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间》卿得水

10、薪火·初试啼声

　　苏墨的声音很轻，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却像一道惊雷劈在林晚心头。 她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与店内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姜老的话语还在脑中回响，与苏墨那双空洞却带着一丝探究的眼睛碰撞，让她瞬间乱了方寸。
　　“我…我出去买了点东西，雨太大了，就在路边躲了会儿雨。”林晚强行镇定，晃了晃手中空无一物的塑料袋，试图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却显得格外僵硬。她下意识地将握着纸条的手藏到身后。
　　苏墨的目光在她湿透的衣服和略显慌乱的表情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移回手中的照片上，没有再追问。但那短暂的沉默，却比追问更让林晚心慌。邪器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沾染了外面的尘土气…】脑海中的声音懒洋洋地评价了一句，似乎并未太在意，又沉寂下去。
　　林晚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姜老有某种方法能规避邪器的直接探测。她连忙岔开话题：“苏墨姐，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你身体还没好利索。”
　　她走上前，接过苏墨手中的相框，小心放回原处，触手冰凉。扶着苏墨回到床边时，她能感觉到苏墨身体的单薄和轻微的颤抖。
　　“我只是…有点闷。”苏墨低声说，顺从地躺下，目光却依旧没有焦点。
　　林晚看着她这副模样，想到姜老所说的“容器”、“榨干”，心如刀绞。她必须做点什么，现在就要！
　　但她记得姜老的警告——不能直接对抗，不能打草惊蛇。
　　她想起姜老说的“引导她运用初器的力量”。
　　机会很快来了。
　　傍晚时分，苏墨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主动提出想喝点热粥。林晚立刻抓住机会。
　　“好啊！我来煮！”她故作轻松地说，“不过苏墨姐，你总说我火候掌握不好，要不你在旁边看着我？顺便教教我嘛，你躺着指挥就行。”
　　这是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请求，带着妹妹向姐姐撒娇的意味。
　　苏墨迟疑了一下。她确实没什么力气，但看着林晚期待的眼神，又不忍拒绝。而且…只是看着，应该没关系。她轻轻点了点头。
　　林晚心中暗喜，迅速去厨房准备。她特意选了那口铜锅来熬粥。
　　米和水下锅，小火慢炖。粥的烹饪过程简单却需要耐心，正好适合。
　　厨房里渐渐弥漫开米粥朴素的香气。苏墨靠在厨房门框边的椅子里，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正咕嘟冒泡的铜锅上。这口锅，她太熟悉了，和林夕一起用了那么多年，承载了无数温暖的记忆。
　　“苏墨姐，”林晚一边轻轻搅动粥液，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柔和，“你说奇不奇怪，有时候我觉得，用这口锅煮出来的东西，好像就是特别香，特别…熨帖。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啊？”
　　她试图引导苏墨去感受、去回忆铜锅的不同。
　　苏墨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是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以前和林夕一起做饭时，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这口锅受热均匀，炖煮的食物味道醇厚…好像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稳感。
　　她下意识地仔细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米香，似乎还有一丝极微弱的、从铜锅本身散发出来的、沉静的温热感？很熟悉，很让人安心。
　　【…初器…】脑海中的声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发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警惕的波动，但很快又被粥的温热和平凡所掩盖，并未激起太大反应。对于追求极致情感的邪器来说，这种平淡温和的气息，如同清水，引不起它的食欲。
　　林晚紧张地观察着苏墨的表情和玉佩的反应，见没有异常，才稍稍放下心。她继续道：“说不定这老物件真的有什么灵性呢。苏墨姐，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闻着这个粥的香味，心里好像踏实一点？”
　　她将“铜锅”与“安心”的感觉巧妙地联系起来。
　　苏墨微微一怔。经林晚这么一说，她确实感觉一直紧绷着、充斥着恐惧和痛苦的神经，似乎被这朴素的粥香和铜锅沉静的气息安抚了那么一丝丝。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她不由自主地轻轻“嗯”了一声。
　　成功了！林晚心中激动，却不敢表露。她盛了一碗粥，小心地吹凉，递给苏墨。
　　苏墨接过碗，指尖感受到碗壁传来的、恰到好处的温暖。她小口地喝着粥，米粒软烂，带着淡淡的甘甜。很普通的味道，却让她冰凉的胃里升起一股久违的暖意，连带着似乎也驱散了一点盘踞在心头的寒意。
　　她喝得很慢，很认真。一碗粥下肚，额角甚至渗出细微的汗珠，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些许血色。
　　林晚看着她细微的变化，几乎要喜极而泣。这不仅仅是食物的力量，更是苏墨在无意识中，开始接纳那口“初器”铜锅带来的、微弱的正面影响。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却是黑暗中燃起的第一点真正的“薪火”。
　　之后几天，林晚更加小心地实践着姜老的指引。
　　她不再拦截所有预约，而是偶尔允许一个情感相对平和、不至于再次击垮苏墨的请求通过。但在苏墨准备制作前，她会“无意间”提起：“苏墨姐，这次用那口铜锅吧？我觉得它好像能让你没那么难受。”
　　或者在苏墨因共情而痛苦不堪时，她会及时递上一杯用铜锅加热过的温水，并“提醒”她：“握着杯子，是不是暖和点？好像能定定神。”
　　一次次细微的暗示和引导，如同滴水穿石。
　　苏墨开始下意识地依赖那口铜锅。制作“情味”时，双手触碰锅耳，那沉静的气息似乎真的能帮她稍稍抵御那狂暴的情感冲击；痛苦发作时，抱着温热的铜锅，那坚实的触感和恒定的温度，也似乎能给她一丝虚幻的支撑。
　　她并不知道这是“初器”的力量，只以为是心理安慰。但这一点点“安慰”，对她濒临崩溃的精神来说，已是救命的稻草。
　　而林晚，也在一次次尝试中，更加清晰地“感知”到铜锅与玉佩之间那种微妙的、相互制约又相互吸引的能量关系。她甚至开始能模糊地预感到玉佩何时会变得“贪婪”，从而提前找借口打断苏墨的凝神，避免她过度消耗。
　　两人的配合，在无声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默契。
　　然而，林晚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邪器的蛰伏是暂时的，它的贪婪永无止境。苏墨身体稍一恢复，那冰冷的催促便再次变得频繁起来。
　　【…进度太慢了…下一个…需要更强烈的‘味道’…】声音带着不满。
　　更大的危机，如同阴影，始终笼罩在百味屋上空。
　　林晚知道，她必须尽快真正理解“以薪火抗天饕”的含义，并找到那个纸条上的地址。她们需要更强大的外力和方法。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必须让苏墨在某种程度上，愿意相信她，甚至…愿意怀疑那个她紧紧攥着的、关于复活的美梦。
　　这无疑是最难的一步。
　　这天夜里，林晚看着终于安稳睡去的苏墨，手中紧紧攥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眼神无比坚定。
　　薪火已燃，虽微弱，但绝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