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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天井植物 ...

  •   “药——必须全部喝下去。”护士那标志性的、甜腻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嗓音在隔壁响起,如同索命的魔咒,穿透单薄的隔帘,冰冷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太…太苦了…我真的喝不下…求求你…”一个女孩虚弱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衣料摩擦和细微的、无力的挣扎声透过隔帘隐约传来。
      三人瞬间警觉,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迅速而无声地移动到隔壁病房门口。刚站稳,便听到护士用那毫无波澜的、如同机器朗读的语调宣判:
      “你竟敢将院长珍贵的药浪费掉……真是,该死。”
      下一秒,那熟悉而恐怖的一幕再度毫无悬念地上演!
      冰冷的、粗长的针头精准地刺入太阳穴,浑浊不祥的紫黑色液体被无情推注而入,女孩身体剧烈的、短暂的抽搐和迅速灰败僵直的面容,成为刻在所有幸存者眼中的、又一个鲜血淋漓的噩梦烙印。
      “这妹妹…太倒霉了…”阮绡红咬着后槽牙,低声道,拳头下意识攥紧,手臂上的暗银色纹路似乎都因愤怒而微微发亮。
      “规则更明确了:药不能真喝,更不能让护士看到你吐掉或撒掉。任何形式的‘浪费’,都是死路。”沈希声的声音低沉而冷静,迅速从惨剧中总结出冰冷残酷的生存法则。
      护士收走空碗,平滑地移走。
      其他房间里死寂无声,但一种压抑到极致、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如同黏稠的墨汁,在夜幕逐渐降临前的医院里迅速弥漫开来,沉淀在每一个角落。
      沈希声踱至窗边,透过斑驳肮脏、几乎不透明的玻璃向外凝望。
      院子中央的天井,本应铺设青石板的地方,却被一片疯狂滋长、拥挤搏动着的、近乎邪异的浓绿所彻底覆盖。
      那里的植物怪异得超乎想象:叶片阔大如盆,厚实如鞣制的皮革,表面泛着一种油腻腻的、不自然的幽光,叶脉凸起如同扭曲的血管。
      在夕阳残血般的映照下,它们不像植物,更像无数只竖起的、贪婪吮吸和倾听的耳朵,监听着整座医院的每一丝喘息和呜咽。
      在这片浓得化不开的绿色深渊中,竟突兀地点缀着一些极其艳丽、形态诡谲的花朵——猩红如凝固的血液、赭黄如溃烂的脓疮、魅紫如垂死的淤痕——有的花瓣层层叠叠似张开的嘴唇,有的花蕊凸出如凝固的眼球,寂静地潜伏在肥厚的叶片之下,散发着妖异的美感。
      整个天井死寂无声。
      没有风,没有虫鸣,没有生命应有的任何窸窣,只有一股浓烈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苦涩药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丝丝缕缕地从窗缝顽固地钻入,无孔不入。
      “那里面…好像藏着什么东西。”沈希声拉了下谢映的袖口,示意他看植物最茂密、几乎纠缠成一座绿色坟茔的区域,他的指尖因专注而微微用力。
      谢映眯起眼,仔细观察那片区域的植物走向和阴影,也发现那些植物的分布似乎呈现出一种刻意围绕、拱卫,或者说禁锢某种东西的姿态。“得想办法靠近看看。”
      就在这时,广播里那个机械空洞的女声再次响起,毫无预兆地刺破沉寂:
      “各位患者请注意。太阳下山后,请勿离开病房。早睡早起,有益于疾病康复。”
      “这…这也是死亡规则?”阮绡红皱眉,对这种模糊的指令感到烦躁。
      “不一定直接是‘死亡’规则,但肯定与这座医院的‘治疗’逻辑密切相关。”沈希声坐回自己的床铺,语气果断而沉稳,“明天白天再去探查。今夜,不要冒任何无谓的风险。”他的话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权威感,阮绡红和谢映都点了点头。
      落日最后的余晖被彻底吞没,沉甸甸的黑蓝色夜幕如同巨兽合拢的口腔,彻底笼罩了这座孤岛般的医院。
      头顶的灯泡散发出昏黄暗淡、勉强照清彼此面容的光,窗外是死一般的、重量般的寂静。
      沈希声面不改色地掸去床垫上的碎屑和灰尘,坦然躺下。就在困意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广播提示的真正含义……
      这里的“夜晚”,本身就是一种治疗,或者说,是一种筛选。
      意识沉浮间,沈希声发现自己竟又站在了医院冰冷的门口,眼前正是那片在冰冷稀疏的月光下闪烁着诡异荧光的、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植物天井。
      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突然——
      一只冰冷而细弱得如同鸟爪的手,毫无征兆地轻拽了一下他的裤脚。
      力道不大,一股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闪电般的窜上他的脊椎!所有朦胧的思绪戛然而止。
      他僵硬地、一寸寸地低下头。
      台阶下方,阴影最浓重的地方,站着一个小男孩。
      他穿着浆洗得发硬的黑色中式旧马褂,几乎与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唯有惨白的月光勾勒出他模糊单薄的轮廓,像个纸扎的人偶。
      男孩仰着脸,面色是不见血色的石膏白,一双眼睛大得离谱,几乎占了大半张脸,黑洞洞的,没有任何光彩,倒映不出丝毫月光。
      他张开嘴,动作缓慢得如同坏掉的木偶,声音干涩飘忽:“你…看到我的哥哥了吗?我哥哥叫顾昀…我叫顾言…”
      沈希声心脏猛地一缩,刚要开口询问——
      男孩倏然不见了!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
      紧接着,刺目的、仿佛手术无影灯般的白光猛地淹没了一切视野!
      再次睁眼,看到的已是病房泛黄脱落、遍布霉斑的天花板,心脏仍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是梦?还是…共感能力在睡眠中自发捕捉到的、萦绕此地的强烈意念碎片?
      他用冷水扑脸,冰冷且带着浓重锈蚀味的水流刺激着皮肤,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望向窗外,那些诡异的植物在惨淡的晨光下,依旧顽固地闪烁着细微却不容忽视的、令人不安的荧光。
      他清晰地意识到,昨夜所见绝非简单的梦境。
      那个男孩的影像和执念,真实得刻骨。
      他猛地想起入睡前指尖无意碰到枕上碎发时,那一闪而过的、微弱的情绪涟漪……是了,共感能力甚至能通过物品捕捉残留的情绪,那簇碎发难道是顾言的?
      “昨晚没睡好?”谢映的声音如同鬼魅般贴着他耳根响起,低沉的气息带着温热拂过敏感皮肤,让沈希声耳后的寒毛瞬间立起,一股微妙的战栗窜过脊背。
      “我看到了一个男孩…穿着旧式马褂,他在找他的哥哥,顾昀。”沈希声正欲深谈,门外响起了孙齐谨慎的敲门声和压低的嗓音。“打扰一下,三位,我想和你们商量点事。”
      阮绡红立刻如同护犊的母豹般挡在前面,双臂环胸,一脸“老娘早就看透你了”的表情,“交换信息?行啊,那得先看看你的筹码够不够分量。空手套白狼可不行。”
      孙齐却绕过她,目光直接看向沈希声,语气努力保持镇定,却难掩一丝急切:“我知道这里的死亡规则有表里两层,不能不遵守也不能完全遵守,你们昨天去见了院长,他是不是…就是‘宿主’?”
      “我们是见了院长,”沈希声推了下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无波,让人看不透情绪,“他身上确实很邪奇怪,但截至目前,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表明他就是宿主。”他巧妙地避开了肯定或否定。
      “我们团队推断,宿主的执念很可能与‘治愈’所有病人有关。院长嫌疑最大。我们今天会去找更多线索,希望我们可以信息共享,齐心协力破解这个副本,对大家都有好处。”孙齐的表情显得十分诚恳,言语间也透露了他们掌握的部分信息。
      “可以,合作共赢。如果我们有新的发现,会酌情告知你。”沈希声回答得沉稳可靠,如同一位面对焦急病人家属的主治医生,语气温和包容,却滴水不漏,完全没有承诺具体分享什么、何时分享。
      谢映在一旁静静看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讶与玩味,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他原以为沈希声过于正直心软,却没想到他面对外人时,骗起人来如此自然流畅,甚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专业的真诚。
      这种有边界、有锋芒、懂得保护自己和队友的善良,让他觉得……格外有趣,也格外吸引。
      每天清晨固定的问脉流程,在昨日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成了一场压抑无声、机械麻木的集体仪式。每个人都如同待宰的羔羊般伸出手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令人呼吸困难的恐惧。
      阮绡红看着护士平滑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我们一直这样被动应付,东躲西藏,根本破不了局。院长…他真的就是那个‘宿主’吗?”
      “院长身上确有强烈而扭曲的执念,”沈希声对队友毫无保留,分享着共感到的信息,“但那执念更偏向于‘制药’本身,而非广义的‘治愈’。
      我更在意那个叫顾言的男孩,他和他的哥哥,很可能与这座医院最核心的秘密有关联。”
      “顾言?谁啊?哪来的小孩?”阮绡红一脸茫然,仿佛睡了一觉就错过了整集关键剧情。
      谢映瞥了她一眼,脸上带着点“你才知道”的隐秘优越感,仿佛和沈希声共享了一个秘密,“去资料室。”
      三人默契地避开护士的巡视路线,悄无声息地溜进位于走廊尽头、几乎被遗忘的资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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