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间》卿得水

9、姜老·迷雾中的灯塔

　　平静（或者说压抑）的日子又过了几天。苏墨的身体在林晚的精心照料下缓慢恢复，但精神的萎靡和眼底深处那抹难以驱散的惊惧却依旧明显。那枚玉佩似乎也进入了某种“蛰伏期”，不再频繁催促，只是如同附骨之疽般散发着冰冷的存在感，时刻提醒着苏墨那未完成的“使命”。 林晚的焦虑与日俱增。她的黑客手段能拦截大部分预约，但并非长久之计。她对能量的感知时灵时不灵，且每次尝试都消耗巨大，进展缓慢。她感觉自己像是在黑暗中独自摸索，徒劳地试图修复一个即将彻底崩坏的精密仪器，却连说明书都没有。
　　转机发生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
　　一位客人冒雨前来，并非为了预约，而是归还一本之前借阅的、关于地方民俗传说的旧书。老人年纪很大，行动迟缓，林晚耐心地陪着他闲聊了几句。
　　老人离开时，看着林晚眼下浓重的青黑和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又瞥了一眼店内死气沉沉的氛围，忽然停下脚步，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
　　“小姑娘，”老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心事重，伤神啊。老街东头梧桐树下，有个摆摊算命的老姜头，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偶尔…也能说中点玄乎事。去散散心也无妨。”
　　说完，不等林晚反应，老人便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融入了雨幕之中。
　　林晚愣在原地，心中疑窦丛生。这老人出现得突兀，话语更是蹊跷。是巧合？还是…
　　她立刻回到电脑前，调取店外监控，追踪老人的行踪。然而，画面中的老人走出摄像头范围后，就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个普通老人的随口一提。
　　但林晚的直觉却在疯狂预警——这绝不是巧合！尤其是在她们深陷如此超自然困境的当下！
　　“苏墨姐，”她走到床边，语气尽量平静，“我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苏墨正望着窗外的雨打芭蕉出神，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林晚穿上外套，深吸一口气，毅然步入了细雨之中。不管这是陷阱还是机会，她都必须去探一探。
　　老街东头，梧桐树下。雨丝淅沥，行人稀少。树下的确有个简陋的算命摊，一张小桌，一面写着“铁口直断”的幡子湿漉漉地垂着。桌后坐着个打盹的老头，头发灰白凌乱，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布衫，看上去和街上任何一位普通老人别无二致，甚至有些落魄。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她犹豫着走近。似乎察觉到有人，那老头——姜老——懒洋洋地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眼神清亮的脸。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微微一凝，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打了个哈欠：“小姑娘，算前程还是问姻缘啊？”
　　林晚抿了抿唇，决定单刀直入：“一位老先生让我来找您，说我…心事重。”
　　姜老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眯着眼打量她，忽然嘿嘿一笑：“心事？何止是心事。小姑娘，你身上沾着味儿呢…一股子陈年的饕餮腥气，还有…新鲜的、快被榨干了的‘容器’的怨念。”
　　轰！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林晚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全身进入戒备状态：“你…你说什么？！你是谁？！”
　　姜老对她的反应似乎很满意，又像是早已料到。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变得锐利而深沉：“别紧张。老头子我要是想害你，就不会让你找到这儿了。坐下说吧。”
　　他指了指摊位前的小凳子，自己则重新坐下，压低了声音：“你们招惹上的那东西，是不是一枚古玉？是不是诱之以重聚亡魂之诺，食之以至情至性之味？”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林晚最恐惧的真相上！她不再犹豫，猛地坐下，身体前倾，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您知道！您一定知道！求您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该怎么救她？！”
　　“那东西，叫‘饕餮之心’。”姜老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并非什么食神麾下，而是上古便存在的邪器残片，最擅窥探人心执念，以极致情感为食。所谓复活亡魂，不过是操控宿主、使其心甘情愿为其汲取力量的谎言。亘古以来，被其蛊惑最终魂飞魄散或成为行尸走肉者，不计其数。”
　　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如此确凿而恐怖的答案，林晚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冰凉。
　　“那…那口锅…”她猛地想起苏墨与铜锅的联系。
　　“锅？”姜老眼中精光一闪，“苏家祖传的那口铜锅？它还在？那就对了！那口锅是‘初器’，与那邪玉同源而生，却也是唯一能与之稍作制衡之物！难怪…难怪那邪物选择寄宿于她…”
　　他语速飞快，显然这个消息极为重要。“小姑娘，你又是谁？你身上似乎有另一种特质…能隐隐感知能量流动？莫非是…‘心钥’之质？”
　　林晚已经跟不上这巨大的信息量，只能茫然点头：“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确实能感觉到一些…不好的东西…我叫林晚，里面那个是…我姐姐的爱人，苏墨。”
　　“苏墨…林晚…‘心钥’竟现世…”姜老喃喃自语，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天意…还是劫数？听着，小姑娘，情况比你想的更糟。那邪器如今蛰伏，只因上次饱食，正在消化力量。一旦它再次活跃，苏丫头残存的那点执念根本不足以保她心智，只会被彻底吞噬！”
　　“那我该怎么办？！”林晚急切地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首先，绝不可再让她进行那所谓的‘复刻’！每一次都是在加速她的死亡和邪器的苏醒！”姜老语气极其严肃，“其次，尝试引导她，让她主动运用那口‘初器’铜锅的力量，哪怕只是微弱的共鸣，也能稍稍抵御邪器的侵蚀，为她争取时间。”
　　“最后…”姜老顿了顿，目光深沉地看着林晚，“保护好你自己。‘心钥’之质对那邪器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它现在不动你，或许是将你视为囊中之物，或许是在等待更成熟的时机。你的力量，需要引导和掌控，而非盲目使用。”
　　他从怀里摸索出一张皱巴巴、看似随手撕下的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一个地址和一句话：“遇险不可解，可来此地暂避。‘以薪火抗天饕’。”
　　字迹苍劲，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韵味。
　　“记住，万事小心，莫要打草惊蛇。邪器感知敏锐，一旦被其察觉外力介入，恐生变故。”姜老最后叮嘱道，又恢复了几分那懒散算命先生的样子。
　　林晚紧紧攥着那张纸条，仿佛攥着唯一的生机。心中翻江倒海，既有得知真相的恐惧，也有找到方向的激动。
　　“多谢前辈！晚辈林晚，铭记大恩！”她起身，郑重行礼。
　　姜老摆摆手，示意她快走。
　　林晚转身，快步融入雨幕，脚步却比来时坚定了许多。她不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行，她找到了迷雾中的一座灯塔！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她离开后，姜老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希望与沉重忧虑的神色。
　　“守饕一脉…最后的火种…能否燎原，就看造化了…”他低声叹息，收起摊位，身影几个闪烁，便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在雨巷深处。
　　林晚匆匆赶回百味屋，心中盘算着如何在不惊动邪器的情况下，将这些信息一点点渗透给苏墨。
　　她推开店门，却看到苏墨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正站在窗前，手中拿着那张她和林夕的合影，眼神空洞，脸上犹带泪痕。
　　听到开门声，苏墨缓缓回头，看着浑身湿透、眼神却莫名亮了几分的林晚，轻声问：
　　“小晚…你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