,语气带着罕见的责备与迁怒:“还不是你们谢家搞出来的事情!”
“所以我和谢擎渊那个老东西势不两立啊。”谢映立刻换上无比无辜委屈的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甚至得寸进尺地用指尖轻轻勾了勾沈希声的掌心,企图用这种小动作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和怜爱,“我和希声哥才是一边的,是亲密无间的好伙伴,对不对?你别生我的气嘛。”
阮绡红看着谢映那几乎要黏在沈希声身上的架势,以及沈希声虽然眼底藏着怒气却并未真正推开的态度,刚刚涌上的灭顶悲愤情绪都被这碗突如其来的“狗粮”噎了回去。
她极其受不了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将苹果核精准抛进垃圾桶。
“走了!回去睡觉!下次副本见。”她挥挥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将这充满了无形粉红气泡和茶香四溢的空间彻底留给了那两位“亲密无间”的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