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间》卿得水

8、伪装·裂痕下的微光

　　接下来的日子，“百味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苏墨如同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人偶，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来时，眼神也是空茫的，常常对着虚空某一点出神，身体时不时会因为残留的恐惧而微微颤抖。林晚精心准备的药膳和清粥，她只是机械地吞咽，尝不出任何味道。
　　林晚寸步不离地守着，细心照料着她的身体，同时大脑飞速运转。她减少了店外传感器的数量，却将仅存的几个隐藏得更加巧妙，重点监测玉佩的能量波动模式。她不再试图直接讨论玉佩的邪恶，而是不断强调“身体是第一位的”、“养好身体才能继续”。
　　苏墨对“继续”这个词反应微妙。有时她会瑟缩一下，眼中闪过强烈的恐惧；有时那丝顽固的幻想又会抬头，让她喃喃着“……快了……就快了”，像是在给自己洗脑。
　　林晚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只能忍耐。
　　这天，林晚正在厨房煎药，苏墨忽然扶着门框，虚弱地开口：“小晚，预约本。”
　　林晚心里一紧，转过身，面上却故作轻松：“哦，我看了，这几天没什么合适的预约。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你耗费心神。你安心养着，有好‘素材’我肯定告诉你。”
　　这是谎言。林晚拦截了好几个情感浓烈的预约请求。她在冒险，赌苏墨此刻的状态无法、也不敢亲自去核查。
　　苏墨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林晚看似坦然的脸，又缓缓垂下，落在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心口。她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了林晚的安排。
　　【懈怠！】脑海中的声音不满地冷哼，但似乎因为上次“饱餐”后能量充足，并未过多逼迫，只是散发着冰冷的催促之意。
　　第一次小小的隐瞒，成功了。林晚掌心沁出细汗，却看到一丝曙光。
　　又过了几日，苏墨的精神稍好一些，能自己坐起来看书了——看的是林夕留下的菜谱笔记，指尖摩挲着熟悉的字迹，是她唯一的精神慰藉。
　　林晚状似无意地拿着一本《民间奇异草药录》翻看，忽然“咦”了一声，指着其中一页对苏墨说：“苏墨姐，你看这个，‘定神芝’，古籍上说能安魂定魄，缓解惊悸，好像很适合你现在的状况。就是这东西太罕见了，估计不好找。”
　　她悄悄观察着苏墨的反应。
　　苏墨抬起头，目光掠过那泛黄的插图，眼中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兴趣，但更多的还是疲惫：“是吗……不好找就算了……”
　　【定神芝？】脑海中的声音却似乎被触动了一下，【蕴含安定之力，虽不及极致情绪美味，却也可作为辅料，稳固容器，减少不必要的损耗……】
　　苏墨的心漏跳了半拍。容器，是在说她吗？减少损耗？意思是，让她能承受更多次的“共情”？
　　那丝微弱的兴趣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灭。但她没有表露，只是又低下头，轻声道：“以后有机会，留意一下吧……”
　　林晚心中了然。那邪物对一切可能增强苏墨“耐用性”的东西都有兴趣。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但也提供了一个思路——也许可以利用它的贪婪，来为苏墨争取更好的恢复条件。
　　傍晚，林晚在擦拭柜台时，“不小心”碰倒了一个摆放香料的架子，几种香料混在一起，散发出有些刺鼻的气味。
　　苏墨被惊动，看过来，微微蹙眉。
　　林晚连忙道歉，手忙脚乱地收拾，嘴里嘟囔着：“哎呀，真是，这味道混在一起真难闻，感觉脑子都乱了……怪不得古人说有些香料乱用会扰人心神呢……”
　　苏墨看着那混合的香料，眼神闪烁了一下。扰人心神，那邪物的力量，似乎也与情绪、心神密切相关。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更深重的疲惫压下。她现在没有力气去深究。
　　但林晚却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种子已经播下，需要耐心等待发芽。
　　夜里，苏墨又开始做噩梦，身体蜷缩，发出压抑的呜咽。
　　林晚立刻醒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叫醒她。她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尝试着去“感知”苏墨周身那无形能量场的变化——这是她新发现的能力，极不稳定，且消耗巨大。
　　她“看”到了！苏墨周身弥漫着浓郁的、黑色的恐惧与痛苦能量，正丝丝缕缕地被胸口的玉佩抽取、吞噬。而玉佩本身，则散发着血红色的、贪婪的邪光。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似乎能极其模糊地“感应”到苏墨梦境的一些碎片——冰冷的迷雾、绝望的呼喊，是“忘忧散”的残留！
　　她强忍着不适和头晕，尝试着不是用语言，而是将自己的意念——一种温暖的、安抚的、类似于“没事了，我在这里”的意念波——极其轻柔地投向苏墨。
　　这感觉玄而又玄，如同在黑暗中盲目投掷石子。
　　然而，奇迹般地，苏墨紧绷的身体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呜咽声也渐渐低了下去。虽然依旧没有醒来，但似乎那噩梦的强度被稍稍削弱了。
　　有效果！
　　林晚心中一喜，却不敢继续，她的太阳穴已经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这种尝试对她的消耗太大了。
　　她喘着气，看着终于睡得安稳一些的苏墨，心情复杂。一方面，她找到了能暗中帮助苏墨的方法；另一方面，她也更清晰地意识到了那邪物的可怕和苏墨处境的危险。
　　她们像是在走钢丝。一边要伪装顺从，满足邪物的贪婪以防止它狗急跳墙；一边又要暗中积蓄力量，寻找它的破绽。
　　苏墨残存的幻想是她们最大的弱点，也是那邪物控制她的最好枷锁。
　　而林晚新生却稚嫩的能力，是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
　　第二天，苏墨醒来时，感觉昨晚似乎睡得比平时沉一些，噩梦的阴影没有那么浓重。她有些疑惑，却归因于身体正在慢慢恢复。
　　吃早饭时，她看着忙碌的林晚，忽然轻声说：“小晚……谢谢你。”
　　林晚背影一僵，转过身，露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谢什么，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苏墨看着林晚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心中那复杂的愧疚感再次涌起。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
　　一家人……
　　是啊，她们是家人。
　　所以，她更不能拖累小晚。
　　那个复活林夕的梦……就让她一个人来做吧……做完它，就好了……
　　裂痕之下，微光与阴影交织。
　　林晚转过身，继续手上的动作，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
　　她必须更快地找到办法。
　　在苏墨姐被彻底吞噬之前。
　　在那邪物察觉到她的真正意图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