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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人类宠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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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格2MB星的落日总是掺着一股金属锈蚀的味道，混着动物腺体的腥膻和集市地面的酸腐气。
每当黄昏降临，集市就仿佛被浸泡在一杯浑浊的化学试剂中，各种气味在空气中发酵碰撞，最终凝结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艾瑞德穿过喧嚷的兽群，各式各样的生物在他身边挤挤挨挨——长着鳞片的，披着羽毛的，覆盖甲壳的，它们用千奇百怪的语言交谈、争吵、叫卖，形成一片混乱的交响。
他在集市角落停住了脚步。
铁笼里蜷着一团影子。
那东西正竭力缩起身子，试图离污秽的地面远些。没有羽翼，没有鳞甲，灰扑扑的一团沉默，像蒙尘的化石。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这种生物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仿佛一个被错误拼贴的碎片。
艾瑞德走近，呼吸滞住了。
是个人类。
他抬头看向老板——一头正用后爪搔耳朵的鳄鱼兽人：“鲁伯特，这从哪弄来的？”
“哐！”鲁伯特一掌砸上铁笼，锈屑簌簌落下。笼中的人猛的一颤，像受惊的幼兽般缩得更紧。
“怪人，看上这玩意儿了？”鲁伯特呲出黄牙，涎水差点溅到艾瑞德袖口，“稀罕货！买回去逗个乐子？至于价格嘛……”
那鳄鱼嘴开合间，发出的是一种低沉、混着嘶嘶喉音的陌生语言。但下一秒，简安的脑中便像被动加载了字幕般，清晰地理解了意思：“怪人，看上这玩意儿了？”
“我要买他。”艾瑞德的声音平静的不像在谈论一桩买卖，而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一种陌生的计量感掠过虚空：【怜悯+5，好奇+3。进度：1%。锚点稳定。】）
笼中的人忽然抬起头，动作又在半空僵住，像被什么扯住筋腱，只剩一双眼睛，牢牢擒住艾瑞德的视线。
艾瑞德看清楚了。就算早有预料，他还是心头一紧。
人类……原来长这样。
那双眼里滚着太多东西：惊惧，渴求，戒备，孤注一掷的期盼——全是因为他。嘴被堵着，所有呜咽压在喉底，却震得人耳膜嗡鸣。
这一刻，艾瑞德仿佛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却又截然不同。
艾瑞德是斯特格2MB星上有名的怪人。
他再清楚不过。全因他这身皮囊：光滑的可笑，整齐的可怜，无角无尾，连道像样的纹路都没有。活脱脱就是从《古地球杂记》里爬出来的那种形态——人类的形态。
而这颗星球上的其他住民，是虎，是鹰，是蚁，是鲸。他们从古地球的荒芜中挣扎而出，开创文明，将往昔抛在星际尘埃之中。
可笑的是，那本破旧古籍里记了一笔：从前，这么多动物聚在一起的地方，人类通常管它叫——
“动物园”。
供人消遣的笼子。
“动物园”里的动物把人类当宠物？艾瑞德不禁想笑，看向鲁伯特的目光难以控制的带了笑意。
余晖渐暗，在鳄鱼的眼里这笑怎么都透露着诡异，灯泡似的鳄鱼眼被眼皮一下关了半盏，“怪......艾瑞德，你买不买？要买快点别挡着我做生意。”
笼里的人类也望向笼子旁矮鳄鱼几头的金发“人类”，怎么说同类都更让他更有安全感。
“唔呃...”，买我，我也是人类！
刚被怪人吓到的鲁伯特恼羞成怒，短粗但鳞片坚硬，强劲有力的一脚就踹上了笼子，“给老子老实点！”
不堪重负的笼子彻底报废，以被踹到的地方为圆心崩坏，笼顶和四面铁网直接坍塌，全部压在了笼里人的身上。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像一张狰狞的蛛网，将那个瘦弱的身影完全笼罩。
艾瑞德将手里的钱袋往鲁伯特身上一扔，后者下意识要躲，胖乎乎高壮的身材显然没有脑子反应快，连带着钱袋一起摔在地上，带起一股酸腐的气息。
钱袋散开，几枚闪着幽蓝色光芒的能源币滚落出来，在泥地里格外醒目。
粪便混着污泥直接的吻上鳄鱼，鲁伯特破口大骂起来，“***怪人艾瑞德，老子**”
面对一连串的骂声，艾瑞德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他伸手去扯那堆坍塌的铁网。锈屑和灰尘扬起来，扑上他的金发和外套，给他也盖上了一层和笼中人一样的灰败颜色。
命运好像在此刻注定，注定两人就要纠缠，就要一体。
铁网掀开，底下是那双惊惶未定的眼睛。
他望过来，视线扎进艾瑞德眼里，之前的恐惧没散，又混进新的茫然——这人徒手撕了他的笼子。那双眼睛里映出艾瑞德的身影，以及他身后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艾瑞德没说话，只伸出手。
手掌干净，指节分明，人类一样的手。
这双手在这个满是鳞片、利爪和羽毛的世界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熟悉。
简安盯着那只手，喉结滚了一下，眼又抬起来，扫过艾瑞德的脸，那里没有鲁伯特式的浑浊暴戾，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这种冷漠的，无波无澜的平静反而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心安。
沉默钉在原地几秒。
简安忽然别开脸，他避开那只手，自己用被缚的手撑地站了起来，像一个沉默的抗议。动作有些踉跄，长期的囚禁让他的四肢僵硬而虚弱，但他固执的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站定后，简安看着眼前怪人的手直勾勾的向他背后伸去，他下意识的躲闪一瞬，立刻又不动了。
身后被缚住的双手被另一个人的体温托住，灵活的手指带着绳索在他掌间穿梭，没几秒，酸胀的双臂无力的垂下——他被解开了。
艾瑞德收回手，表情没变。
“走吧。”
他转身融进暮色，没回头看。脚步声在他身后迟疑地响起，跟了上来，很轻，但够清晰。每一步都踩在斯特格2MB星特有的紫色砂砾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没多久，最后的天光也吞没了。艾瑞德亮起光片，一团光晕圈住两人，暂时抵开了浓重的黑暗。光线在四周投下摇曳的影子，仿佛有无数不可见的生物在暗处窥视。
一路上沉默无言，艾瑞德本身话不多，简安嘴唇翕动无话可说，他的目光不时扫过周围奇异的景色，一切都如此陌生而超现实。
天空上一东一西两个月亮，一个泛着银白的光辉，一个透着淡紫的幽光。
走在林间，月辉洒在周围的植物上飒飒作响，树枝摇曳生姿，齐腰高的草婀娜蹁跹，流水淙淙，有青蛙在其中洗澡，那些青蛙长着三只眼睛，皮肤上闪烁着生物荧光的纹路。
简安不敢多看，他像蒙在被子里一样死死盯着脚下的路，不承认两个月亮和看见听到的一切。这一切都在挑战他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
和地球不一样的世界。
恍惚间，简安听见有人远远地喊：“怪人，又捡了什么垃圾回来？”一抬眼，原来已经走到了生活区，喊话的是一只戴着帽子的黑熊。
黑熊周围一圈是狗熊棕熊，一大堆，或老或幼或公或母，看到艾瑞德领着一个“灰扑扑的玩意”过来，怪异、鄙夷或恐惧的目光明晃晃的毫不掩饰。
一些幼熊耸耸鼻子，好奇的想凑近看看，立即被母熊拽了回去，仿佛二人身上带着什么传染病。
艾瑞德没理他们，简安边埋头往前走边悄咪咪的瞅，一阵邪风刮过，“哎呦！”一声，原来是黑熊的帽子被吹落，斑秃的头顶上只剩两只熊耳快速抖动。
简安想笑，但忍住了。
二人继续赶路，身后乱糟糟的，一群“黑瞎子”还在继续找帽子，那些熊类生物用后腿站立，前爪笨拙地摸索着，场面既滑稽又诡异。
经过熊的地盘就到了森林深处，一座低矮的、简单几何形的方正小屋出现在简安眼前，光滑的灰白色的外观，月光下，它像一颗被遗忘在此地的，过分规整的牙齿。
与周围肆意生长的奇异植物形成鲜明对比，这座小屋显得格外冷静而克制。
艾瑞德还是继续走，脚步却微不可察的变慢了，他明显感觉到身后人的好奇，在等人看完。
在门口站定，艾瑞德左手习惯性的掏掏门口的信箱，右手拿出钥匙开门，半个身子探进房子，迟疑了一下，他又退出来。
“请进。”看着扶门像是在迎客的主人家，简安简直莫名其妙，一路上渐渐放松的心这一刻把警惕拉满，黑漆漆的门内恍若某种生物的腔体，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
（微弱的能量波动在虚空中共振：【环境扫描：安全屋。羁绊系数+1。能源储备：2.7%。继续观察。】）
