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格2MB星宠物手记》里想外

2、02 文明孤岛

　　步子犹豫，身后怪人的脚步声逼近，简安只得一只脚踏进房子。

　　长方体门灯自动感应亮起，冰冷的光线瞬间倾泻而下，将屋内的一切照得无所遁形。

　　门在身后无声滑闭，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集市上的各种怪异吼叫、鸣叫声，以及那种无处不在的诡异翻译感，也终于在简安耳中落幕。

　　像一层看不见的膜突然被剥离，寂静骤然降临，只剩下他自己鼓噪的心跳声在耳畔回响。

　　屋内是一片克制的白。

　　光线从头顶均匀洒落，冷冽而精准，照亮每一个角落，不留一丝阴影。

　　这里没有兽穴常见的杂乱与腥气，只有一种近乎无菌的洁净，空气中浮着极淡的金属和尘埃的味道，像是某个精密实验室而非居所。

　　东西少得可怜：一张金属方桌，两把线条硬直的椅子，一个矮柜。所有物件都摆放得一丝不苟，透着一股紧绷的秩序感，更像一个无人居住的展示间而非温暖的家。

　　最扎眼的是靠墙的架子。

　　几层隔板上，一些物品被精心陈列，宛如博物馆里濒危物种的遗骸：一个锈得看不清商标的罐头盒；一块屏幕碎裂、内部电路裸露的黑色板子；一把缺了几根齿的塑料梳子。它们与这个空间一样，干净，沉默，带着一种被时间遗弃的、无用的美。

　　简安的视线敏锐的扫过门框。

　　单一入口，合金结构，液压驱动，易封锁，也易成死地。墙角堆着几块半拆解的暗色外壳，线缆纠缠着探出头来，与这屋子的极简风格格格不入。

　　空气里听不见换气声，但森林的气息一下子就被抽干了，只剩下一股干净得发假的味儿。室内空气潮湿，温度恒定在体感最舒适的那一点，纹丝不动。光源均匀得可恨，没留下一丁点阴影让人喘口气

　　——这布置让简安想起专业审讯室才有的配置。

　　（虚空中计量感出现：【环境扫描完成。安全等级B级（异常）。检测到未知科技信号。建议谨慎。】）

　　“废话。”他在心里冷嗤一声。

　　目光绕了一圈，最后还是钉回了架子上。当看清那几样“遗骸”时，就算是他，胃里也猛的一抽。

　　产自瑞典，鲱鱼罐头。2024年国际安保峰会晚宴上的恶搞道具，差点引发外交事件。

　　他强迫自己进行物品识别，用专业术语压住喉咙里翻上来的荒谬感。金属腐蚀程度…如果不是故意毁坏，时间单位得是“世纪”。

　　一股冰冷的、实实在在的恐惧第一次攥紧了他的心脏，但只有一瞬，立刻被压了下去，压得死死的。

　　任务优先，情绪解决不了问题，简安告诉自己。

　　艾瑞德从他身后走进来，脱下外套，衣服挂入壁橱时闪过一道清洁光流。他绕过简安，走向一面墙，手掌按上去，一块面板无声滑开，露出里面一个小巧的、流着哑光蓝的手持仪器。

　　“非接触式医疗扫描仪？”简安肌肉绷紧了。2025年，这玩意儿还躺在DARPA的绝密项目库里，边缘区的怪人手里有这个？

　　结论：目标身份与所处环境严重不符 风险等级上调。

　　艾瑞德拿着仪器，没什么表情，向“宠物”走过来。

　　简安垂下眼睑，呼吸放轻，肩膀缩起，把自己塞进“惊惧不安”的壳子里，完美复刻系统教程第一章里的标准模板。

　　仪器嗡鸣，蓝光扫过他的皮肤，伤口传来轻微的凉意。

　　艾瑞德的目光落在仪器显示上，又抬起来看他，眼神里没多少怜悯，倒更像是在观察一个罕见的样本，只是记录数据。

　　仪器屏幕再次亮起，显示着一行数据：【生命体征扫描完成。语言中枢活跃度：异常。正在接收/解析未知编码信号。】

　　艾瑞德的目光微凝，再次看向简安时，探究的意味更浓了，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转身从矮柜里拿出两管银色的膏体，递过来。简安接过，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对方的手掌，皮肤冰冷，光滑细腻。

　　（【轻微接触达成。目标心率变异度无异常。信任度+1。】）情绪屏蔽能力强，常规渗透手段效率低下。他暗忖，需要调整策略。

　　捏了捏膏体，是军用级高能营养膏，热量配比精准。

　　简安挤出一点吃了，味道像石灰混着纸板，吃得很快几乎是吞咽，既是为了补充体力，也是为了表演顺从，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太难吃了。

　　艾瑞德看着他吃，自己却没动。等他吃完，艾瑞德指向屋子一角一扇不起眼的门，声音没什么起伏：“清洁间。”

　　简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脚步过去。门滑开，里面空间狭小，设施却同样超越时代。空气里充斥着海洋香氛的味道，大海的腥咸混着金属气息，让人无端联想到实验室。

　　他看见一个类似淋浴的装置，和一个更复杂的，空间巨大的，带有多支机械臂的清洁单元。

　　他选择了最简单的那个，让温热的水流冲掉身上的污秽。水流自动关闭后，空气中有轻微的能量波动掠过，带走水汽，皮肤立刻变得干爽。

　　出来时，艾瑞德已经从矮柜里拿出一套灰白色的衣物，材质柔软且款式简单，放在那张金属桌上。

　　“换上。”他说，语气不像建议，更像指令。

　　简安伸手拿起衣服，艾瑞德则转过身走向工作台，开始摆弄那些拆解的零件，给他留出了片刻隐私。

　　表演时间到了。

　　简安的手指故意变得笨拙，解不开身上那件破烂衣服的结，发出细微又焦躁的呜咽声。

　　艾瑞德背对着他，没有回头，但操作工具的声音停了一瞬。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

　　人类一样的手指灵巧，几下就解开了那个死结，然后再次转身走回工作台，整个过程没有看简安一眼。

　　简安换上干净衣服，布料柔软的不可思议。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艾瑞德从工作台那边推过来一把大的不同寻常的直背椅：“坐。”

　　简安坐下，椅子冰凉坚硬，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艾瑞德则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中间隔着那张冰冷的金属方桌，两人之间一米五的距离，像谈判桌的两端。

　　是个话很少的怪人。

　　沉默开始蔓延，艾瑞德只是看着他，那种专注的、研究的目光又回来了。

　　简安垂下头，扮演不安，用眼角的余光评估对方：下肢稳，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虽无明显攻击姿态，但爆发力可能很强。

　　他的视线又飘向那个架子，飘向那把破梳子。

　　艾瑞德注意到了，他起身走过去，拿起那把梳子，指尖珍重的，几乎称得上温柔的拂过那些残存的梳齿。

　　“古老的梳理器。”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的像在念研究报告，“齿牙的秩序，能对抗混沌。”

　　冷淡的神色与好笑的话语碰撞，带来了极大的冲击，简安脸上那片麻木的面具差点裂开。

　　秩序？混沌？一把超市开业赠品的破梳子？

　　（【目标分享欲提升。认知同步率异常。收集到“怜爱”能量。】）

　　……去你*的怜爱。

　　就在这时，窗外猛地炸开一阵粗暴的悬浮引擎啸叫，紧接着是砸门声，哐哐作响，像要把这金属盒子砸穿。

　　“怪人！艾瑞德！滚出来！那货色老子也有份！给老子开门！”

　　是鲁伯特，声音被门板闷着含混不清，但那股恼羞成怒的劲儿透得清清楚楚，背景音里还有几个粗嘎的嗓音在哄笑助威。

　　艾瑞德眉头瞬间拧死，不是害怕，是那种被打断沉思的极度烦躁。

　　他几步走到墙边，手指在一块几乎看不见的面板上一按。

　　一层黯淡的能量膜瞬间覆上门窗，像吸音海绵，把外面绝大部分的噪音都吃掉了，只剩下一片压抑的，嗡嗡的背景音。

　　“躲？你能躲一辈子？！”鲁伯特的咆哮声被能量膜过滤得发闷，但其含义依旧顽强的钻进简安的意识，他甚至能想象出鳄鱼人粗壮脖子后，一个简陋的金属翻译贴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模样。

　　“黑市的那位‘大人’看上你这宝贝了！识相的就交出来！不然等中心域的‘清理队’过来巡查，我看你这怪窝还保不保得住！”

　　黑市，大人，中心域，清理队，巡查。

　　这几个词像冰冷的子弹，射进屋里死寂的空气。

　　“开门！赶紧给老子开门！死怪人开门！”骂声坚持不懈了七八分钟，“哐哐”的砸门声只持续了几下，音量也逐渐减小。

　　鲁伯特似乎骂累了，引擎声重新咆哮起来，渐去渐远。

　　屋里重回令人窒息的寂静，艾瑞德背对着简安，望着那扇被能量膜模糊了的门窗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用一种极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既不像对简安说，也不像对自己说：
　　“……这里，也不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