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是帝国公爵》拾贰律

20、第 20 章

　　西泽刚踏出隔间，就被一群员工来回打量的目光包围了。那些视线在他和身后的房间门之间游移，带着毫不掩饰的暧昧。

　　他不明所以地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当看清隔间门旁闪烁的"恋人专属"字样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老板已拿着记账板自然地走到门口，像是来核对餐点。"两位体验如何？像你们这样来用餐的情侣我可见多了。别看这里简陋，却是最能见证真情的地方。"

　　"不少客人最初都纳闷，为何格斗场里会有这样的隔间。但待久了就明白，在这生死无常的地方，人们更需要抓紧时间见最重要的人。"他脸上带着看透一切的笑容，朝德利卡抬了抬下巴，"您身后这位先生可是行家，点了我们这儿最顶级的玫瑰，整个星区都难找的第二家。"

　　西泽的身体更僵了。在格斗场里开这种餐厅他可以理解，但他实在想不通，这老板究竟是怎么看着他这张脸说出这种话的？难道这种刻意伪装的凶相，还能流露出什么见鬼的深情不成？

　　老板浑然不觉地继续道："看着你们俩，倒是让我想起年轻时和我那口子——也是这么别别扭扭的，明明在乎得要命，偏要摆出一副冷脸。那会儿我们也在这种小餐馆打工，天天吵天天闹，可谁也离不开谁。"

　　老板喋喋不休的话语反复刮擦着他的神经，西泽越听越烦躁。在乎得要命？吵吵闹闹却离不开？笑话，他西泽·加西亚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告别。

　　德利卡正要接话，却见西泽已经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老板见状咧嘴一笑，洪亮的声音追着他的背影：

　　“要懂得珍惜眼前人啊。这世上啊，好多事坏就坏在有误会憋着不说。”

　　……

　　西泽快步穿过格斗场下层杂乱的通道，对身后德利卡锲而不舍的呼唤充耳不闻，仿佛加快脚步就能将那些惹人心烦的话语彻底甩在身后。

　　他在自己休息室门前停下，将身份卡重重按在识别器上。

　　"权限确认。"机械音响起的同时，门锁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西泽率先侧身而入，在德利卡跟进来的瞬间，便带上了门。随着隔音力场激活的嗡鸣声，他抬手扯下脸上那层闷热的面具，扔在了旁边的金属桌上。面具落下，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容。几缕黑发随意垂落，却遮不住眉宇间那道拒人千里的孤高。

　　德利卡一时有些恍惚——这张在黑牙星奴隶市场的拍卖台上见过的脸，此刻洗尽血污后，竟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清晰。

　　冷白的肤色像是覆了层薄霜，在灯光下泛着近乎透明的质感。面部线条如同被风雪侵蚀的岩壁，每个棱角都透着倔强的硬度。最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是那双眼睛，此刻正带着和上次见面时如出一辙的审视与疏离。

　　这确实是他记忆中那张脸，却又如此不同。军校时期那份略带青涩的冷傲已被岁月淬炼成某种更坚硬的东西，像是被反复锻打后又浸入冷水的刀刃，美得极具攻击性。德利卡突然意识到，自己和他分开后，西泽在军部的这几年间改变的不仅是气质，更是某种深植于骨子里的东西——一种彻底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的决绝。

　　西泽转身坐下，将双手交叉置于桌面上，"你专程找来，究竟有什么事？"

　　德利卡强迫自己从恍惚中抽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胶着在西泽的脸上。"我回到帝都时，正赶上为你举行国葬。"他声音里带着讥嘲，"更有趣的还在后头。他们急不可待地将你钉上英雄的十字架，转身就将你的舰队与荣光——连带着你浴血奋战换来的一切，像分食战利品般，尽数塞进了马尔斯那种蠢货的手里。"

　　西泽的眉头微微蹙起，"所以？"

　　"我觉得事有蹊跷，就花了三个月查了下去。"德利卡向前逼近一步，"洛兰对那些知情人的处理方式干净得可怕。所有可能了解内情的人都被'妥善安置'了。最可疑的是，那个一直不服你做派的下属，在事件发生后连升三级，现在已经是统帅部的核心成员。你觉得这合理吗？"

　　西泽的目光冷得像冰："这就是你的证据？"

　　"这还不够吗？"德利卡的声音微微发颤，"我对比了所有人事变动记录和政策文件的时间线——在你'殉国'后一周，洛兰就签署了《边境军事扩张法案》。那些和你一样曾经反对过这项法案的将领，不是被调离就是遭遇'意外'。"

　　"我虽然不懂什么派系斗争，但这些巧合太过明显。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你那场'殉国'根本就是洛兰亲自下的命令。他早就视你为阻碍，一心要除掉你。"

　　西泽的表情纹丝未动，但德利卡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松懈了一瞬，如同紧绷的弓弦短暂失力。但下一秒又立刻绷得比先前更加笔直，恢复了那种刀锋般凛冽的挺立姿态。

　　"嗯，"西泽开口，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悸，"我早就料到了。"

　　承认这个事实的瞬间，一股无形的重量压上心头。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垂落，最终定格在腕间那条开星草编织手链上——这是伊莉雅送他的礼物……那位曾与西泽、德利卡、洛兰军校同期就读医学院的军医，也是当时正与洛兰处于热恋期的女孩。

　　当年在军校操场的阳光下，伊莉雅正专注地将浸过凝时凝胶的草茎编织成链。洛兰坐在她身旁，时不时为她递上一根新的草茎，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她灵巧的手指。

　　德利卡悠闲地斜倚在一颗梧桐树的树干上。他看着伊莉雅专注编手链的模样，又瞥了眼身旁的西泽，唇角勾起促狭的笑容。

　　"瞧瞧我们未来的首席医官，"他故意提高音量，声音里带着懒洋洋的调侃，"连编个手链都要洛兰这么盯着看，要不要这么腻歪啊？"

　　伊莉雅闻言抬起头，正好看到树下独自看书的西泽。那副与操场热闹格格不入的孤寂模样，让她心里微微一软。她蹦跳着来到西泽面前，故意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扭头对德利卡笑道：“你少说风凉话！瞧西泽这张脸，比我们解剖课上的标本还要僵硬三分！”

　　斑驳的树影在她白色的医学院制服上跳跃，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身上印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开星草谐音'开心'，我特意给他编了一个。笑一笑十年少，西泽要是再这么绷着，迟早变成无趣的中年男人。到时候你可不要躲在被窝里哭啊。"

　　德利卡摸摸下巴，凑近西泽故作严肃地打量："说实话..，我倒是挺喜欢西泽这副冷峻的模样。"

　　"特别是当他抿紧嘴唇时，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德利卡轻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西泽耳畔，"总让人想看看这张冰封的面具下，藏着怎样的温度。"

　　西泽耳根泛起微红。他下意识侧过头，试图避开那过分贴近的热度。

　　“……无聊。”

　　德利卡见状后退半步，望向伊莉雅时眼中带着笑意，"不过既然你这么用心...不如也给我编一个？最好用同样的草茎，让我也感受这份独特的冷冽。"

　　洛兰这时缓步走近，轻轻揉了揉伊莉雅的脑袋，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就你主意多。”他转而望向德利卡，眉梢微挑，语气里带着兄弟间才懂的调侃：“德利卡，你再对西泽说这种话，我怕他下次实战课会‘不小心’把你锁在目标区域。”

　　伊莉雅扑哧一声笑出来，她仔细地为西泽系好手链，抬头时眼中跃动着初春新叶般的生机，声音温柔有力："你们负责守护帝国，那我就负责守护你们的笑容。

　　如今手链依旧鲜亮如初，而那个开朗明媚的女孩子，连同她与洛兰未完成的婚约，都永远留在了当年沦陷的帝星。

　　西泽从军校毕业后的两年后，帝国与毗邻的宗教国爆发了一场惨烈的战争。伊莉雅坚守在战火纷飞的前线医疗站，炮火映亮她沾满血污的白大褂，却从未动摇她救治伤员的双手……正如折断一只初绽的白蔷薇那样，战争也轻易的夺走了她。曾经形影不离的□□，从此永远缺失了最温暖的一角。

　　当噩耗传来，素来以优雅著称的洛兰在自己的寝宫里砸碎了一切能触及的物品，随后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在房间里枯坐了整整三天三夜。更残酷的是，由于当时帝国军力薄弱，宗教国的舰队直接撕裂了帝星防线。在那场浩劫中，德利卡和洛兰甚至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当炮火撕裂夜空，皇后拒绝前往地下避难所，毅然组织疏散。她将一名哭泣的孩童推向安全通道，自己却被坠落的穹顶浮雕掩埋——这位以仁政治国的皇后，最终殒命于誓死守护的疆土。

　　帝星防线的撕裂与好友的逝去，将屈辱和痛楚深深刻入西泽心底，让西泽在心底立下誓言。他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守护所剩无几的珍视之人。

　　然而当他与洛兰为帝国未来奔走之时，德利卡却屡屡选择逃避。每当需要他以皇子身份承担责任之际，他不是消隐于宴会厅的浮华，便是在关键表决中投下弃权。西泽曾数次揪住他的衣领，但是质问如石沉大海，换来的只有德利卡偏头避开的侧脸。期待一次次燃起又熄灭，终使西泽放弃了追问。那些曾在战火中交换的誓言、在星空下缠绕的指尖，如今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将那份曾经深入骨髓的爱意，在心底彻底沉淀为冰冷的怨憎。

　　后来洛兰加冕为帝，西泽曾真心相信，和洛兰并肩守护帝国便能实现自己的誓言。可渐渐地，他目睹朝堂上洛兰的声音越来越冷硬。边境驻军不断增派，军事预算连年翻倍，帝国的铁蹄从自卫转向了以安全为名的无限扩张。

　　曾几何时，西泽笃信避战就能守住和平，如同虔诚的信徒守护圣火。他以为不主动挑起争端，战火便不会重燃，阵亡者的牺牲就能被赋予意义。

　　而在虚空之鲸漂泊的日子里，他渐渐想通了。在这片信奉丛林法则的深空中，退让只会被解读为怯懦，理想主义者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强权最刺眼的挑衅。

　　真正的和平从来不是脆弱的馈赠，而是必须用比战争更强大的意志去夺取的果实。而天真的理想……往往最先倒在通往现实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