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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富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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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辛珏走后,宣岁宁知觉逐渐恢复。
她收拾好心绪想趁着夜色带着青葙一起逃跑,不成想寝殿门被人上了锁,精疲力尽的她一时间想不出其他办法,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倒床昏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
“太子妃,该起床了,一会儿还得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小姐,快醒醒——”
宣岁宁听见青葙那熟悉的声音,立马惊醒。
抬眼便是朱红绞绡合欢软帐,还坠着花开并蒂的玉坠,摇晃间仿佛在提醒她昨夜的事情不是一场梦。
薛凝月贴身侍女雀儿,此刻正一身浅桃侍女装候在床边,连旁边站着的青葙也梳着灵动俏皮的双垂髻,一改往日的随意。
她眸中雾气散去,冷声质问道:“雀儿,薛小姐这是何意?就全然不顾薛宣两家性命吗?”
雀儿毕恭毕敬地递过去一面铜镜,语气肃然:“请太子妃慎言。”
宣岁宁不明所以地接过镜子,抬眸一看,当下便震惊得说不话来。
镜中是张陌生的脸,面盘小巧白皙,五官秀丽精致,绛唇映日,明媚张扬。除了那双翦水秋瞳有点不一样,其他地方与薛凝月别无二致。
“这…这是为何?”
“这是小姐从前花重金打造的人皮面具,只要不泡水,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宣岁宁下意识地摸脸,她记得她昨晚一直掉眼泪来着。
青葙深知宣岁宁情绪激动就爱流泪的毛病,赶紧道:“此法不可,会害死我家小姐的。”
雀儿大言不惭道:“我家小姐会定时送来新面皮的。”
宣岁宁再克制不住怒意:“此举甚是悖逆,且薛小姐事先并未与我商议,这不是成心送我去死吗?我不过才吃薛家三日饭,断不至于赔上自己的性命。你且暗中将她唤来,我俩悄悄换回来大家都可安然无事。”
“已经晚了,小姐此刻早就不在京都了……”
空气就此凝结,三人都缄口不言。
最终,雀儿打破僵局,开口劝道:“这泼天的富贵,可是旁人八辈子都修不来的。”
宣岁宁眼眸如水,却灼灼地注视着她,“薛小姐那般行径,太子殿下又刻薄凶狠,你让我留在这东宫修富贵?”
薛凝月在大婚前便被太子抓住与其他男子私相授受,两人已在永庆侯府撕破脸,她顶着她的身份留在东宫岂不是自寻死路?
雀儿被堵得哑口无言,情急之下说出了心里话,“表小姐本就是来投奔侯门的,这偌大的东宫可是天下女子最好的去处,您还嫌弃不成?我家小姐至情至性,才会糊涂弃了这好前程。”
青葙不服道:“凭什么你家小姐不要的就强塞给我家小姐?”
听得宣岁宁眉心紧皱,纤手捏住胀痛的太阳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够了,再吵被别人听见了都得死。事已至此,只能先顾好眼前,保住小命要紧,其他的往后再说。”
二人不好再言语,只默契地将宣岁宁扶起,麻利地为其梳妆打扮。
腰带除去时,一把铜匙掉落,她捡起来问:“这是何物?”
雀儿答:“这是小姐留给你的嫁妆钥匙,今后那些丰厚的嫁妆可任你支配。”
“你先收着吧,我暂时用不着。她还有没有交代其他事情?”
雀儿想了想道:“说请姑娘待太子殿下尽量蛮横些,太过殷勤恐会令殿下起疑。”
“……”还真看得起她这个小门破落户,她会有那个胆子跟高高在上的太子对着干?
青葙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家小姐向来温柔似水,如何蛮横?”
这时,殿外一婆子催促道:“太子妃,太子殿下已在前厅等候多时,还请速速过去,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时辰可不好。”
宣岁宁立马一哆嗦,人精神了不少,也跟着催促道:“口脂已经够红了,不用再涂了,凤冠太紧了,再往上提提……”
雀儿第一次服侍宣岁宁不太熟练,却也不想让其他东宫侍女进来。青葙从前都没见过这些华贵的物件,更是一头雾水。
两人手忙脚乱间好不容易才帮宣岁宁装点完毕,随后便匆匆忙忙地往前厅赶去。
宣岁宁一袭海棠红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亭亭玉立娇艳非凡。赤金点翠凤冠重重压在高髻上,眉心一抹芙蕖金钿,更显雍容华贵。
她从未如此盛妆过,一时有些拘谨,手脚僵硬得不听使唤。
此刻,一身缥色蟒纹交领常服的楚辛珏正倚在紫檀雕花太师椅上,修长指骨持着白玉茶盏,眉眼疏离,通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目光森然地盯着姗姗来迟的宣岁宁,“薛家便是如此教你规矩的?”
冰冷清哑的声音激得宣岁宁心神一荡,她何曾与如此高位之人打过交道,况且此人凶狠非常,前几日还要杀她来着。如今顶着薛凝月的名头假扮他的妻,着实不知该如何相处。
出于求生本能,她忙不迭地收回思绪,双手交叠,乖顺地上前躬身行礼。
“让英明伟岸的太子殿下久等了,是妾的不是。”
“?”
只见楚辛珏颔首,神情石化,连同持在唇边的茶盏也静止住,他身后的飞白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雀儿默默流汗,不是说好了对太子要蛮横些的吗?
宣岁宁云眉轻挑,朝雀儿眨了下眼睛。心道,她又不是不想活了,一大清早就跟太子殿下对着干?他那般脾性,不奉承着点,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楚辛珏咳嗽两下放下茶盏,又将宣岁宁打量一通后幽幽说了句:“俗气。”
宣岁宁愣了下,只见那人寒眸散淡,清冷如月,好一副端方公子模样,言语一如既往的刻薄。
她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抬起双臂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问道:“殿下可是觉得这身海棠红太过艳俗?不如我去换一身?”
“衣裳甚好,孤是说你俗气。”楚辛珏斜睨了她一眼,然后起身拂袖离去。
宣岁宁睫羽轻颤,莫名有些不服,说她俗气?怀疑的指尖立刻抚上脸颊,一通摸索后才恍然大悟道:“哦——原来说的不是我。”
青葙当即用挑衅的目光看向雀儿,“我家小姐天生丽质,怎会俗气?”
雀儿也不甘示弱:“太子妃国色天香,又岂是旁人能比的?”
宣岁宁道:“那你把你家国色天香的太子妃接回来?”
心思重重的三人一路小跑到宫门口,岂料门外一片空旷,根本不见楚辛珏人影。
青葙问门口侍卫:“太子殿下呢?怎么不等等我家小姐?”
侍卫赶紧朝宣岁宁行礼,“回太子妃,殿下刚刚乘步辇走了。”
宣岁宁眉头轻蹙道:“宫中可备有其他步辇?或车驾呢?”
“原先是有的,前几日殿下嫌样式难看,飞白大人便将旧的送走了,新的还得等尚辇局制好送过来。”
“那你可知如何去皇后宫中?”按规矩,今日新妇得去问长辈安,皇家只怕规矩更严。眼下太子有心刁难,她一个冒牌货更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招惹出祸事来,只能按部就班做好“分内之事”。
“奴才一直在东宫当值,从未去过坤宁宫,不如太子妃将兰姑姑唤来,她是宫中的老人,从前服侍贵妃娘娘的。”
宣岁宁颔首,示意雀儿去唤人。
不一会儿,她领着身着湖蓝宫装的兰姑姑前来行礼,“奴婢兰慧见过太子妃。”
宣岁宁轻咳两声,骤然登上高位被人如此尊敬,她很不习惯,温声道:“兰姑姑不必多礼,你可否领我去皇后宫中?”
兰慧一愣,如实道:“眼下去坤宁宫少则两刻钟,多则半个时辰。”
宣岁宁立即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若步行前去得半个时辰之久,误了请安时辰不说,还会落个不恭不敬的罪名。
“咕噜噜——”
不合时宜的声音冒出来,宣岁宁有些尴尬地捂着肚子,讪笑道:“让各位见笑了。”
几番折腾,害得她从昨夜到今晨水米未进,眼下愈发觉得浑身乏力,头昏眼花的很。她扶着青葙的手道:“雀儿,你先跟着兰姑姑去熟悉下东宫事务可好?青葙,你去帮我找些吃食来。”
说完,宣岁宁便独自往回走。
兰慧心惊,忍不住跟上提醒:“太子妃,您若不去,皇后娘娘那处只怕要怪罪的。殿下与皇后娘娘本就——”
宣岁宁轻笑,眸光流转间藏着一丝狡黠,她摸摸饿瘪的肚子道:“多谢姑姑提点,眼下,我只知道饿得紧。”
兰慧顿时语塞,早前便听闻永庆侯府嫡女薛凝月骄纵妄为,是个泼辣的性子,如今瞧着她这副温润娴静的模样,倒与传言中的大不相同。不过也好,免得与太子针锋相对,闹得这东宫鸡犬不宁。
宣岁宁回到寝殿第一件事就是将头上沉重的凤冠拆了去,连同发簪耳环一并摘下,还觉得不爽利,索性又换了套黛绿素纹衣裙。
青葙拎着食盒进来时,便瞧见宣岁宁正慵懒地躺在短榻上休息,她赶紧上前道:“小姐,今时不同往日,在东宫你可不敢再如此随性啊。”
宣岁宁掀开浓密的睫羽,长叹一口气道:“青葙,你变了。从前你只会说‘小姐,你往里面去点,我也要躺下休息会儿’,如今倒规矩了起来。”
“……那还不是因为小姐你要留下的吗?从前无拘无束闺中自在,现在身处龙潭虎穴,一个不小心就会小命不保,可不得谨慎些。”
宣岁宁起身喝了口温热的莲子鸡丝粥,又吃了几口小菜,忍不住眯眼叹道:“实乃仙品也!这东宫的厨子做的东西竟比永庆侯府的还要好吃,青葙,你快坐下尝尝。”
青葙撇嘴:“我不敢。”
“瞧你,也就那点出息。你不喜欢这满眼富贵的东宫?”
“在我心中,小姐就是世间最好的女子,配得上任何富贵。只是,这富贵终究是别人的……”
宣岁宁笑着看她:“我家小青葙真是长大了。不过你得知道,眼下你我即便是逃出东宫也无处可去,一个不小心还会丢了性命。不如先留下好吃好住,静待一个可以全身而退的机会。”
“可是,太子殿下他——”
“刻薄凶狠又小心眼?想来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奉承着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