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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苇荡孤舟 ...


  •   陈德金将周凤莲安置在船底,用干燥的芦苇为她做了些遮掩。她的呼吸仍然微弱,但似乎稳定了一些。那块绣着草药图案的手帕引起了他的注意。周凤莲即使在昏迷中也紧紧攥着它,仿佛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陈德金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取出手帕仔细端详。在昏暗的光线下,他辨认出手帕上精细的刺绣——几种他熟悉的草药图案交织在一起。有的是止血的白茅花,有的是解毒的金银藤,还有的是...致毒的断肠草。周家世代行医,不仅懂得治病救人,也熟知各种毒物的用法。这个念头让陈德金的心跳加速。

      他小心地将手帕放回周凤莲手中,然后继续划船。小船在芦苇荡中穿梭,他对这片水域了如指掌,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出路。但他现在不是要回家,而是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一个日军找不到的隐蔽之处。

      最终,他划向湖心一处小岛。这里芦苇茂密,水道复杂,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失方向。岛上有一个他早年搭建的简易棚屋,原本是捕鱼时暂时歇脚的地方,现在却成了唯一的避难所。

      陈德金将周凤莲抱进棚屋,用干净的湖水为她清洗伤口。额上的伤口很深,需要缝合,但他没有医疗设备,只能用布条简单包扎。他从船上的工具箱里取出一些自制的草药膏——这是周家之前给他的,对伤口愈合有奇效——轻轻涂在周凤莲的伤口上。

      夜幕降临,湖面上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陈德金生起一小堆火,既为了取暖,也为了烧些热水。火光映照下周凤莲的脸苍白如纸,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

      “水...”她突然微弱地叫道,眼睛仍然紧闭。

      陈德金急忙取来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下。周凤莲缓缓睁开眼睛,先是茫然,随即被惊恐取代。

      “别怕,你现在安全了。”陈德金轻声安慰道,“我是陈德金,马援庄村的厨师。你记得吗?我们在去年的村宴上见过。”

      周凤莲的呼吸逐渐平稳,眼中的恐惧稍退。“陈大叔...我记得...马援庄...那些人...”她的声音哽咽,眼泪无声地滑落。

      陈德金默默地点点头,不忍告诉她可能已经知道的真相。“你先休息,明天我们再说话。”

      那一夜,陈德金几乎没有合眼。他坐在棚屋门口,望着远处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光,心中涌起一阵阵刺痛。他的家人、朋友、邻居...他们是否都遭遇了不测?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反复割锯着他的心脏。

      第二天清晨,周凤莲的状况明显好转。她额上的伤口虽然仍然红肿,但已经不再流血。陈德金熬了鱼粥,两人默默地吃着,谁都不愿先开口提及昨天的惨剧。

      最终还是周凤莲打破了沉默。“陈大叔,我的家人...他们...”她的声音颤抖着,无法说完这个问题。

      陈德金沉重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经过你们村时,没有看到浓烟,或许...”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两人都明白这只是渺茫的希望。日军既然血洗了马援庄,又怎么会放过周边的村庄?

      接下来的几天,陈德金继续外出捕鱼,维持两人的生计。周凤莲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她利用自己对草药的了解,采集湖边植物配制伤药,不仅治好了自己的伤,还帮陈德金处理了手上因紧握船桨而磨破的伤口。

      一天傍晚,陈德金捕鱼归来时,发现周凤莲正仔细研究那块绣着草药图案的手帕。

      “这是我母亲绣的,”她轻声说道,仿佛看穿了陈德金的好奇,“周家世代行医,不仅救人,也研究毒物。这些图案不仅是装饰,更是一种...传承。”

      陈德金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精致的刺绣,“你懂得如何使用这些...毒物吗?”

      周凤莲的眼神变得复杂,“我父亲常说,医能救人,亦能杀人。关键在于持术者的心。”她轻轻抚摸着绣在手帕一角的断肠草图案,“是的,我懂得。”

      两人沉默了片刻,湖风吹过芦苇,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周后的一个清晨,陈德金像往常一样外出捕鱼。天气阴沉,湖面上笼罩着薄雾,能见度很低。他小心地划着小船,专注地寻找河豚的踪迹,却突然听到一阵微弱的水声——不是鱼儿的跳跃,更像是有人在费力地划水。

      陈德金立刻警惕起来,将小船藏入茂密的芦苇丛中。透过芦苇的缝隙,他看到一只破旧的小船正在不远处艰难前行。船上只有一个身影,似乎受了伤,划桨的动作显得十分吃力。

      更让陈德金心惊的是,远处传来了日军汽艇的引擎声——他们正在搜索这片水域。

      那个划船的人也听到了引擎声,急忙想将船藏入芦苇丛,却因伤势过重而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跌入水中。

      陈德金犹豫了片刻。救人意味着可能暴露自己和周凤莲,但见死不救又违背他的本性。引擎声越来越近,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

      他迅速划出芦苇丛,来到那人落水的地方,奋力将水中挣扎的人拉上了自己的小船。那是个中年男子,肩头有一处枪伤,鲜血染红了他的粗布衣裳。

      “别出声,”陈德金低声道,迅速将伤者藏入船底,盖上渔网和芦苇,然后划着小船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茂密的芦苇荡中。

      日军的汽艇从不远处驶过,探照灯在湖面上扫来扫去,但最终没有发现他们。

      等到引擎声远去,陈德金才将船划回小岛。周凤莲见到伤者,立即上前帮忙。她检查了伤者的伤势,眉头紧锁。

      “子弹穿过去了,但失血太多,而且伤口已经开始化脓。”她迅速取出自己的草药包,“需要清洗伤口,敷药,还可能发烧。”

      两人合力将伤者抬进棚屋,周凤莲熟练地为他处理伤口。陈德金注意到,这个陌生人虽然虚弱,但眼神锐利,即使在痛苦中也保持着警觉。

      伤者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完全清醒过来。他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环境,目光在陈德金和周凤莲身上来回移动。

      “是你们救了我?”他的声音沙哑但有力。

      陈德金点点头,“日本人还在搜湖,你在这里很安全。我是陈德金,这是周凤莲。”

      伤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说道:“我叫老赵。多谢相救。”

      在老赵养伤的日子里,陈德金继续每天外出捕鱼,同时警惕地观察日军的动向。日军已经在湖边建立了一个临时据点,每天都有汽艇在湖上巡逻。

      老赵的伤势在周凤莲的照料下恢复得很快。他很少谈论自己,但陈德金从他的言谈举止中猜到,他绝非普通渔民。

      一天晚上,三人围坐在小火堆旁,老赵终于透露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太湖游击队的情报员。那天我正在传递情报,不幸遇到了日军巡逻队。”

      陈德金和周凤莲交换了一个眼神。游击队——这个词让他们既感到希望又感到恐惧。

      “马援庄村的事,我们都知道了。”老赵的声音低沉下来,“108条人命...这个血债一定要偿还。”

      陈德金握紧了拳头,“我们只是普通百姓,能做什么呢?”

      老赵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厨房是日军的监控盲区。他们需要本地厨师,却不会严密监视厨房里的人。”他的目光转向周凤莲,“而情报是游击队的眼睛和耳朵。”

      周凤莲轻轻抚摸着手中绣着草药图案的手帕,“我能辨认和配制草药,有些...甚至可以入药。”

      老赵点点头,“日军据点正在招募厨师。陈师傅,你的厨艺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如果你能进去...”

      陈德金的心猛地一跳。进入日军据点?为那些屠杀他亲人的魔鬼做饭?这个想法让他感到恶心,但与此同时,一个计划的雏形开始在他心中形成。他想起了船板上那些含有致命毒素的河豚...

      “我需要一个化名,”陈德金最终说道,声音出奇地平静,“陈德金可能已经‘死’在马援庄了。”

      老赵露出一丝赞许的表情,“就叫陈阿四吧。普通,不引人注意。”

      周凤莲握住陈德金的手,她的手指冰凉但坚定,“我会在湖边建立情报站,收集日军的动向。”

      计划就这样定了下来。陈德金将以“陈阿四”的身份应征日军厨师,周凤莲则利用自己对淀山湖地形的熟悉,建立情报收集点。老赵负责联系游击队,协调行动。

      第二天,陈德金划着小船,向着日军据点的方向驶去。他的心情复杂——恐惧、愤怒、决心交织在一起。他想起了马援庄的惨状,想起了可能已经遇难的亲人,心中的犹豫渐渐被坚定的决心取代。

      湖面上的风吹动着芦苇,仿佛无数冤魂在低语。陈德金摸了摸怀中藏着的一小包河豚毒素——这是周凤莲帮他准备的,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

      灶火不会熄灭,只要还有人记得复仇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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