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蚀:天命九壤》海边的快乐果

4、中原闻噩耗

　　青石板路被晨光晒得发烫，姜夜跟在李墨身后，第三次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从边陲山林踏入中原腹地，不过半个月光景，眼前的世界却已天翻地覆——沿途城镇的城墙由青石砌就，高达数丈，城门上悬挂的烫金匾额映着朝阳，晃得人睁不开眼；街道上不仅有挑着货担的凡人，更有踩着剑光掠过的修士，他们腰间的法器泛着灵光，引得路边孩童追着跑；商铺里陈列的琉璃灯自动悬浮在半空，照亮了货架上的妖兽内丹与符文卷轴，这些在边陲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在中原竟寻常得如同路边的野草。

　　“姜兄，再往前走十里就是洛城了，”李墨回头笑了笑，他肩上的伤口已用轩辕丘特制的伤药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到了洛城，你先找地方安顿，要是寻亲遇到难处，尽管去城东的轩辕丘分部找我。”

　　姜夜点点头，目光却落在街角一处摊位上——摊主正用手指在一块兽骨上刻画符文，动作娴熟，可那符文的纹路却与赤枫巫部的祭祀符文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几分巫祭特有的诡谲，多了几分规整。他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恍惚，想起老巫祭在祭台上挥舞巫杖的模样，想起阿苗用红枫汁染布时沾在指尖的颜色，还有阿虎拍着他肩膀说“以后哥罩着你”的憨笑。

　　这些念想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老巫祭的临终嘱托还在耳边，姜氏灭门的真相尚待查明，他没有时间沉溺于回忆。

　　午时刚过，洛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这座中原重镇比沿途任何一座城镇都要繁华，城墙竟是用白玉砌成，阳光洒在上面，反射出温润的光泽；城门处驻守的轩辕丘修士穿着青色铠甲，铠甲上刻着繁复的云纹，腰间长剑的剑鞘镶嵌着宝石，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威严。

　　“姜兄，我们要先去分部复命，就此别过吧，”王浩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兽皮地图，递到姜夜手里，“这是洛城的地图，你要找的地方若是在城里，按着地图找准没错。”

　　姜夜接过地图，指尖触到兽皮的纹理，突然想起老巫祭留给自己的那块青铜残片。他握紧地图，朝三人拱了拱手：“多谢三位兄台一路照料，此恩姜夜记在心里，日后若有机会，必当报答。”

　　李墨摆了摆手，笑着说：“都是举手之劳，姜兄不必放在心上。你自己多保重，若是遇到修仙者寻衅，报我李墨的名字，多少能有些用处。”

　　看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内，姜夜才展开地图。兽皮地图上用朱砂标注着洛城的街巷与重要建筑，城东的轩辕丘分部、城西的法器市场、城南的凡人集市，都清晰可见。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地图西北角——那里标注着“青风山”，正是竹简上记载的姜氏故地所在。

　　可他没有立刻动身。老巫祭说过，中原修仙界复杂，轩辕丘更是与姜氏灭门脱不了干系，贸然前往青风山，说不定会自投罗网。他需要先弄清楚，十年前姜氏究竟遭遇了什么，轩辕丘又为何要对姜氏下手。

　　姜夜收起地图，跟着人流走进洛城。城里比城外更显热闹，街道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酒肆里传来修士划拳的吆喝声，书坊外挂着的卷轴上写着“上古神战秘闻”，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他刻意避开那些穿着青色服饰的轩辕丘修士，专挑偏僻的小巷走，不多时，便看到一间挂着“迎客茶寮”木牌的小店。

　　茶寮不大，只有四张木桌，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粗布长衫的老者，正捧着茶杯慢悠悠地喝茶。姜夜走进去，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喊了声“店家，来一壶凉茶，一碟花生”。

　　店家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很快端来一壶冒着寒气的凉茶和一碟炒得喷香的花生：“客官慢用，这凉茶是用青峰山的泉水泡的，解乏。”

　　姜夜倒了杯凉茶，抿了一口，泉水的清甜混着草药的微苦在舌尖散开，确实解了不少暑气。他状似随意地扫了一眼周围，见那老者正低头喝茶，其他桌位空着，便压低声音问道：“店家，我问个事，你知道青峰山怎么走吗？我有个远房亲戚以前住在那附近，这次来洛城，想过去看看。”

　　原本笑容满面的店家，听到“青峰山”三个字，脸色突然变了，他手一抖，手里的茶壶差点摔在地上。他慌忙放下茶壶，凑到姜夜桌前，压低声音说：“客官，你可别在这儿提青峰山，更别提那山上的姜氏！那是十年前的禁忌，提不得，提不得啊！”

　　姜夜心里“咯噔”一下，握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店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从边陲来的，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你给我说说，也好让我避避祸。”

　　店家左右看了看，见那老者还在低头喝茶，才叹了口气，在姜夜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客官，不是我不肯说，是这事儿太凶险了。十年前，青峰山下的姜氏，那可是中原四大修仙世家之一，族里的金丹修士就有十几个，势力大得很。可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天就变了。”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口茶，似乎在平复情绪：“那天夜里，青峰山下突然火光冲天，我在洛城里都能看到。第二天就传来消息，说姜氏勾结幽墟古魔，意图打开幽墟通道，颠覆整个修仙界。轩辕丘的太子姬承渊亲自带人抄的家，联合了其他三大世家，把姜氏满门都给斩了，连刚出生的娃娃都没放过。”

　　“满门抄斩？”姜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老巫祭说的“姜氏遭难”，竟然是这样惨烈的结局！他的伯父，他的族人，那些素未谋面的亲人，竟然都死在了轩辕丘的剑下！

　　“可不是嘛，”店家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惋惜，“那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姜氏的祖宅烧成了一片焦土，后来就成了乱葬岗，没人敢靠近。据说夜里路过青峰山，能听到鬼哭的声音，还有修士不信邪，想去那里寻宝，结果再也没回来过。”

　　姜夜的手指冰凉，茶杯里的凉茶晃出涟漪。他强压着喉咙里的哽咽，又问：“店家，你说的那个姬承渊，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对姜氏下这么狠的手？”

　　提到姬承渊，店家的脸上立刻露出崇敬的神色，语气也恭敬了几分：“姬太子可是我们中原修仙界的楷模！年纪轻轻就突破了金丹期，据说离元婴期也不远了，为人还特别温润，对百姓也好。去年洛城闹旱灾，还是姬太子亲自施法求雨，救了满城百姓。”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说：“至于为什么灭姜氏，还不是为了守护中原嘛！听说姜氏藏了件能打开幽墟的邪物，要是真让古魔出来了，别说洛城，整个九壤都要遭殃。姬太子也是没办法，才不得不动手。”

　　姜夜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茶水溅到了手指上，冰凉刺骨。他看着店家脸上的崇敬，心里却像被针扎一样疼——这个被百姓奉为“救世主”的姬承渊，竟是双手沾满他族人鲜血的刽子手！而那些被蒙在鼓里的百姓，还在为他歌功颂德。

　　“客官，我劝你还是别去青峰山了，”店家见姜夜脸色苍白，以为他是怕了，又劝道，“要是你那亲戚真住在青峰山附近，十年前那场灾祸，恐怕也……你还是赶紧离开洛城吧，免得被人误会你跟姜氏有关，惹祸上身。”

　　姜夜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掏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起身朝店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那老者的声音：“店家，再添一壶茶。对了，刚才那年轻人问的青峰山，是不是十年前姜氏所在的地方？”

　　店家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是啊，老先生，您也知道姜氏的事？”

　　“略知一二，”老者的声音很淡，“听说姜氏当年藏了件宝贝，叫什么水神印，不知是真是假？”

　　姜夜的脚步顿了顿，心里猛地一紧。水神印？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难道和姜氏守护的“绝地天通”秘密有关？他想回头看看那老者的模样，可理智告诉他不能停留——在这陌生的洛城，任何一个看似普通的人，都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身份。

　　他加快脚步走出茶寮，融入街上的人流。阳光依旧明媚，可他却觉得浑身冰冷。他摸了摸腰间的青铜残片，残片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像是在安慰他。

　　姜夜没有离开洛城，而是按着地图的指引，绕到了城西的凡人集市。这里大多是普通百姓，修仙者较少，相对安全。他找了个角落的摊位，买了顶宽檐的草帽戴在头上，又买了件灰扑扑的粗布短褂，换下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麻衣——他需要伪装自己，不能让人看出他来自边陲，更不能让人联想到姜氏。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集市旁的一棵老槐树下，展开那张兽皮地图。手指划过地图上标注的“青峰山”，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十年前的真相绝不会像轩辕丘宣传的那样简单，姜氏灭门的背后，一定藏着更大的阴谋。他必须去青峰山，找到姜氏故地的密室，哪怕那里是乱葬岗，哪怕可能遇到轩辕丘的巡查使。

　　可他也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轩辕丘既然能在十年后依旧视姜氏为禁忌，必然在青峰山周围布下了眼线。他需要先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弄清楚洛城的情况，再想办法前往青峰山。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从集市入口传来。姜夜抬头望去，只见一群穿着青色铠甲的轩辕丘修士簇拥着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走了过来。那青年约莫二十岁年纪，面容俊美，气质温润，腰间悬挂着一块羊脂白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姬”字。他走得很慢，偶尔停下来与路边的百姓说话，笑容温和，引得周围百姓纷纷行礼。

　　“是姬太子！”人群中有人惊呼，“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姬太子！”

　　“姬太子真是亲民，一点架子都没有！”

　　“要是没有姬太子，十年前古魔早就出来了，我们哪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赞美声此起彼伏，百姓们的脸上都带着崇敬的神色。姜夜却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看着那个被众人簇拥的白衣青年，不用问也知道，这就是轩辕丘太子姬承渊——他的杀族仇人！

　　姬承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姜夜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慌忙低下头，用草帽遮住脸，心脏狂跳不止。

　　过了好一会儿，那股压力才渐渐消失。姜夜抬起头，看到姬承渊的身影已经走远，只留下一群还在兴奋议论的百姓。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还在剧烈起伏，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金丹期修士的灵识果然可怕，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他难以招架。姜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恐惧和愤怒。他现在的实力，连靠近姬承渊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报仇了。

　　他收起地图，站起身，朝着集市深处走去。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这繁华的洛城，他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随时可能被狂风卷走。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为了老巫祭的临终嘱托，为了忠伯口中的水神印，为了姜氏满门的冤魂，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真相，必须让轩辕丘和姬承渊，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夜幕降临，洛城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映得街道一片通红。姜夜在一家破旧的客栈住了下来，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桌子，窗户对着一条狭窄的小巷。他关上门，从怀里掏出那本泛黄的竹简，借着油灯的光，仔细翻阅起来。

　　竹简上的文字大多是姜氏的族史，记载着姜氏先祖如何辅佐上古帝王，如何守护一方水土。翻到最后几页时，他看到了一段模糊的文字：“姜氏世代守护水神印，镇绝地天通之钥，绝神祇降临之路，纵粉身碎骨，亦不敢有负……”

　　水神印！绝地天通之钥！

　　姜夜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原来老巫祭说的“绝地天通”秘密，就是水神印！轩辕丘灭了姜氏，就是为了夺取水神印，打开绝地天通的通道，让洪荒天的神祇重新降临人间！

　　他握紧竹简，指节发白。十年前的灭门惨案，十年后的禁忌传说，一切都豁然开朗。轩辕丘用谎言掩盖了真相，用血腥维护了所谓的“秩序”，而他，姜夜，将是打破这谎言、颠覆这秩序的人。

　　窗外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姜夜吹灭油灯，躺在木板床上。他没有睡意，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茶寮店家的话，回响着百姓对姬承渊的赞美，回响着竹简上记载的文字。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他不仅要面对轩辕丘的追杀，还要面对整个中原修仙界的误解。可他不会退缩，因为他的背后，是姜氏满门的冤魂；他的前方，是九壤众生的未来。

　　天快亮时，姜夜终于闭上了眼睛。在他睡着的瞬间，腰间的青铜残片微微发烫，表面的水纹符文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蓝光，像是在为他指引方向，也像是在为他积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