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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暗潮涌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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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宁云被困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之中,已是数月。她住的地方叫“锦云轩”,名虽雅致,实则不过是这巨大魔窟中一个装饰精美的鸟笼。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丫鬟仆妇环绕,却无时无刻不感到一种冰冷的窒息。
最初的哭闹、挣扎、绝食,换来的只是更严密的看守和大帅偶尔前来时,那带着玩味与残忍的审视目光。她很快明白,硬抗只会让自己更快地“病故”,如同那些消失的前任姨太太一样。
她必须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可能再见到她的宁言,才有可能逃离这地狱。于是,她强迫自己戴上了面具。她开始学着对那个令人作呕的男人微笑。当他来时,她会勉强起身,柔声问安,甚至会在他用那粗糙的手指抬起她下巴时,强忍着战栗,垂下眼睑,做出羞涩顺从的模样。她会小口吃下他“赏赐”的珍馐,会在他夸赞她容貌时,低声说一句“谢大帅夸奖”。大帅显然很享受这种“驯服”的过程。
他看着这朵原本带刺的娇花,似乎渐渐在他权势的滋养下变得“温顺”,这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和占有欲。他来锦云轩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赏赐也越发丰厚。
但苏宁云的“温顺”之下,是日夜不休的煎熬与思念。每一个夜晚,她都在冰冷的锦被里蜷缩成一团,无声地流泪,回忆着与宁愿言在逃难路上的相依为命,在李家庄的短暂温馨,每一个画面都如同刀子割着她的心。
宁言,你还活着吗?你的腿怎么样了?你在哪里?这种刻骨的思念,让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外界的消息,想知道宁愿言的下落。她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一次,大帅心情似乎不错,搂着她饮酒听曲时,苏宁云依偎在他身边(强忍着巨大的恶心),用尽可能轻柔随意的语气问:“大帅整日操劳军国大事,想必见识广博……不知……可知这京城里,有哪些有名的戏班子?妾身在家时,也曾爱听个曲儿解闷……”
大帅捏着酒杯,眯着眼看她,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哦?云儿喜欢听戏?这好办,明儿就叫最有名的‘春和班’进府来,专唱给你听。”“不,不用劳烦大帅。”苏宁云连忙道,心跳加速,“妾身只是随口一问……想着若有些小班子,或许有些新鲜腔调……”“小班子?”大帅似乎觉得有趣,“那些跑码头的小班子,粗鄙不堪,有什么可听的。
云儿如今身份不同,要听,自然听最好的。”他话虽如此,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并未离开苏宁云的脸,仿佛在细细品味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苏宁云不敢再问,生怕露出马脚,只得低下头,假装羞涩:“一切都听大帅安排。”又一次,她试图借着关心大帅安危的名头,打听府外治安:“听闻如今外面还有些不太平……大帅您出入可要万分小心……妾身听说,有些溃兵流匪,很是凶残……”大帅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搂得更紧:“怕什么!在这四九城,老子就是王法!哪个不开眼的敢动老子的人?”
他语气狂妄,但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问道,“说起来,云儿当初逃难,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听说……是和一个小子一起?叫什么来着?”苏宁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果然知道!她强迫自己镇定,不能让大帅知道宁言对她有多重要!那是宁言的催命符!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恐惧与后怕:“大帅别提了……那只是个路上遇到的流民,凶得很……要不是他,妾身或许早到京都找到伯父了……后来遇到兵乱,他就自己跑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她声音哽咽,仿佛受了天大委屈,将宁愿言描述成一个冷漠自私的同伴。大帅用手指抹去她的眼泪,眼神幽深,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哦?跑了?倒是可惜了……本帅还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愣头青,敢带着本帅的美人逃难呢。”他语气轻松,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苏宁云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她知道,大帅并未完全相信她的话。这个男人看似粗豪,实则疑心极重,且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她不敢再轻易打听。但思念如同毒草,疯狂滋长。
她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偶尔进府唱堂会的戏班子身上。她奢望着,或许宁言为了找她,会想办法进入某个戏班?虽然希望渺茫得像大海捞针,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于是,每次有戏班进府,她都会格外关注。她会仔细打量每一个上台的伶人,尤其是那些身形清瘦、沉默寡言的,甚至……她会留意有没有腿脚不便的龙套。她的心在每一次期待中提起,又在每一次失望中沉下。她异常的关注,终究没有逃过大帅的眼睛。
一次,一个来自天津的小班子进府唱堂会。苏宁云照例坐在帘子后面,目光紧紧追随着台上的身影。当一个跛足的龙套武生踉跄着出场时,她的呼吸几乎停止了!那身形……那侧影……然而,很快她就失望了。那不是她的宁言。只是一个普通的、同样不幸的残废伶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无法掩饰的失落与哀伤。这一切,都被旁边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眼缝微开的大帅看在眼里。
戏散后,大帅屏退左右,捏着苏宁云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语气听不出喜怒:“云儿似乎……对今天那个瘸腿的戏子,很感兴趣?”苏宁云心中巨震,脸上却强装镇定,甚至挤出一丝厌恶:“大帅说笑了……妾身只是觉得……一个瘸子也上台,真是……有碍观瞻。”
“是吗?”大帅松开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本帅倒觉得,有点意思。一个瘸子,不好好要饭,偏要登台卖丑,这得是多大的念想撑着?”他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说给苏宁云听:“这世上的人啊,为了点念想,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说是不是,云儿?”苏宁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遍体生凉。
她不知道大帅这番话是随口感慨,还是意有所指。但她知道,她不能再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了。大帅的疑心,已经被勾起。她低下头,柔顺道:“大帅高见,妾身愚钝,不懂这些。”大帅回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看到内心最深处。
最终,他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但一颗怀疑的种子,已经悄然种下。大帅很好奇,那个让他新得的宠妾失态关注的“瘸子”,究竟是谁?仅仅是台上那个丑角,还是另有所指?这勾起了他探究的兴致。而苏宁云则更加恐惧。
她知道自己行走在刀刃之上,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她必须更加小心,将所有的真实情绪更深地埋藏起来。
宁言,我该怎么办?她在心底无声地呼喊,绝望如同潮水,一次次试图将她淹没。
她只能依靠着那点微弱的、关于宁愿言还活着的信念,强撑着自己,在这吃人的魔窟里,继续扮演着温顺的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