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弦逐光》朗拉里

4、不速之客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陆敏的心情也如同这光影般跳跃不定。昨夜的一切仿佛一场美好的梦境——姜杉的钢琴声从手机里流淌出来，她们隔着楼层用音乐对话，最后那句"要上来坐坐吗"的邀请，以及那个在姜杉家中用口琴与钢琴合奏的奇妙夜晚。

　　她想着楼上那支口琴和那张乐谱便签，想着姜杉在灯光下显得柔和的侧脸，一夜都没睡踏实。那些画面和声音在脑海中反复回放，让她的心跳始终无法平复。

　　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出门，或许能在电梯、楼道里"偶遇"姜杉，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交汇，都能让她回味一整天。这种期待感让她早早起床，甚至精心挑选了衣服，虽然最后还是换上了平常的T恤牛仔裤——太过刻意的打扮反而显得奇怪。

　　然而，当她拉开门，却意外地发现门口站着的人并非姜杉。

　　那是一个同样高挑的女人，穿着剪裁利落的烟管裤和设计感十足的衬衫，微卷的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妆容精致，气质干练而富有攻击性。她正微微蹙眉看着手机，手指快速敲击屏幕，似乎正准备联系谁。她身上散发着一种自信而强势的气场，与这个普通公寓楼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是蒋恩。

　　陆敏立刻认出了她——昨晚电梯里，那个被姜杉忽略的来电显示的名字主人。但亲眼见到本人，还是让陆敏感到一丝意外。蒋恩比想象中更加耀眼，也更加具有压迫感。

　　蒋恩听到开门声，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陆敏脸上。她的眼神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审视，快速扫过陆敏简单的T恤牛仔裤，以及她身后看起来普通甚至有些凌乱的玄关。那目光里没有明显的鄙夷，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仿佛在评估一件与己无关的物品。这种打量让陆敏感到不适，仿佛自己是个突然闯入别人领地的冒犯者。

　　"你好，"蒋恩先开口，声音清脆，带着职业化的礼貌，却没什么温度，"我找姜杉，她住楼上。请问你知不知道她一般什么时间出门？或者……她昨晚是不是回来得很晚？"最后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那语气中隐含的亲密让陆敏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蒋恩身上那种与姜杉相似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精英感，以及她提到姜杉时那种自然而然的熟稔口吻，都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不同于面试时的紧张，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她与姜杉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微妙联系，在这个女人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和不值一提。

　　"我不清楚。"陆敏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们不太熟。"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为什么她要急于撇清与姜杉的关系？仿佛她们之间的音乐交流、那个美好的夜晚都不值一提似的。

　　蒋恩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又似乎觉得从陆敏这里本就问不出什么。她点了点头，不再看陆敏，视线重新落回手机屏幕，手指又开始打字，像是在给姜杉发消息。她整个人挡在楼道口，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姿态仿佛这里是她熟悉的领地。这种被无视和隔绝的感觉让陆敏有些不舒服，她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被迫旁观着别人之间的亲密联系。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轻微的开门声。

　　陆敏和蒋恩几乎同时抬头。

　　姜杉从楼梯上走下来。她今天穿了一身炭灰色西装，更显得身姿挺拔，清冷禁欲。剪裁合体的西装完美勾勒出她的身形，领口露出的一小截白色衬衫领子一丝不苟。她手里拿着那个装着口琴和乐谱便签的白色小纸袋，步伐从容而优雅。

　　看到楼下门口的两人，姜杉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的目光先落在蒋恩身上，眉头微不可见地蹙起："蒋恩？你怎么在这里？"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意外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那眼神中的疏离感让陆敏莫名地感到一丝安慰。

　　蒋恩立刻收起手机，脸上绽开一个明媚又恰到好处的笑容："杉杉！打你电话没接，怕你忘了今天的排练，顺路过来接你。"她的理由无懈可击，身体自然地向前微倾，拉近与姜杉的距离，那姿态亲昵得仿佛她们之间有着特殊的关系。

　　姜杉的反应却很平淡，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她的目光越过蒋恩，落在了被挡在后面的陆敏身上。

　　那一刻，陆敏感觉到姜杉的眼神似乎有细微的变化。不再是全然的冰冷，似乎掺杂了一点别的、更复杂难辨的东西——或许是一丝暖意，或许是一点期待，又或者只是陆敏自己的想象。但那短暂的目光交汇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姜杉走下最后几级台阶，直接走向陆敏，完全无视了旁边笑容微僵的蒋恩。

　　她将手里的白色纸袋递给陆敏。

　　"你的东西。"姜杉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比对待蒋恩时少了几分距离感，"谢谢。煎蛋很好吃。"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很轻，很快，几乎像是错觉，但那确实是对陆敏一个人说的。

　　陆敏接过纸袋，手指碰到里面的口琴和纸张，心里那点因为蒋恩出现而产生的郁气瞬间消散无踪，甚至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和勇气。姜杉记得她的煎蛋，并且特意为此道谢——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喜悦。

　　"不客气！"陆敏抬起头，对姜杉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你觉得好吃就行！"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加轻快，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雀跃。

　　姜杉看着她的笑容，目光停顿了半秒，极轻地颔首，没再说什么。但那短暂的目光交汇中，似乎有着只有她们两人才懂的默契。

　　一旁的蒋恩彻底愣住了。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维持不住，目光惊疑不定地在陆敏和姜杉之间来回扫视，最终死死盯住那个白色的纸袋和陆敏脸上过于灿烂的笑容。她从未见过姜杉会对谁做出"送还东西"并且"道谢食物"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互动，尤其是对象还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女孩。这种发现让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惊讶、不解，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

　　姜杉似乎这才想起蒋恩的存在，她侧过头，语气恢复一贯的冷淡："走吧，不是要排练吗。"说完，她率先向电梯口走去，没有再看陆敏一眼，但那句道别已经足够。

　　蒋恩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陆敏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审视、警惕和毫不掩饰的敌意——然后迅速跟上姜杉的脚步。她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坚定。

　　陆敏站在原地，抱着那个还残留着姜杉指尖温度的白纸袋，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蒋恩刻意贴近姜杉，低声说着什么，而姜杉只是目不斜视地听着，没有回应。那画面既和谐又刺眼——她们属于同一个世界，穿着同样精致的衣服，谈论着音乐和排练，那是陆敏完全陌生的领域。

　　心里刚才涌起的那点暖意，慢慢沉淀下来，混入了一种清晰的、名为"蒋恩"的危机感。这个突然出现的、与姜杉世界如此接近的女人，看她的眼神分明是看到了不该存在的闯入者。而更让陆敏感到不安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在意这种目光，开始在意自己在姜杉眼中的位置。

　　她低头打开纸袋，里面除了口琴和乐谱，还多了一张新的便签。上面是姜杉娟秀的字迹："今晚八点，有空吗？想继续昨天的合奏。"

　　便签的右下角，画着一个小小的音符。

　　陆敏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音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但很快，那笑容又慢慢淡去。她抬起头，望向电梯方向，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这个突然出现的蒋恩，究竟是谁？她和姜杉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这些问题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陆敏的心头，让她一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而那场即将到来的晚间合奏，也因此蒙上了一层复杂而微妙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