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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暗中相助 ...

  •   时间在戏班的颠沛流离与宁愿言刻骨的隐忍中,又滑过了数月。她的腿伤在戏班粗糙却有效的草药和自身顽强的恢复力下,终于勉强愈合,但终究落下了残疾。走路时明显的跛足和阴雨天便会复发的钻心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场惨痛的分离与失败。这也让她“严宁”这个瘸腿杂役的身份更加牢固,无人怀疑。

      庆喜班辗转于京津周边的一些小城镇演出,虽未能再进京城,却也离得不远。宁愿言每日沉默地做着杂役,耳朵却从未停止收集信息。关于大帅府的流言断断续续传来,大多香艳而模糊,却始终无法确认那位“新得的美人”是否就是苏宁云,更无从得知她的近况。这种未知如同慢火煎心,折磨得她日夜难安。

      她必须知道更多!必须找到确认的方法!

      腿伤虽未痊愈,但已能勉强独立行走较长的距离。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酝酿已久,越来越清晰——去“济世堂”。

      那是她家族暗设的联络点,也是她当初交给苏宁云那枚虎符玉佩时,提到的唯一一线生机。如今,她自己也需要借助这股力量。她需要效果更好的药物来尽快恢复这条废腿,更需要打探那些寻常渠道无法触及的、关于大帅府核心的消息。

      风险极大。“济世堂”是否还在运作?是否已被家族的对头或官府掌控?她这副残破的模样前去,是否会暴露身份?但为了苏宁云,任何风险她都必须冒。

      她精心挑选了一个戏班在保定府码头附近演出的日子。傍晚开锣前,班子里最为忙碌混乱,少她一个杂役不易被察觉。她借口去远处采买些针线,拄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戏班驻地。

      根据记忆中的暗号与方位,她穿行在保定府错综复杂的街巷中。心跳随着目的地的临近而加速,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终于,在一处相对僻静、铺着青石板的老街角落,她看到了那块久违的、略显陈旧的匾额——“济世堂”。

      药铺看起来与普通店铺无异,伙计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宁愿言没有立刻进去,她像个真正的路人,在对面街角观察了许久,确认没有明显的眼线或异常,才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头上的破旧帽子,跛着脚走了进去。

      伙计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衣衫褴褛,还是个瘸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但还是例行公事地问:“客官抓药还是看病?”

      宁愿言没有看药柜,而是目光快速扫过柜台内侧墙壁上悬挂的一幅泛黄的《神农尝百草图》,在图右下角一个极不起眼的、仿佛墨点瑕疵的地方轻轻一点,然后才看向伙计,用沙哑的声音低声道:“掌柜的,山里来的虎骨,可还结实?”

      伙计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尤其是她那双虽然疲惫却异常沉静的眼睛。这句暗号,非核心人员绝不可能知晓。

      他不动声色,脸上恢复了职业性的笑容:“客官说笑了,虎骨自是结实的。不过好货在后堂,请您移步,让掌柜的给您瞧瞧?”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通往后院的帘子。

      宁愿言心中一紧,知道第一关过了。她点点头,拄着棍子,跟着伙计撩帘而入。

      后堂比前厅安静许多,药味更浓。一个穿着深色长衫、面容清瘦、目光矍铄的老者正在碾药,正是此处的掌柜。伙计低声在老者耳边说了几句。

      老者放下药碾,目光如电般射向宁愿言,带着审视和疑惑。他显然无法将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瘸子与记忆中任何一个家族成员联系起来。

      宁愿言知道必须取得他的信任。她缓缓抬起左手,看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衣领,露出了手腕内侧一个极淡的、如同花瓣状的陈旧疤痕——这是她幼时试药不慎留下的印记,家族内部少数人才知晓。

      老者看到这个疤痕,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他挥挥手让伙计退下,然后才沉声开口,带着一丝不确定:“你是……?”

      “故人之后,严宁。”宁愿言用了化名,声音压得极低,“家中遭变,流落至此。今日冒昧前来,一是求些续断、骨碎补、土鳖虫之类疗治骨伤的猛药;二是……想向掌柜的打探一点消息。”她刻意忽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性别,只强调需求。

      老者(或许可称他为何掌柜)沉吟片刻。家族确实遭遇大变,零落星散,各地联络点也转入更深的地下。突然出现一个持有最高级别暗号、知晓内部印记却如此狼狈的“后人”,他不得不万分谨慎。

      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家族的规矩还在,见暗号如见家主,只要确认不是敌人,能帮则帮。

      “药,好说。老夫这里确有上好药材。”何掌柜缓缓道,“只是不知……严小哥想打听什么消息?老夫这药铺,消息可不灵通。”

      宁愿言深吸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刻来了:“我想打听……京城里,那位张大帅府上的事。”

      何掌柜眉头立刻紧锁,眼中闪过深深的忌惮:“大帅府?那可是龙潭虎穴!严小哥打听这个作甚?惹上他们,死无全尸!”

      “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宁愿言眼神坚定,带着一丝恳求,“我只想知道,他府中最近是否……新纳了一位姓苏的姨太太?境况如何?”

      何掌柜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在衡量利弊风险。最终,他叹了口气,走到门口确认无人偷听,才返回低声道:“严小哥,听老夫一句劝,无论什么理由,离大帅府远点!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那位大帅,性情暴虐,反复无常,而且……癖好极其特殊变态!”

      “哦?”宁愿言心一沉。

      “他确实极好女色,府中姨太太娶了一房又一房,”何掌柜的声音带着一丝厌恶,“但奇怪的是,那些嫁进去的女子,往往得宠不过数月,便会莫名其妙地香消玉殒!对外说是病故,可哪来那么多‘病故’?里头肮脏着呢!”

      宁愿言的手猛地攥紧,木棍几乎要被她捏断!云娘!

      何掌柜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道,语气更加诡异:“这还不算最骇人的。听说……那位大帅近来不知中了什么邪,竟开始迷恋起……迷恋起俊俏的少年郎穿上伶人的戏服,供他……供他赏玩取乐!简直是骇人听闻,有辱斯文!”

      伶人戏服?宁愿言只觉得一股恶寒从心底升起!这癖好果然变态至极!

      “那……那位苏……”她急切地想确认。

      何掌柜摇摇头:“府里消息封锁极严,具体哪位姨太太姓什么,外界很难知晓。只知道最近确实新得了一位,据说容貌极美,大帅初期颇为迷恋……但……”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但前几日,隐约有风声从府里太医那边漏出来,说那位新姨太太似乎……身子骨很弱,郁郁寡欢,怕是……唉……”

      后面的话,宁愿言已经听不清了。

      “容貌极美”、“身子骨很弱”、“郁郁寡欢”、“怕是……”……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是云娘!一定是她!她过得不好!她很可能有危险!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淹没了她,眼前阵阵发黑,腿上的旧伤也开始剧烈作痛,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何掌柜见她脸色惨白得吓人,连忙扶住她:“严小哥?你没事吧?”

      宁愿言强行稳住心神,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不能倒下!云娘还在等着她!

      “没……没事……”她声音嘶哑,“多谢掌柜告知。药……”

      何掌柜叹了口气,不再多问,转身从药柜最深处取出几个油纸包,又拿出一个小瓷瓶:“这是你要的药材,按方子煎服。这瓶是虎骨舒筋膏,外用,对你的旧伤有奇效。切记,量力而行。”

      宁愿言接过药材,如同接过救命稻草,郑重道谢:“大恩不言谢。今日之事……”

      “老夫从未见过你。”何掌柜立刻接口,神色严肃。

      宁愿言点点头,不再多言,将药材仔细藏入怀中,拄着棍子,踉跄却又异常坚定地离开了济世堂。

      外面的天光有些刺眼。她得到了药,更得到了足以让她肝胆俱裂的消息。

      云娘身陷魔窟,处境堪忧。大帅癖好变态,前路莫测。而她,一个瘸了腿的戏班杂役,该如何去闯那龙潭虎穴?如何去救她心心念念的人?

      绝望如同深渊,但深渊之中,却燃起了一簇更为疯狂的、名为“不惜一切”的火焰。

      她握紧了怀中的药包,蹒跚的身影消失在保定府熙攘的人流中,仿佛一滴水汇入大海,无人知晓这具残破的躯壳里,正酝酿着怎样惊心动魄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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