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莲蕴慈

26、深入虎穴

　　大帅张启山围剿一股盘踞山区的顽匪，本以为手到擒来，却不料中了埋伏。匪徒异常凶悍，利用地形负隅顽抗，双方激战惨烈。

　　混战中，张启山为救一名陷入包围的副官，肩背中了一记冷枪，虽未伤及要害，但子弹深嵌，失血过多，加之山间气候恶劣，撤回帅府时已是高烧昏迷，伤势急剧恶化。帅府顿时乱作一团。

　　府中太医束手无策，直言子弹位置凶险，且大帅身体底子因常年征战本就暗伤累累，此次引发旧疾，情况万分危急。消息被严密封锁，但“寻名医救大帅”的榜文还是以极高的赏格和极其隐秘的方式发了出去，遍请京津名医乃至江湖奇人。

　　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也悄然传到了正在附近县城演出的庆喜班耳中。宁愿言（严宁）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后台对镜勾脸，准备晚间的演出。

　　她的手猛地一颤，笔尖的油彩差点划出界外。大帅重伤垂危？这是危机，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能正大光明进入帅府、甚至可能接近核心区域的机会！一个或许能再次见到苏宁云的机会！尽管风险巨大——她并非正经大夫，一旦失手，必死无疑；即便成功，也可能暴露身份。

　　但一想到云娘可能就在那高墙之内日夜煎熬，她就无法犹豫。她立刻找到何班主和红姑，直言自己家传一些粗浅医术，或可一试，为戏班搏个前程。何班主惊疑不定，红姑则忧心忡忡，极力劝阻。

　　但宁愿言态度异常坚决，甚至立下军令状，若失败，绝不牵连戏班。最终，何班主看着“女婿”眼中那股熟悉的、不容置疑的火焰，一咬牙，答应为她引荐。

　　红姑无奈，只能偷偷将最好的金疮药和解毒丹塞给她，眼中满是担忧。宁愿言以“庆喜班严宁”的身份，带着几分“江湖郎中的莽撞”和“渴求赏金的急切”，通过层层盘查，终于进入了戒备森严的帅府。

　　她被直接带到了大帅的病榻前。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混杂在一起，张启山脸色蜡黄，昏迷不醒，呼吸微弱，情况确实岌岌可危。几位太医和西医在一旁摇头叹息。宁愿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忽略周围怀疑和轻蔑的目光。她仔细检查了伤口，发现情况虽危重，但子弹并未伤及心脉，主要是感染和失血过多引发的并发症。

　　她家传的医术和草药知识，恰好有针对这种外伤重症的独门秘方。她提出需要几味特殊的药材和一副银针。副官将信将疑，但眼看大帅气息越来越弱，只得死马当活马医，立刻派人去准备。

　　宁愿言屏退闲人（只留副官和一位老太医在场监视），净手，施针稳住大帅心脉，然后极其小心地切开伤口，用特制的磁石和镊子，凭借精湛的手法和对人体结构的了解，竟真的将那枚深嵌的子弹取了出来！紧接着，她将带来的和现配的草药捣烂敷上，又灌下解毒消炎的汤药。整个过程冷静、迅速、精准，看得那位老太医都暗自咋舌。

　　或许是张启山命不该绝，或许是宁愿言的医术确实高明，一夜之后，他的高烧竟然奇迹般退去，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帅府上下顿时对这位“瘸腿戏子郎中”刮目相看。

　　副官更是将她奉为上宾，安排她在帅府偏院住下，方便随时照料。而宁愿言，也终于获得了在帅府内有限活动的权利。

　　她小心翼翼地打听，得知大帅确实新纳了一位极为宠爱的苏姨太，就住在环境最好的“锦云轩”，但因大帅重伤，那位姨太太也忧思过度，深居简出。宁愿言的心跳日夜加速。

　　她感觉，离云娘越来越近了。张启山醒来后，得知是“严宁”救了自己，眼神极为复杂。他让宁愿言每日前来为他换药诊脉。每次换药时，宁愿言都低着头，极其专业和疏离，绝不多看一眼，不多说一句。而苏宁云，自大帅重伤后，确实心如刀绞（并非因为爱情，而是深知大帅若死，她的处境将更加危险）。她也被允许偶尔前来探视。

　　每次她来时，宁愿言都恰好背对着她或在角落整理药箱，心脏却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一次，宁愿言正弯腰为趴在榻上的张启山更换背部的药膏，苏宁云端着一碗参汤进来。宁愿言下意识地侧身让开，动作间，她后颈的衣领微微下滑——苏宁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猛地定格在那里！ 一块小小的、花瓣状的、淡红色的胎记，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如同晴天霹雳！

　　宁言？！！

　　苏宁云手中的汤碗“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她脸色煞白，浑身剧烈颤抖，眼睛死死盯着宁愿言的后颈，泪水瞬间汹涌而出，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宁愿言也被这动静惊动，愕然回头，正好对上苏宁云那双充满了震惊、狂喜、恐惧和无法置信的眼睛！四目相对！

　　刹那间，天地万物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眼中倒映出的、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尽管宁愿言穿着男装，脸上或许还带着易容的痕迹，气质也变得冷硬陌生，但那双眼睛！那份刻入骨髓的熟悉感！以及那块独一无二的胎记！苏宁云瞬间就确定了！是她！是她的宁言！她还活着！她竟然以这种方式来到了这里！

　　宁愿言也从苏宁云的反应中明白——她认出了自己！巨大的激动和酸楚瞬间冲垮了她的冷静，她几乎要失控地冲上去抱住她！但她残存的理智死死地压制住了这股冲动！这里是大帅的卧室！周围全是眼线！张启山被碎碗声惊醒，虚弱地皱眉：“怎么了？”苏宁云猛地回过神，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呐喊，慌忙蹲下身收拾碎片，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没……没事……妾身手滑了……惊扰大帅了……”宁愿言也立刻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声音沙哑：“大帅伤口恢复尚可，但还需静养。”她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张启山并未深究，只是觉得两人反应有些奇怪，但重伤之下精力不济，很快又昏睡过去。接下来的几天，成了两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煎熬。每一次宁愿言前来诊病，苏宁云总会找各种理由出现。她们不敢交谈，甚至不敢有多余的眼神交流，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极度压抑的激动与悲伤，几乎令人窒息。

　　终于，机会来了。一次，张启山服药后沉沉睡去，副官也被临时叫走。偏殿里只剩下宁愿言在整理药材，苏宁云“恰好”进来想换一瓶鲜花。确认四周无人监听的那一刻！“宁言……？”苏宁云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巨大的恐惧和期盼。

　　宁愿言猛地抬起头，眼中早已盈满泪水，她重重地点了下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云娘！”无需再多言！所有的思念、担忧、痛苦、委屈在这一刻轰然决堤！苏宁云猛地扑过去，紧紧抱住宁愿言，眼泪瞬间湿透了她的肩头，身体因极力压抑哭声而剧烈颤抖。

　　宁愿言也紧紧回抱住她，手臂用力得几乎要将她揉碎，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你的腿……”苏宁云泣不成声。 “我没事……我来了……我来找你了……”宁愿言声音嘶哑，一遍遍重复着，既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她们没有时间倾诉别后详情，只能紧紧相拥，从对方急促的心跳和温热的泪水中，确认彼此真实的存在。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短暂却炽热的拥抱。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两人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分开，迅速擦干眼泪，恢复成陌生疏离的样子。苏宁云拿起花瓶，宁愿言低头捣药，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但她们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们终于找到了彼此。

　　在这龙潭虎穴之中，在这巨大的危险之下，两颗紧紧相依的心，再次跳动在了一起。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她们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