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间》卿得水

7、残躯·错吻与执迷

　　林晚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眼前的景象如同最残酷的油画：苏墨面无血色地倒在暗红血泊之中，胸口的玉佩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的血光。她的眼睛空洞地睁着，仿佛灵魂已被那“忘忧散”的地狱彻底撕碎、抽离，只余下一具濒死的躯壳。
　　“苏墨姐！”林晚的声音破碎不堪，她踉跄着扑跪下去，冰凉的手指颤抖着探向苏墨的颈侧。那脉搏微弱得如同蛛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
　　巨大的恐惧和心痛瞬间淹没了她。她笨拙地试图将苏墨抱起来，拍打她冰冷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醒醒！看看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苏墨毫无反应，只有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如同垂死的蝶翼。她的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唇色是骇人的青白。
　　林晚的理智在恐慌中燃烧殆尽。她看着苏墨那毫无生气的唇瓣，一个绝望的、源自本能的念头占据了她全部思维——给她温暖，给她气息，把她从那个冰冷的深渊里拉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低下头，将自己同样冰凉的、带着泪咸味的唇，轻轻覆上了苏墨的。
　　起初，只是一个充满绝望关怀的触碰。
　　但就在双唇相接的刹那——
　　苏墨的身体猛地一颤！
　　在那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里，在那令人窒息的绝望记忆中，这一点点温暖的、柔软的、带着生者气息的触碰，如同劈开地狱的第一缕微光，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刺激与渴望。
　　是梦吗？
　　是林夕……来接她了吗？
　　在意识彻底模糊的深渊边缘，对林夕的极致思念与求生本能扭曲地交织在一起，产生了强烈的幻觉。
　　“夕……”她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破碎的呓语，干裂的嘴唇下意识地寻求更多，饥渴地吸吮着那份温暖。
　　林晚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苏墨的误认。巨大的酸楚和心疼攫住了她。她想解释，想推开，但……
　　苏墨那悲伤的依恋、那绝望的渴求，像羽毛轻轻刮过林晚的心尖，带来一阵战栗。
　　她舍不得推开。
　　她知道这只是错觉，是镜花水月，甚至带着替身的屈辱感。但此时此刻，如果这点错觉能带给苏墨姐一丝慰藉和生机……她愿意承受。
　　她闭上了眼，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苏墨的脸颊上。她没有加深这个吻，却也不再撤离，只是默许着、承受着苏墨那无意识的、梦幻般的触碰，将自己温热的呼吸缓缓渡过去，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分给她一丝一毫。
　　这个吻，充满了绝望、误解、心疼，漫长而煎熬，却又在冰冷中透着一丝诡异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生命力的微弱回流，也许是那渡过去的气息起了作用，苏墨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困难的喘息声。
　　林晚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抬起头，迅速拉开了距离，心脏狂跳，脸颊烧得通红，不敢去看苏墨即将睁开的眼睛。
　　苏墨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睁开了眼。视野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林晚近在咫尺的、通红而带着泪痕的脸庞。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暖的、湿润的触感……
　　刚才那个温柔的触碰，是梦？还是……
　　她的脑子一片混沌，无法清晰思考。但那触感太过真实，与她记忆中林夕的温柔隐约重叠……
　　“小晚……？”她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带着巨大的茫然，“刚才，是……”
　　林晚的心跳几乎骤停，她迅速打断苏墨，语气急切地掩饰道：“你刚才呼吸快没了！吓死我了！我……我就是想帮你顺口气！”
　　苏墨的思绪依旧迟钝，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席卷了她。她看着林晚担忧焦急的模样，那份真实的关怀将她从冰冷的地狱回忆里又拉回了一点。
　　是，小晚在救她吧……刚才那感觉，大概是错觉……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动，最终落在自己胸口那枚玉佩上。恐惧和厌恶再次攥住了她，让她猛地一颤。
　　【哼，无聊的温情戏码。】脑海中的声音带着餍足的慵懒响起，【记住那份痛苦。那才是力量的食粮。百味功成，汝心所愿，方能实现……】
　　百味功成，心所愿……
　　那个虚假的承诺，如同植入骨髓的蛊毒，再次微弱地闪烁了一下。经历了那样的地狱，这幻想几乎支离破碎，但，那是她仅剩的、唯一的、支撑她活下去的念想了啊！如果连这个都否定，那她立刻就会彻底崩溃……
　　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甘的执念，如同在狂风中即将熄灭的火星，仍在顽固地闪烁。
　　她不能放弃。至少，现在不能……
　　“它，需要百道……”苏墨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挣扎，“还差……很多，我必须……”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苏墨姐经历了这样的折磨，竟然还对那邪物的谎言抱有幻想！但她不敢再激烈反对，生怕刺激到她刚刚缓过来一点的脆弱神经。
　　她看着苏墨脆弱不堪的模样，想起刚才那个阴差阳错的吻和苏墨无意识的依赖，心中酸涩无比。她知道苏墨对姐姐的感情有多深，那份执念不是那么容易瓦解的。
　　强压下心中的失落和更深的担忧，林晚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好，好……我知道了。但是苏墨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如果你倒下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需要休息，需要恢复！答应我，至少，至少等身体好一点，再想其他的，好吗？”
　　她采取了迂回的策略，不再直接否定复活的可能性，而是以苏墨的身体为由要求暂停。
　　苏墨茫然地看着林晚担忧的脸庞，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精神的巨大创伤是真实的，小晚的关心也是真实的，那地狱般的经历更是真实得让她颤抖……
　　或许……或许真的需要缓一缓……
　　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声音微弱：“嗯……”
　　林晚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争取到了时间。她小心翼翼地帮苏墨擦拭脸颊，扶她躺好，盖好被子，动作轻柔而克制，保持着姐妹的距离。
　　“你好好休息，我就在这里守着你。”林晚轻声道，语气是纯粹的关切。
　　苏墨看着林晚忙碌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感激和愧疚。小晚为她付出了这么多，而自己却还沉溺在那个危险的幻梦里，甚至刚才好像还产生了奇怪的错觉。真是……太对不起她了……
　　她对自己说：是为了林夕，也是为了不再让小晚担心。等身体好一点，就继续……只要再坚持一下……也许……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将残存的、摇摇欲坠的幻想，如同最后的护身符般紧紧攥在手里，再次沉入不安的睡眠。
　　林晚坐在床边，看着苏墨即使睡着依旧紧蹙的眉头和那枚冰冷的玉佩，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更加坚定的保护欲。
　　她知道，苏墨姐还未真正醒来。
　　那个吻，是一个意外的插曲，更是一道深刻的鸿沟与牵绊。
　　前方的路，布满了荆棘和迷雾。
　　但无论如何，她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