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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疑心重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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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言(严宁)的医术确实精湛,加之她日夜精心照料,张启山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已能倚靠着软枕坐起,甚至处理一些紧急军务。府中上下对这位“瘸腿郎中”的态度,也从最初的怀疑轻视变成了敬畏有加。
然而,随着接触的增多,张启山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重。
这个“严宁”……太像了。
不仅仅是那日惊鸿一瞥的眼神,还有她偶尔无意识流露出的小动作——思考时习惯性用指尖轻叩桌面(言丫头小时候想鬼主意时就会这样),换药时那份专注到近乎倔强的神情,甚至她身上那股极淡的、被药味掩盖了的、某种类似草木清冽的气息……都与他记忆深处那个模糊又清晰的影子重重叠合。
尤其是那次,他伤口疼痛难忍,烦躁之下挥手打翻了药碗。宁愿言下意识地蹙眉,那瞬间的眼神,不是恐惧,也不是谄媚,而是一种带着些许无奈和……类似“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的嗔怪?虽然极快地掩饰了过去,但张启山捕捉到了。
那绝不是一个小戏子或普通郎中该有的反应。那更像是……一种基于旧日熟悉而产生的、下意识的反应。
一个荒谬却又越来越强烈的念头,日夜啃噬着他的心:严宁,会不会就是言丫头?
可她明明是男子……虽然清瘦,但喉结、声音、行为方式……难道当年那个假小子,真的彻底变成了男子?还是……这其中有什么巨大的隐情?
他不敢打草惊蛇。如果她真是言丫头,经历了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甚至不惜自残身体扮作男子,隐姓埋名至今,那她对自己这个“童年玩伴”、如今的大帅,会是什么态度?是怨恨张家当年的“见死不救”?还是别有目的?
权势顶峰的他,早已习惯了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心。惊喜过后,便是深深的警惕。他既渴望确认她就是“他”,又害怕确认之后,面对的是一把复仇的匕首。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和观察。
他开始更频繁地召“严宁”前来。不再仅仅是换药,有时是询问病情,有时是看似随意地闲聊,问及她的“家乡”、“家人”、“学艺经历”。宁愿言早有准备,用那套精心编织的、半真半假的逃难经历应对,回答得滴水不漏,神情恭谨而疏离。
但张启山是何等人物?他敏锐地察觉到,每当问及家人和过去时,“严宁”的眼神会有一瞬间极其细微的恍惚和痛楚,虽然转瞬即逝,却被刻意放大观察的他捕捉到了。那不是编造故事该有的空洞,而是真实创伤被触及的反应。
他还注意到,“严宁”似乎对帅府的结构、尤其是通往偏院和后门的路,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注(虽然她掩饰得很好)。她是在寻找什么?还是计划着什么?
这一切,都被一旁默默侍奉的苏宁云看在眼里,惊在心中。
作为目前最得宠(至少表面上是)且陪伴大帅时间最长的姨太太,苏宁云对张启山的了解远超他人。她熟悉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每一种语气背后的含义。
她敏锐地察觉到,大帅看“严郎中”的眼神变了。不再是起初的欣赏感激,也不是对下属的威严,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带着探究、回忆、疑惑,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与痛苦的眼神。他问话的方式也变了,不再是简单的垂询,更像是一种迂回的、不动声色的试探。
这种眼神和态度,苏宁云从未见他对其他任何人有过。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大帅……是不是怀疑宁言的身份了?他是不是认出她了?
这个念头让苏宁云如坠冰窟!她深知张启山性格的多疑与冷酷。一旦让他确认宁言是女扮男装且别有目的,等待宁言的将是万劫不复!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更加小心翼翼地扮演着温顺忧心的宠妾角色。她不敢再轻易与宁愿言有任何眼神或肢体接触,甚至刻意减少出现在他们同时出现的场合,以免引起更多怀疑。
但同时,她也在暗中更加细致地观察着张启山的每一丝反应。她注意到,当他以为没人注意时,目光会长时间地停留在“严宁”身上,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肉跳。她听到他会在睡梦中模糊地呓语,似乎是一个名字的发音,像“言……”,又听不真切。
苏宁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大帅对宁言,绝不仅仅是怀疑那么简单。那里面掺杂了太多她无法理解、却深感不安的情感。
她必须提醒宁言!必须让她更加小心!
然而,帅府眼线密布,她们几乎没有独处的机会。每一次看似偶然的擦肩,都充满了风险。
一次,宁愿言刚为张启山换完药,收拾药箱准备离开。苏宁云端着一盏参茶进来,柔声道:“大帅,该用药茶了。”
就在两人交错而过的瞬间,苏宁云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快速地碰了一下宁愿言的手背。
宁愿言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
苏宁云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走向床榻,声音温软:“大帅,温度刚好,您趁热喝。”
但宁愿言却接收到了那瞬间触碰中传递来的警告与焦急。她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回到偏院住处,宁愿言的心久久无法平静。云娘的警告印证了她自己的感觉——张启山确实在怀疑她,甚至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为什么没有立刻揭穿?他那种复杂的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
宁愿言感到自己仿佛行走在一条越来越窄的钢丝上,脚下是万丈深渊。一边是失而复得的云娘,一边是虎视眈眈、心思难测的大帅。
她原本的计划是利用医术获得信任,寻找机会带云娘离开。但现在,情况变得无比复杂。张启山的疑心和她那无法完全掩盖的过去,成了最大的变数。
她必须更快地行动,必须在张启山彻底查明真相、或者失去耐心之前,找到脱身之法!
可是,谈何容易?
帅府如同铜墙铁壁,张启山本人更是心思缜密、难以捉摸。
宁愿言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她看着镜中自己模糊的、带着疲惫与焦虑的面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多难,她必须走下去。为了云娘,也为了自己。
而此刻的张启山,靠在床榻上,慢慢喝着苏宁云递来的参茶,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那个渐行渐远的、微跛的背影上。
言丫头……如果真的是你……你究竟想做什么?而我……又该如何对你?
参茶的温热,似乎也化不开他眼中那一片深沉的晦暗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