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格2MB星宠物手记》里想外

4、04 邻里面孔

　　寂静重新包裹上来，沉甸甸地压在人身上。

　　简安盯着屋子中央那个银色的方框，胃里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极轻微的抽缩声，咕噜——

　　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但在绝对安静的屋子里却像掉下一根针。简安立刻屏住呼吸，垂下头，把自己缩得更紧，试图将这该死的生理反应藏进虚无里。

　　艾瑞德的目光从工作台上移开，落在他身上。没有询问，没有表示，他只是转过身，走向那个冰冷的金属矮柜。

　　柜门滑开，这次他拿出的不是银色的膏管，而是两个拳头大小、表皮覆盖着细微蓝色鳞片的果实。

　　他递过一个给简安，自己则拿起另一个，咔嚓一声咬了下去，汁水清冽的气息瞬间在空气中散开一小片。

　　简安迟疑的接过，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他学着艾瑞德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果肉脆嫩，一种陌生的清甜味在嘴里炸开，远比那些糊糊更像食物，他小口地，迅速地吞咽着，用吃来掩饰其他动作。

　　简安抬起眼，睫毛颤抖着，用一种练习过无数遍的，像是带着沙砾感的虚弱声音问：“……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艾瑞德咀嚼的动作停顿了半秒。他看着简安，灰蓝色的眼睛像蒙着一层雾的玻璃。

　　差点让简安以为自己在得寸进尺。

　　“艾瑞德。”他先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用拿着果核的手指了指脚下，“斯特格2MB星。边缘区。”他的声音平稳，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两个客观事实。

　　“为什么……买我？”

　　艾瑞德的视线越过简安的肩头，飘向靠墙的架子，飘向那些蒙尘的“遗骸”。答案几乎刻在那里。但他沉默了一下，给了一个更简单的答案：“你不一样。”

　　（【目标主动交流。获取基础信息。能源储备+0.5%。当前进度：3.2%。】）

　　就在他思考的瞬间，他放在桌面上的左手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灵活地轮番快速敲击了四下桌面，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像一个刻进骨髓的本能习惯。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不是鲁伯特那种粗暴的砸门，而是缓慢的，而且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叩击，笃，笃笃。

　　艾瑞德起身去开门。门滑开，外面站着的不是威胁。

　　一个身影几乎堵住了大半个门框，移动得极其缓慢。

　　那是一个背着一只巨大、厚重甲壳的老人，壳的颜色是深沉的棕褐，上面却用某种发光的荧光颜料画满了歪歪扭扭的，颇具波普艺术感的白色线条和圆点，看起来既古老又荒谬地时髦。

　　地球上简安也见过，只不过那种小龟只有手掌大小，而面前的是pppplus版。

　　如果用大小来判断年龄的话，面前这只大乌龟完全是龟宗龟主级别的。

　　他的脖子缓缓伸出来，皮肤是褶皱的革质，一双浑浊却温和的眼睛先看了看艾瑞德，然后又慢悠悠地转向屋内的简安。

　　“听说，”他开口了，语速慢得仿佛每个字都在时间里浸泡过，“你这儿，来了个新伙计。”他挪了进来，身体沉重而稳定。

　　艾瑞德侧身让他进来，门再次关上。

　　乌龟爷爷——简安在心里立刻给他起了名字——打量了一下屋子，目光在那崭新的安全舱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又慢悠悠的转向桌上的水果。“哦，吃果子呢，挺好，总吃那些糊糊哪行。”

　　他从身后一个附着在壳上的小袋子里，摸索出几株带着根须的，散发着清苦气味的深绿色草药，递给艾瑞德。“喏，新鲜的宁神草。给新伙计压压惊。”

　　他的动作慢得让简安几乎以为画面卡顿了。

　　接着，他努力地想扭头看看自己背上的某片壳，试了两次都没成功。“哎呦，看我这新‘战甲’，帅不帅？这片刚画好的，叫……叫……‘旋风’？”

　　艾瑞德接过草药，看了一眼那片被紫色荧光点点包围的甲片，平静的接话：“‘流星’。”

　　“哦对！流星！”乌龟爷爷开心地晃晃脑袋，壳上的荧光图案随之晃动，“还是你小子记性好！这片大的叫‘巨无霸’，那边那片带波纹的叫‘甜心’……哎，名字太多，记不住咯。”他语气里没有一点懊恼，反而充满一种乐在其中的自得。

　　他再次看向简安，浑浊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那层表演的伪装。“像……真像《古地球杂记》里走出来的人影子。艾瑞德，你从哪儿淘来这‘宝贝’的？”

　　他慢吞吞地问，然后不等回答，又自顾自的嘟囔起来，“中心域那帮老古板，鼻孔朝天，可最瞧不上咱们这种‘怀旧’的调调了。”

　　（虚空之中：【获取关键词：“古地球杂记”、“中心域”、“怀旧”。信息关联度提升。能源储备+0.8%。当前进度：4.0%。】）

　　简安垂着眼，手指微微蜷缩。信息像碎片一样砸进来，他需要时间拼凑。

　　乌龟爷爷似乎说累了，目光扫过简安干燥的嘴唇，又对艾瑞德说：“光给果子不行，得喝水啊。你这儿啥都好，就是取水的那套玩意儿，反龟性！一点也不方便。”

　　艾瑞德没说话，起身走到一面光滑的墙边，指尖在某块几乎看不见缝隙的墙板上按了一下。

　　一道纤细透明的水柱无声地从上方射出，精准地落入墙边台面上一个突然出现的凹槽里，水量恰到好处，没有溅出一滴。

　　头顶上方的屋顶小孔在墙边绕了一圈，几乎涵盖了各个方向，大有一副造出室内雨淋的架势。

　　他看向简安，用目光示意他过去。

　　简安犹豫了一下，扮演着虚弱和笨拙，慢慢挪过去。

　　他学着艾瑞德之前的样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接那捧水。水流冲击着他掌心，冰凉透彻。他低下头，凑近手，小口地啜饮，有水珠顺着他下巴滑落，滴在冰冷的台面上。

　　乌龟爷爷看着，发出沉闷的，像是从壳里发出的笑声：“挺好，挺好。”

　　他又待了一小会儿，慢悠悠的说了些边缘区最近的琐事，哪家的果子熟了，晚上好像看到不明飞行器的光点闪过之类的。

　　最后，他挪动着沉重的身躯，告别离开：“走了，再待下去，你家地板要让我压出坑了。”

　　乌龟爷爷显然是小屋的常客，因为工作台下面的地面有些起伏，可能是艾瑞德又换了位置。

　　门缓缓关上，隔断了他慢悠悠的背影和壳上那些跳跃的荧光。

　　屋里的寂静重新包裹下来，却仿佛和之前不太一样了。空气里多了草药的清苦味，还有那句“中心域那帮老古板”留下的无声的余音。

　　简安还站在水槽边，手湿漉漉的。他看着水流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凹槽也消失不见，墙面恢复光滑如初。

　　他转过头，看向艾瑞德，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真实的困惑，混合在表演的虚弱里：“为什么……帮我？”

　　艾瑞德没有直接回答，他看着简安，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比之前多了一点点难以捉摸的东西。

　　“你和它们不一样。”

　　这一次，“它们”指的清清楚楚是架子上那些沉默的，冰冷的收藏品。

　　说完，他转身走回工作台，拿起那几株宁神草，像是在思考该把它们归档为“植物样本”还是“礼物”。

　　只留下简安一个人站在原地，手心的水痕渐渐变干，那句“不一样”在他心里反复回荡，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比一圈更大的涟漪。

　　（【目标产生认知冲突与情感波动。分析复杂度提升。能源储备+1.2%。当前进度：5.2%。】）

　　他在那把冰冷的椅子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屋内的恒光模拟出夜晚的黯淡，疲惫终于压倒了所有纷乱的思绪，他就这样蜷缩着陷入了不安的浅眠。

　　（【系统提示：目标处于高负荷认知状态。能源储备+0.8%。当前进度：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