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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捏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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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白一马当先地冲过去,不料楚景知拦在洞口寸步不让。
楚辛珏跃下马,走过去拨开楚景知,幽声道:“敢拦孤?”
“臣弟不敢。”
楚辛珏迈步进去,只见阴暗潮湿的洞穴里燃着一堆枯木,火光照在一身着牙白襦裙的纤弱女子身上,她正一动不动地靠在石壁边。
墨发如瀑,看不清面容,但那轻薄身量和绣绫锦鞋,定是薛凝月无疑。
“薛氏,光天化日之下与孤的弟弟私会,你还有何话可说?”
楚辛珏等到回应,上前去俯身捏住那女子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然后,他愣住了。
手掌之上是一张白皙小脸,白得几乎能看见皮下青灰色的细血丝,云眉疏淡,眼皮轻阖,两扇浓翘的睫羽静止不动,樱唇浅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面上各处布满了细小擦伤,呼吸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
她不是薛凝月。
楚辛珏心口一窒,他处心积虑地设局抓奸,怎么会如此?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洞口的楚景知开口:“臣弟早就说了这里没有太子妃,二哥偏生不信。”
楚辛珏起身,打量着四周和昏迷女子,冷声问:“她是谁?”
楚景知笑道:“臣弟也不知,不过是随手救了一名溺水的女子罢了,女儿家的名节重要,所以刚刚臣弟才拦着你们不让进。”
楚辛珏见她只着单薄襦裙散着头发烤火,不见外袍和钗环,有些蹊跷。
他静静打量了一会儿,眸光幽暗,随即冷哼一声挥袖就走,走到洞口时,又觉得那女子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又回头瞧了眼,捏着指节思索了几瞬,罢了,实在想不起来。
待楚辛珏一行走后,宣岁宁虚弱地睁开眼,艰难起身,轻声道:“多谢七殿下救命之恩。”
“好说,相逢就是缘分,不知姑娘为何坠入了这山泊中?”偏生这么巧和太子妃同一时间坠崖,看其穿衣打扮亦是出自富贵人家,京中贵女他大多眼熟,眼前这位却面生的很。
“我是被人挟持到这山上的,途中跳车不慎坠了下来。”宣岁宁浑身发软,头痛欲裂,还好她身量轻,一路刮着树枝滚到了湖里,万幸没伤着手脚,只肩膀那块刺痛的很。
先前,她意识朦胧,只感觉到被人抱进了山洞,那人轻柔地替她脱去了透湿外袍,又替她擦拭头发和处理伤口,当明亮炙热的木火升起来后,她顿感温暖,便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便瞧见一位和煦春风般温润公子坐在火堆旁优雅地添着柴火,他长相秀美,气质温和,看起来很好相与。
她本欲开口道谢,却听见洞外一阵嘈杂,那道冰冷附骨的声音将她激醒,她听到救她之人居然就是薛凝月心心念念的七皇子。
他行止有度,看她这张脸如同看陌生人一般,宣岁宁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她赶紧伸手摸脸,果然人皮面具不见了。雀儿说过此物怕水,定然是落水后自己脱掉了,她当下惊得不知所措。
七皇子见她神情慌张,温声说了句:“别怕。”然后他就起身去洞口与楚辛珏一行周旋。
脸上没有了薛凝月的面皮,她面对楚辛珏时倒轻松些,只用装睡不作声就行,不过他的指尖就跟他人一般,冰冰凉凉的,叫人生畏。
他为何能这么快赶来?是单纯来寻她的还是自导自演?
宣岁宁有些想不通,毕竟没有一个男子愿意自己的妻子与别人的男子拉拉扯扯,如果刚刚她还顶着薛凝月那张脸,她都不敢想楚辛珏见她与“旧情人”衣衫不整共处一室,会作出何等反应。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先前本王已命人送辆马车过来,算算时辰应该也快到了。”
这个问题倒是把宣岁宁问住了,她思索了下道:“我叫宣婩,七殿下将我送到庆阳酒楼就好。”
婩婩是她的小字,她记得中午那会儿看见有家叫庆阳酒楼的。七皇子与薛凝月关系匪浅,她暂时不敢吐露太多。
眼下,她只能先入京都,再去薛家寻求薛老太君帮助。青葙还在东宫,薛老太君又拿家人威胁她,她不能不顾及着他们。
“婩?是曰端庄美好,是个好名字。庆阳酒楼吗?你先休息,本王留下几人守在此处,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他们。”楚景知见她言语谨慎,也就没再多问。
“多谢七殿下,他日殿下若有所需,宣婩定会报答今日救命之恩。”
楚景知笑道:“无妨。对了,本王见宣姑娘的外衫破烂不堪,便命人处理了,他日有缘,本王再送姑娘一件。”
原来他将自己衣裳扔了,倒叫她免了一桩祸事,“一件衣裳而已,七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楚景知又是温和一笑,“宣姑娘肩骨受损,此后还需好生将养,本王就此别过。”
“好,七殿下一路顺遂。”
楚景知走出去吩咐好侍从,临走前又嘱咐了一句:“人送到后再暗中跟着,看她去哪个地方。”
宣岁宁上马车后,发现里面已经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碧色罗裙,惊叹七皇子果然细心。
到庆阳楼下车,她徘徊到傍晚时分才从后门悄悄摸进永庆侯府。
“祖母,你说眼下该怎么办?”她将下午发生的事情悉数告诉了薛老太君,可怜兮兮地坐在太师椅上。
她顶着自己脸唤得这声祖母,倒叫薛老太君听得迷糊,“你没事就好,一会儿叫府医过来瞧瞧,容我先想想。”
“我没事,就肩骨那块有点错位,我已经给它按回去了,其他处都只是小擦伤。”她先前在车内闲来无事,就自己动手正骨了,正位后疼痛立马轻了不少。
薛老太君吃惊地看着她,叹道:“你比凝月强,是个能吃苦的。”
宣岁宁挑眉,她喜欢吃甜的,可不喜欢吃苦的。
“我倒不知凝月那足以以假乱真的面皮是从哪来的,这般好手艺怕是不好寻。”薛老太君细细思量着,“待会我就花重金命人去寻,只怕寻着手艺人后,等制出面皮也要上好些时日。”
“不如祖母给我弄些能让肌肤生出红疹子的药来?我涂在脸上也可蒙混一段时日,反正太子殿下久居辰华殿,平日里很少打照面。”宣岁宁心想不带那面皮也好,终究不是自己的脸,戴久了不舒服。
“也好,你与他可曾圆房?”
“……不曾。”
薛老太君沉默,冷然道:“得抓紧时间圆房,再生个一男半女才好。”
宣岁宁双眼睁大,一脸不可思议。
“依我对凝月的了解,她怕是再难回头了。孩子是谁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出自楚薛两家。”
宣岁宁倒吸一口凉气,您中午那会儿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薛老太君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语重心长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唤我一声祖母,我便坐实你这个身份。二房以前有个早夭的三丫头,我着人安排下,以后薛家三小姐就是你了。不过,这只是提前做好事发的应对之策,现在,你还是薛家大小姐薛凝月。”
宣岁宁听得脑袋晕晕的,真不愧是侯门大院的掌家人,这心胸和谋略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不过,她谋划她的,她可不一定会按照她谋划的那样去做。
“……祖母深谋远虑。只不过子嗣一事不可操之过急,太子殿下对凝月心存芥蒂,一时半会儿这关系怕是缓和不了。”天天横眉冷对趾高气扬的,能造出小娃娃才有鬼呢。
“世间男子都一般模样,他越是介意说明越是在意,你顺着他便是,莫再与七皇子有所攀扯。”
“再有,如今冯皇后势大,太子处处受制,性子未必如传闻中那般恶劣,凝月那孩子就是这点想不明白。皇家人大多身不由己,何况是太子呢?胜负未分前,谁都想去争一争。”
宣岁宁不敢苟同,那般刻薄的语气和迫死人的气势,真真叫人胆战心惊。
“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活着就好。不过有一事我觉得奇怪,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似乎不像亲母子,寻常母子相互尊重彼此爱护,他们反而小心翼翼。”况且,母亲为何要去拦亲子的登云路?
闻言,薛老太君脸色惊变,她没想到这个乡下来的小丫头心思竟这般细腻。
宣岁宁察觉到薛老太君的脸色,微微一笑,她提这一嘴,原本只是猜测,眼下也算是验证了。
当然,太子是否为皇后亲生与她无关,她不过是想提醒薛老太君,她宣岁宁不是大脑空空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薛老太君正色道:“孩子啊,在宫里讨生活,有时候就得糊涂点好。像这种话,今天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说了。”
“待他日太子殿下坐上那个位置,你我的好日子才算是来了。”
宣岁宁脑海中浮现那人龙袍加身登上高位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
“您为何笃定太子殿下会赢?”
“我赌的是冯家不会赢。”
宣岁宁被薛老太君澄明的眸光惊住,此刻的她,完全不像是困在后宅的侯府老妇人,像是闪闪发光的一团火,燎得她浑身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