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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自虐 ...


  •   六
      他好像在说梦话。
      做噩梦了?

      听这内容,应该是因为之前的遭遇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吧,以至于梦呓时都带着恐惧和绝望的语调。

      但……
      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对他来说只是个救了他又好心收留了他几天的陌生人,他对她来说也是如此。

      白语自认为没有悲悯天下的圣母情怀,她知道自身能力渺小,有时候上赶着帮忙反而会弄巧成拙甚至惹祸上身,所以她不会去过多干涉别人因果,可当他人向她求助时,于心不忍地,她还是会尽己所能拉对方一把。
      就像她把吕清文拖回家那样。

      现在,她只能帮他把门关上。

      白语握上门把,闭眼,在心底祝愿他能睡个好觉。

      应该是房间里窗户没关严,那时恰好劲风吹过,白语关门时感到一股推力,力道没控制好,发出巨大的声响。
      不会吵醒他吧?
      她凝神片刻去听房间里的动静,确认房间里很安静没什么异样后就打算走了。

      “是白小姐吗?”

      ……看来还是被吵醒了。
      “嗯,是我。”白语站定,在门外回应他。

      因为隔着门,她看不见吕清文的表情有没有显露出被巨大声响吓到的错愕,但听他声音幽幽的,似乎很平静。

      白语:“我想起阳台窗户没关,就起来关窗,发现你房间的门没关严实,就顺手帮你关上了。”

      她还想说刚好有风吹过,所以才会弄出那么大动静,房间内就传来微弱的声音:“谢谢。”
      很平静,似乎又带着点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的恍惚。

      白语:“你刚刚做噩梦了。”

      房间里没有回应。

      不用想也知道房间里的人现在面上的表情是呆愣的,就好像无数各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一同涌上来,不知道该表现出哪个。

      经历那种事心情肯定是糟糕的,阴影肯定是有的。
      白语叹了一口气为他感到惋惜,也是叹自己的无能为力:“早点睡吧,好梦。”

      说完,她就径自回自己房间了。
      她不知道她走后房间里的吕清文又是何反应。

      窗帘的遮光效果很好,房间里一片漆黑。偶尔窗帘伴风浮动,使房间里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吕清文是个男人,从小的观念教育让他认为掉眼泪这种事很丢人,他讨厌哭也不想哭,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往眼眶外溢,面部也因痛苦同时又压抑痛苦而扭曲。

      奇怪,被沈慎*的时他没哭,顶着被十几个人*的风险他也没哭,那么狼狈地赤脚跑那么远,那么多痛苦的时候他都没哭,怎么有个人关心自己他就止不住眼泪了呢,这明明是件好事啊。

      半夜两点半,白语再一次被吵醒。
      她房间的门像是被猫挠了一般发出细微的声响,不大却也足够让她醒来。

      白语听着那若隐若无的声音,想着他到底是不是要找她,就凭这小猫挠门似的声音但凡她睡得死一点就听不到了。

      白语打开门,被眼前人吓一跳。

      他面颊显出红晕,眼睛迷离,像是发烧烧迷糊了,上半身无力地靠在门框上,双手也握成拳紧扣着门边,明明虚弱的不行,也没有像小说常设情节那样见到她就顺势倒在她身上寻支撑,而是凭借毅力死抓门框强撑自己。

      白语:“你……”

      对方一见到她,那双原本迷离的眼眸就多了几分喜悦,但很快又被其主人压下隐藏起来。
      他低垂着头,一副要倒的模样:“真的很抱歉,打扰你睡觉了……”

      白语看他明明虚弱成这样,不先说自己需求,反而十分有礼貌地先给她道歉,觉得无语又有点好笑。

      吕清文:“我就是想问下哪里有感冒药,你告诉我在哪就行,我可以自己冲,不麻烦你……因为,我好像有点发烧……”

      白语还在心里吐槽他这样子不倒都算不错的了,真的能自己冲药吗,下一秒,人就真的倒地了。

      砰的一声,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就这么在她面前重重摔在地上,白语连忙蹲下身察看他情况,拍拍他的脸:“欸,你没事吧?”
      她这时才发现男人头发有些湿。

      七
      吕清文醒来时,鼻尖萦绕的是他第一次从这里醒来时闻到的馨香,只不过这次比那次更浓郁。
      他虽不了解香水,却也能靠感觉笃定这并不是香水的香味,而是独属于她身上的。

      我们的吕清文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是个情感复杂的人,就像此时此刻他正谴责自己骂自己龌龊竟会对这香味产生贪恋。

      为了让自己别再去想后,他开始将注意力放在房间上。
      房间很明显不是他睡的那间—毕竟那床的枕被只有洗衣液的味道(怎么又想香味这件事了?打住打住。)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睡在地上,身下垫了个垫子,很软,手指压着的时候会凹陷下去,他抬手揉揉眼,发现自己的手也染上了她的味道。
      他坐起身,试图逃离从那直沁他心脾的香味,让自己别陷进去,却发现人这个生物神奇到会因为心理作用而觉得香味更加浓郁。

      也许不是心理作用,因为香味的主人来了。

      白语冷脸问:“昨晚什么时候洗的澡?”

      吕清文有些心虚,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就平常时间段,但晚上你帮我关上门离开后我又洗了一次……”
      没等对方问出为什么,吕清文又交待:“就只是冲了个凉水澡想让自己冷静下,我没想到我会弱成这样,冲一会就发烧了。”

      他不愿哭,又抑制不住情绪,就只能靠冲凉来使自己冷静下来。

      花洒喷出的冰凉的水滴砸在他身上,让他先是感到尾椎骨那传来一片寒意,紧接着,原本沸腾的血液渐渐凝固,所有蜂拥而上的情绪也在那一刻冻结,他终于能好好缓缓了。
      那时他抹了一把脸,有点分不清那是水还是泪。
      肯定是水,他想。

      想到自己明明是寄人篱下,却还总给她添麻烦,吕清文心里骂自己身体不争气,眼底又因愧疚染上歉意:“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他听到对方吸了一口气,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带着不耐烦的情绪。

      他心底自嘲:吕清文,你啊,就活该活得那么惨,总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人家救你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给人家添那么多麻烦,你怎么有脸的……

      然而下一秒白语的动作打断了他脑海里的自我贬低。

      吕清文吓一跳,说话都结巴了:“怎、怎么了?”

      她怎么突然掀他衣服?!

      她还是那样平静,平静地开口:“自/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唔,我……”

      “凌晨你倒在我房间门口,因为你的房间和我的隔太远了,我又搬不动你,就只能把你拖进我房间了。你吃了药后不一会就热了,然后你就开始脱自己衣服。”

      吕清文:……
      他确实能隐约想起来,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他本该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羞愧的情绪在她知道他自残后都凝固在血液里了。

      白语:“你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很多地方擦破了皮,有的血液凝固了,有的结痂了,我把你拖回家那天可没发现你身上有这些新伤。”

      她故意加重新伤这两个字眼。

      秘密被她发现了,吕清文只觉得有些恍惚。

      是的,如她所说,他最近确实在“自残”,从某种意义上讲的话。
      可他一开始并不认为那是自残。

      之前整日思考外在威胁,高度紧绷的大脑得到喘息的机会后,就好像还没适应一样开始向内审视起来。
      吕清文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男人*过了。
      即使沈慎只是捅了他两次,且每次都只是浅尝辄止,没有做到最后,甚至连一半都算不上,几十个人要*他,也没能得逞,甚至连开始都没开始就结束了,但吕清文一想到这就觉得好恶心啊。

      太恶心了。
      他竟然被男人*过?
      好脏
      好脏
      好脏啊

      他把花洒开到最大,强有力的水滴打在身上有些疼,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觉得自己好脏,好脏,要好好清洗一下。

      他下了死劲,死命地用搓澡巾搓着自己的身体。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和□□是分开的,看见自己全身的皮肤因受不了那么大力的搓擦而泛红、脱皮甚至是流血,他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很痛快,好像只有把皮肤搓烂到这种程度他才会觉得自己不那么脏。

      他厌恶自己这具被男人*过的身体。
      通过清洗来保持身体清洁只是暂时的,很快,他又觉得自己很脏,于是又开始这近乎自/虐式的清洗,反反复复。
      被用力搓洗而流血的伤口结痂后,又有新的伤口出现。

      吕清文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常人看来有多么不正常,他只知道身体脏的话就洗洗,他就是想让自己变干净一点。

      想让自己不那么脏。

      可是不够。

      不够。

      当他知道自己的指尖染上女人的馨香时,欣喜被如潮的自我厌恶冲刷不敢再冒出头。

      他这么脏的人怎么配染上她的气息。
      他怎么配……

      八
      他就算只是这样低头沉默不语,白语也能猜到他这么做的原因。

      白语想到什么就开口问他:“后面也清理了?”
      吕清文被她的直白惊的说不出话。

      白语想到凌晨看到他身上的擦伤,那伤势简直跟不要命了一样,擦的破皮都流血了,如果是因为之前的遭遇让他觉得自己脏,那那个地方肯定也会清洗吧,说不定下手会更重。
      记得她之前在网上看到哪篇报告,说过度清洁会增加感染风险。

      也许是心疼他被折磨的心理崩溃,白语的语气放缓了一些:“如果过度清洁的话可能会感染,需要我帮你看看伤势吗?”
      她其实觉得没什么,毕竟将人拖回家那天,她就已经把人全看了个遍,还帮他受伤的地方上了药,虽然是用棉签。

      吕清文却双臂交叉,一副十分抗拒的样子不让她靠近:“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白语想着他自己来确实可以,但不麻烦吗?她也就那么问了。

      吕清文一脸苦笑:“太脏了……”

      白语:“?”
      她想那地方确实挺脏的,但谁那不脏呢。

      吕清文:“我怕你嫌我恶心。”
      看到他一副要笑不笑,最后还是笑但笑比哭难看的样子,白语才领会“脏”有两层含义。

      白语:“好吧,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又绕回之前的话题,这几天他都笑脸盈盈地迎接她回家,什么负面情绪都没表现出来,她还以为是他心态好早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没想到只是表面光鲜亮丽而已。

      “醒来的那天晚上就开始了。”

      “噩梦也是吗?”

      “嗯。”

      白语想找个心理医生开导他,但她知道这方法行不通。毕竟吕清文住进她家后就没出去过,每日的饭菜还都是她前天晚上下班路上买好的,他本人好像也没要出去的意思,反而乐于待在家做做饭打扫打扫家务。
      她知道他害怕见人,但越是这样待下去,心理问题只会越严重,不知道现在是自残以后又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伤害自己的事,看来她只能自己去找心理医生问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了。

      她起身要走:“这些事我可以帮你,你先好好休息吧,冰箱里有一些速食,你可以在微波炉里热一下,我先去上班了。”
      因为他这事,她今天上班已经迟到了,虽然之前没迟到过,不知道会不会扣工资,但她已经不在意了,她已经够有钱的了。

      “白小姐!”
      他叫住了她。
      没有拽她的手腕,连衣角也没有,一副乞怜的模样。

      “其实你不用做到这种地步,感到烦了大可抛弃我,毕竟我只是一个烂人……”
      吕清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是为了提醒她其实不用接济自己而做到这个地步吗?还是带着隐隐的期待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帮自己,是可怜?是同情?还是……?

      “嗯。”白语没有犹豫,她没读懂男人眼底隐晦的情绪,只是扔下一句“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就离开了。

      她没看见她转身离开后吕清文的呆愣模样,也没听见她离家已经十几米远时房子里回荡着吕清文的笑声。
      笑声是敞亮的,带着认清现实的豁达,同时又有自嘲的意味和隐藏在其中其主人刻意忽略的悲痛。
      像刀子口直戳心脏,笑声像血液一样喷涌出来。

      白语本来的打算就只是搭个手救人,救完人就帮他联系亲朋好友早日让他们重聚,没什么想与他产生纠葛的念头,毕竟他只是个求救者,而她也只是个能救他又恰恰伸出手的好心人,他们的关系就只是这样。
      只是吕清文情况比较特殊。

      一开始他就向她坦白他的经历,因为太过狗血导致她有点怀疑故事的真实性,所以背后调查了吕清文,发现他说的都是真的,这下她更加笃定了自己是穿进小说世界了。
      吕清文也是厉害,他住的城市与她的相隔百里以上,这么远的距离两人本该是没什么交集的,但他就这么逃跑到这,还倒在她家门口。
      嗯……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今晚,白语下班回家除了买了菜还买了额外的东西,因为她已经问过心理医生了,说要先帮他转移注意,让他别去想那件事。
      她看了眼手中的东西,这个可是经过她认真思考、反复挑选自认为最适合的。
      因为她如此慎重地挑选礼物,所以到家的时间晚了一会。

      不止一会。

      而是很久。

      至少对吕清文来说很久。

      久到他以为白语将早上的话付诸了行动,抛弃了他。

      她打开门后看到的不再是从厨房里满脸笑着走出来迎接她的吕清文,而是坐在沙发上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紧盯门口,看到她后先是一惊,身体比大脑先反应冲过去后又停在半路的吕清文。

      白语:“?”

      “我以为你离开前的‘嗯’是答应我了,今晚不回来了……”
      就算她抛弃他,吕清文也没什么怨言,毕竟她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也没什么资格求她别抛弃自己,可心底的感情就是控制不住。

      他站的低,想要的却很多。
      太贪心了,吕清文。

      她挑礼物挑的忘乎所以一时忘了时间,看到男人一副像是丢了魂魄的样子,白语有些愧疚,她拿出那个礼物解释道:“我是去给你挑礼物了,所以回来有点晚,让你担心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男人轻应,接过礼物,打开一看:“手机?”

      “是啊。”白语有些骄傲地摸了摸鼻子,“我还办了卡,像今天这种事以后绝对不可能会再发生了,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联系我,而且你还可以通过它了解外面的世界,这样整天待在家也不会闷了。”
      她买手机的意图主要是最后半句话,可吕清文却只在意前半句话。

      他看着手中的盒子,想到她今早的态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最后他只能低着头说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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