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购买蚀能产品》银玄镜

20、兄弟

　　被蔓藤死死缠绕的身体猛地一颤，幅度细微却清晰可见，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入残存的意识核心。
　　沈希声没有停止，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仍在贪婪蠕动汲取能量的邪异藤蔓，以及头顶不断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植物蠕动与吮吸声。他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冷静，却又带着千钧重量，狠狠砸下：
　　“我知道你能感知到这一切。这弥漫的绝望，这无尽的痛苦，这贪婪的吞噬…这…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这就是你当年许下承诺时所想象的‘守护’？这就是你不惜一切追求的‘家族延续’？”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看看这周围！你将自己变成这不生不死的怪物！拉无数无辜者陪葬，将这片土地化为吞噬生命的魔域！你所做的一切，早已背离了最初的‘责任’与‘爱’！你所执着的，早已不是家族的未来，而是你自己那份不肯放手的疯狂执念！”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凌厉的指控：“你要守护的顾言，就死在你的眼前，死在你所信任的、那个追求邪恶‘长生’的骗子院长手里！他甚至…成了你这邪恶阵法的一部分！你的‘责任’，第一个吞噬的，就是你最想保护的人！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每一个字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剜刮着顾昀被封印百年的灵魂。缠绕他的藤蔓仿佛感受到宿主剧烈的情绪波动，开始疯狂地蠕动收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试图扼杀这即将苏醒的滔天痛楚。
　　“不…这不是…不是真的…”一声痛苦至极来自灵魂最深处被撕裂的嘶鸣，从顾昀干瘪得如同老旧风箱的喉咙里艰难挤出，破碎不堪。
　　沈希声的声音却在此时陡然一转，褪去凌厉，变得低沉而温柔，却蕴含着更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指那被疯狂掩盖的核心：“顾昀，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你的孤独，还有你那…深不见底的愧疚。”
　　“你把自己囚禁于此，承受这无尽的折磨，不仅仅是为了那个对父母的承诺，更是因为…你无法原谅自己当年的‘失败’，对吗？你认为只有用更极端的方式‘成功’，只有真正‘治好’他，才能弥补你那份刻骨的自责和遗憾…”
　　“但你的弟弟，顾言…他在最后时刻，留下的情绪并非对生的贪婪渴望，而是…无尽的担忧和对你的思念！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他宁愿接受死亡，也不愿看到他最敬爱的哥哥，为了一个虚妄的执念，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被暗红藤蔓缠绕的身躯如同被九天惊雷劈中，剧烈地一震！缠绕他的藤蔓瞬间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群，爆发出最后的疯狂，死死绞紧，试图将这份清醒的意识彻底压回黑暗！
　　祠堂上方残存的药汁再次顺着蔓藤汩汩流淌而下，带着冰冷的邪异能量，强行侵蚀他的身体，灌输着坚持的妄念。
　　“不……不是……为了……家族……我必须……”顾昀的声音更加破碎，充满了剧烈到极致的挣扎。
　　理智在艰难地撕裂黑暗回归，但蚀王虫的邪恶枷锁和自身百年积沉的妄念如同万吨巨石压着他，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再次碾碎。
　　“蚀王虫在反扑！那些蔓藤收得更紧了！它们在吞噬他的清醒！”谢映急声提醒，指尖丝线寒光闪烁，已然进入戒备状态，“需要更强烈的刺激！否则前功尽弃！”
　　就在这时——
　　“——放屁！！”
　　阮绡红清亮却充满极致怒火与悲愤的呵斥如同惊雷炸响！她被深埋的记忆与滔天愤怒彻底被眼前顾昀的挣扎和沈希声的话语引爆，那些关于小月、小阳的染血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神经。
　　她一步猛踏上前，碎石在她脚下崩裂，毫无惧色地指着剧烈挣扎的顾昀，眼中燃烧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与某种感同身受的剧痛：
　　“顾昀！你这个自私到极点的混蛋！懦夫！你口口声声为了家族，为了责任，为了顾言！你问过顾言他到底想不想要吗？！你问过他吗？！”
　　“他从小就怕黑！怕疼！怕孤独！他最想要的不是什么狗屁的活着传宗接代！他只想你陪着他！他这个唯一的哥哥陪着他！而不是变成这副鬼样子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发疯！”
　　“你根本不是在为他好！你是在满足你自己‘伟大兄长’的自我感动！你从来没真正考虑过他的感受！你没有救活他！现在还要拉着所有人给你那可笑的自私和偏执陪葬吗？！你醒醒吧！”
　　阮绡红的声音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哽咽，情绪越来越激动，最终那句最扎心的话还是脱口而出，带着血泪的控诉：“你们这种人…根本不懂！自以为是的‘给予’…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比直接的伤害更可恶！更让人恶心！”
　　阮绡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最响亮的耳光，蕴含着另一个姐姐积攒了无数日夜的愧疚与痛苦，狠狠扇在顾昀的灵魂上。
　　顾昀身上的藤蔓剧烈地波动，时紧时松，仿佛他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天翻地覆的惨烈搏斗。
　　阮绡红的悲泣与怒吼在祠堂里回荡，那强烈到极致的情感冲击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绝望。
　　沈希声也被这同源的悲恸所震撼，愣在了原地，仿佛通过阮绡红的爆发，更深刻地感受到了顾昀那份蚀骨的绝望与自身曾有的迷茫。
　　就在这时，他感到手背上传来一丝微凉的细腻触感——是谢映的丝线。那根比发丝更细的银线轻轻碰了碰他，如同一个冷静的提醒，又像一个无言的支撑与鼓励，瞬间将他从共情的情绪漩涡中拉回现实。
　　他下意识地抬眼，对上谢映看过来的目光。谢映几不可查地向他微微颔首，眼神锐利而清醒，无声地传递着指令：就是现在，接上！给他最后的解脱！
　　沈希声猛地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摒除，精神力高度集中，全力感知着顾昀内心那巨大而痛苦的矛盾与松动，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一切、直抵灵魂的力量：
　　“顾昀，你看，你为你家族做的已经够多了，多到超越了极限，多到…彻底扭曲了自己。事已至此，你还要选择继续错下去吗？顾言早已解脱，但他的灵魂若在此，也仍在为你悲伤。”他顿了顿，从贴身口袋中无比郑重地取出了两样东西——那枚磨损严重却依稀可见昔日光泽的旧九连环，和那张泛黄褶皱却保存完好的信纸。
　　他轻轻地将它们放在顾昀被蔓藤束缚住的手边。就在顾昀的余光触及那枚九连环熟悉轮廓的瞬间——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一段被漫长时光和偏执妄念深埋的温暖回忆，如同决堤的洪水，以无可阻挡之势瞬间冲垮了所有障碍，将他彻底淹没。
　　…明媚的阳光透过老宅的窗棂，洒下温暖的光斑。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的顾言躺在病榻上，小脸苍白如纸，却努力举着他刚刚拆解的九连环，眼睛亮晶晶地、充满期待地看着青年顾昀，气息微弱却带着小小的骄傲：“哥哥…你看…我解开了…等我好了，就可以解开更难的九连环…”
　　他紧紧握着弟弟冰凉瘦削的小手，心如刀绞，强忍着泪水发誓：“好！阿言一定会好的！哥哥向你保证！无论用什么方法，哥哥一定会让你好起来，到时候哥哥给你买好多好多的九连环，最大的那种！”
　　男孩却轻轻摇了摇头，虚弱地笑了笑，那笑容纯净得像不曾被病痛折磨的天使，带着全然的依赖与爱：“…哥哥…我解开九连环…不是想要新的…是因为…解开的时候…哥哥会笑…会开心…我只希望哥哥…可以每天都很开心…不要总是皱着眉头…”
　　承诺…
　　原来最初的模样，并非是冰冷的“活着”和强迫的“延续”。
　　是阳光，是笑容，是弟弟想让哥哥开心的简单纯粹的愿望。
　　而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用最极端的方式，献祭自己的灵魂，折磨自己的□□，将自己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永世不得解脱，甚至害死了更多无辜的人。
　　他所做的一切，与弟弟最后那简单卑微的愿望，背道而驰到了何等可笑可悲可怖的地步！
　　“啊……啊啊啊——！！！！”
　　顾昀撕心裂肺的嚎哭中蕴含着无尽悔恨与痛苦！
　　那哭声震撼着整个地底祠堂，仿佛要将他的罪孽与痛苦一并哭尽，连带着那些缠绕他的藤蔓都随之剧烈震颤！
　　执念开始土崩瓦解。
　　蚀王虫感受到了宿主的彻底崩溃，发出了尖锐的嘶鸣，开始了最后的挣扎！邪恶的能量暴走般反噬！
　　沈希声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给出致命的一击，声音温柔却带着终结的力量：“顾昀，放下吧。你没有失败。顾言很爱你，到死都希望你能活下去，希望你能开心。你也很爱他，这就够了。结束这荒谬的献祭，解开这痛苦的枷锁，你才能真正实现顾言最后的愿望。让他安息，也让你自己…安息。”
　　话音落下，地底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连藤蔓的蠕动声都消失了。
　　许久，许久。
　　被缠绕的活尸躯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那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剧烈震颤。
　　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穿越了无数光阴长河的破碎呜咽，从藤蔓深处断断续续地传出，带着彻底的释然与无尽的悲伤：“阿言……哥哥……错了……哥哥…对不起你……”
　　紧接着，两行浑浊的混合着黑色血水与净化光点的泪水，从那早已干涸石化般的眼眶中滑落，滴落在枯萎的藤蔓上，发出“嗤”的轻响。
　　缠绕在他身上的暗红藤蔓，瞬间失去所有邪恶的光泽，变得灰败枯萎。那些搏动的“血管”彻底静止，然后如同被风化的沙雕般寸寸碎裂消散。
　　一股庞大而温和纯净的能量自他体内核心散发开来，地面的邪恶阵法光芒彻底熄灭，所有朱砂纹路化为焦黑。上方植物的疯狂蠕动也渐渐平息，那令人作呕的甜腻腐香被一种雨后泥土般的清新气息取代。
　　他选择了自我了断。从自己编织的名为“责任”的永恒地狱中，清醒地主动地解脱了。
　　在最后彻底消散的前一刻，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的阻隔，再次清晰地看到了那个阳光下举着九连环笑容干净温暖的男孩。
　　他扭曲僵硬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真正属于“顾昀”的发自内心的纯净而释然的笑容。
　　“阿言……哥哥……带你……回家……”
　　话音落下，他彻底化作无数洁白温暖的光点，如同逆流的星辰，向上飘散，穿过崩塌的庭院，飞向天空。
　　最终，在原本他心脏的位置，留下了一颗核心流转着液态星光，外壳如冰层包裹絮状金丝的晶石。
　　医院废墟与地下祠堂陷入了宁静的平和。从废墟顶端漏下的阳光，变得前所未有的耀眼和温暖。
　　“金流晶。”阮绡红认出了那颗晶石，声音还有些沙哑。
　　谢映指尖微动，丝线轻盈地将那颗金流晶带回他手中。他再一扬手，丝线如灵蛇般探入上方已然开始消散的扭曲植物残余中，精准地抓出了另一颗同样流光溢彩的金流晶。
　　“终于…终于结束了…”吴越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瘫坐在地，几乎虚脱。
　　谢映将两颗晶石递向沈希声和阮绡红。“一人一颗。”
　　没等沈希声开口推辞，谢映便抬起眼，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语气软软的，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依赖和不容拒绝：“沈医生吸收了它，能力变强了…才能更好地保护我呀。”那神态，像极了讨要好处后还要撒个娇的大型犬，偏偏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掌控。
　　沈希声喉结微动，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一跳，那句推辞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还未想好如何回应，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便突兀地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
　　【恭喜通关副本“药引”】
　　【成功解除噩梦核心“顾昀的执念”】
　　【奖励结算：银曜石x1】
　　【支线任务“血亲咒”已完成】
　　【获得特殊道具：“九连环”（佩戴者可感知言语深处的真实情绪与未尽之意）】
　　【即将回归现实，请准备】
　　眼前的世界开始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强烈的白色牵引光芒。
　　就在彻底脱离的前一瞬，谢映状似无意地靠近情绪已经稍稍平复的阮绡红，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快速问道，语气平静却笃定：
　　“你脉象紊乱是因为你的双臂被蚀能改造过…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